(二十六) 悔之晚矣
大发叔和武前辈一走,金玉娘感到空落落的。开始一些日子还好,姨母的亲情关爱着她的一切,问她以前的经历,近来的遭遇,她一一作答。
原来她自从被郎貴福休弃,母亲十分着急,为她担心,为她的今后愁楚,积郁成疾,在她被鳩杀后的噩耗传到老人家那里不久,就郁郁而终了。死时身边没有亲人,父亲金大败子,为了抽大烟把家里一切东西全败光了。母亲死时,是被几个邻居用破席子卷出去埋葬的。父亲下落,至今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她慨叹涕零,姨母也陪她流泪。
她们还谈到,她被大发叔和武前辈救回东北沟,藏在地下室半年的经历,那时她虽然寂寞,但不时有大发叔,武前辈造访,把外界的情况一一向她介绍。英伟如何在宝元和激灵的帮助下逃出虎口,假扮一家三口机智出海,逃往他乡,以及四爷郎贵祥没有遇害,亡命天涯等都告诉她。她总希望有一天,在大发叔和武前辈的帮助下重见天日,再造辉煌。
姨母也向她讲诉了自己的经历,婚姻不幸,遁入空门,先在芦州城西关外,法门寺修行。受到地痞,无赖欺凌和骚扰,被迫潜出芦州,到关门山,喇嘛寺住了几年。巧遇金元法师,来到这小寺庙,一晃四十几个春秋已过,进入暮年。今日得见你,三生有幸。苍天赐福,死亦可瞑目了。
开始几天,亲情掩盖了寂寞。她的心情尚好。准备在这里住下去,并向老尼表示愿意遁入空门,与世无争,过清净日子。可时间一长,问题暴露出来。她与姨母有亲情,也有代沟,经历不同,共同语言甚少。面对蓝天白云,青灯黄卷,旷野幽谷,寂寞难耐。越来越感到当初不该留在这里,当跟大发叔他们一起走。时光流水,不再复回,悔之晚矣!不过她在这里跟姨母也学到不少生活技能,比如:耕耘播种,灌溉除草,洗衣做饭,以及江湖化缘等等。
一晃到了秋日,她们种植收益颇丰,衣食不愁,她一心想出去走走,看看小寺庙周围的情景。百般恳求,姨母才答应了,只让她到小寺镇上走走,买些针头线脑,南北瓜果,不让她走远。为了能出去开眼界,她一一答应姨母的苛刻要求,心里却另有打算。
这一天,旭日东升,彩霞漫天,踏着朝露,头戴斗笠,化妆成一个小和尚,向十几里外的小寺镇进发。姨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在日头西斜赶回来。谁知她一去一夜未返!老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是挂记,她只能不顾年老体衰,四处寻找。
哪里知道,她一进小寺镇转了一圈,感到什么都新鲜,到处转游,在镇中心,巧遇王五德。那王五德本是郎家大院护院,因为茹茵的一块大洋扔到他的住处,给他栽了赃,大奶奶把他和张四喜列为怀疑对象,审查了多日。大奶奶从芦州城返回郎家大院,制服郎英士兄弟,****,他置观望态度。后来郎貴福带日 本兵和警察包围大院,四爷决定让他们保护大奶奶逃跑。他和张四喜等没有遵照四爷指令,而是各自弃枪逃跑,回到老家小寺镇隐藏起来。
郎家大院,改换主人,郎英士掌权,郎英龙率领新人护院,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过了一些时日,他在这里开了家小面馆,维持生计。
金玉娘,青春年少,半年寂寞,冲出牢笼,十分兴奋,到处乱走乱闯,来到小面馆里坐下,要了碗阳春面,正在吃喝,她虽然化了妆,但还是被他看了出来。他主动上前搭话说:
“大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县里各处十字路口都贴出告示,缉拿你等三人。这里是辽南大镇,四通八达,遇有精细警察,把你拿了,如何是好?”
金玉娘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距县城百十里的山区小镇,小鬼子汉奸的统治势力也深入到了。过了一会儿,她镇定下来:
“阿弥陀佛,贫道乃化外之人,哪有什么大奶奶,小奶奶的?施主你认错人了。”
撂下碗筷就想离去。恰在这时,门外拥进一伙人来。王五德不容分说,拽起金玉娘就向后屋走,边拽边说:
“表妹,哪有来到表哥家,不进屋,还叫你在铺子里吃饭的,快进屋见你表嫂,她正等着你呢!”
