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地方臭水泡子多,蚊子就多。
说来这里的蚊子真的有些势利眼,几十米的地界,它们还能自己划出“三八线”。民工这边住的工棚里,大蚊子小蚊子公蚊子母蚊子扎堆开会,嗡嗡地跳集体舞。那边建设完住上住户的楼群里,想找到一只蚊子比******找到能喝的水还要难。这是包工头李三力的新发现,民工陈长水跑去看了,回来验证了李三力的研究成果。
水多是多,可是都不能喝。也不能洗衣服洗脸,水泡子里的水一股臭味,洗完脸要长红疙瘩,洗完的衣服上一片白色的盐碱嘎巴。工程刚开工的时候,打过井。李三力嘱咐打井的工人,深点打,指望地下水能喝能做饭洗衣服,解决几十个民工的实际困难。打井的包工头是按照米数算钱,巴不得一直打下去。只要不把地球打出窟窿,只要钻头足够长,包工头不会放着好钱不挣。多花了四百多块钱,井里上来的水仍然是臭味难闻。李三力只好摆摆手算了。
李三力有李三力的苦衷,工程是老板的,他只是负责管事,花多了钱老板那交待不过去,没有水喝,民工这边的工作也开展不了。这样一来,李三力就夹在了中间,水的事情叫他吃睡不香。再和洗浴城的小红做那事的时候,就容易产生幻觉。老也感觉一片白汪汪的水在眼前弥漫开来,李三力就惊喜地跳入水中,手刨脚蹬大汗淋漓拼命扑腾。
不用指望附近小区里的居民会帮忙,他们都像躲瘟疫一样躲避着民工,看你的眼睛里都是戒备和敌意。工地从开工那一天起,就跟附近的居民摩擦不断。先是因为采光权,这边打桩破桩开始干了,那边的老太太和老头拿着皮尺开始比量,比量的结果是不符合规定,侵犯了他们的采光权。要整个工地向后退两米。李三力觉得城里人太小气,两米的地界搁乡下算个屁。听老板说商业城的摊位两米的地方租一年要12万,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这事后来还是解决了,不解决这帮人坐在挖掘机前不叫开工。家家得到了赔偿后,他们就心满意足退守到自己那边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先是因为厕所,两边冲突升级。工程在哪开工,厕所就建在就近。这是老规矩