金玉娘见来人中混有便衣警察模样的人,也顺水推舟说:
“表哥,我常来常往,何必这样客气。”
金玉娘被让入后屋,躲藏起来。王五德回到店堂,迎面走来了赵小飞。王五德吃惊不小,他知道,自从他们离开郎家大院,赵小飞与他们一起逃出,不久就听说他谋到了好差使。在当地镇公所找到了治安员的公差。所谓治安,就是给那日 本人跑腿,到处搜集反满抗日分子的信息。哪里有经济犯,政治犯如此等等。今日正逢大奶奶到小面铺吃饭,他怎么闻到了味道?窜了进来!忙上前应付道:
“小飞兄弟,多日不见,在哪发财呢?”
赵小飞呵呵一笑说:
“五德哥,我没发财,我看你可要发大财了,借一步说话。”
他俩一前一后,进了一个雅间,落座以后,赵小飞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告,挑挑拣拣念了两句说:
“能捉到此三人之一者,赏老头票(伪满洲国钱币)五千!”
“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我眼不瞎,我都看见了,你那表妹不是别人,就是布告上的人,快交出来吧!否则,就要跟她一起吃官司。鞭抽,棍打,灌辣椒水,最后还得喂狼狗。”
“兄弟,你可别吓唬我!什么表妹,表姐的?”
“别装了,金玉娘被你藏起来了。”
王五德见隐瞒不住了,想干脆跟他挑明,看他怎办?
“赵小飞,你总不能六亲不认吧!大奶奶是在我这里,你准备抓她?在大院时,她可对咱不错。你不会忘记吧?她从芦州城返回时,每人奖励我们五十块大洋。说实在的话,让我举报她,我不忍心,你如果那样做,也是恩将仇报,没有好下场。”
“王五德,你心好,你感大奶奶恩,可我与你不一样,我现在是穿官衣,吃官饭,更准确地说是吃日 本人的饭,端日 本人的碗,不能不尽职尽责吧!”
“好你尽职尽责,有朝一日,日 本人滚蛋了,能把你带到东京不成?”
“日 本人跑了,往哪跑,我看日 本人是铁打的江山。”
“赵小飞你就不认老祖宗了。我们可是中国人。”
“王五德,你不要不识时务,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不跟你计较了,让开!我要执行公务。”
赵小飞一脚将门踢开,冲了出去,对他的随从说:
“你,到后门去,把住,一个蚊子都不准飞出去!你们几个跟我到后院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说,金玉娘进了后屋,王五德说:
“大奶奶,快躲进地窖,我到前面去应付他们。”
他匆匆离去,王五德老婆,打开地窖门,一股潮湿怪味冲了出来,熏的金玉娘恶心,作呕。心想,这里藏身,岂不是死路一条。她一摆手说:
“大嫂,我不下地窖。有没有衣服给我换上?”
王五德老婆,随便扯出一件破袍子,递给她。他迅速把衣服换上,把僧衣扔进地窖,操起案板上一把杀猪刀,奔向后门,就想蹿出去。王五德老婆说:
“慢,恐怕后门有人。”
金玉娘从门缝向外张望,果然如大嫂所说,有一个狗腿子手握短枪,正在来回走动。金玉娘一脚将门踢开,“蹭”一下,蹿到腿子面前,飞起一脚。正踢在腿子裆中,“啊呀”一声,腿子应声摔倒,短枪也落了地。他还想捡起枪与金玉娘对抗。金玉娘手疾眼快,一脚将短枪连同那腿子的手踩住,用手中的杀猪刀,对准腿子的喉咙:
“不许动,动我就给你个透心凉!”
那腿子只好缩回捡枪的手:
“大王绕命!”
金玉娘顺手拾起短枪说:
“这玩艺,是好东西,放在我手里比放在你手里强。你给日 本人当汉奸,杀害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枪放在我手里,可杀日 本人。”
“大王绕命!可怜我是被迫的。”
“你一定会说,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吧!胡说八道,饶你不得,杀猪刀一挥,一股鲜血喷出,绝气身亡。她迅速跳过后墙。向镇西头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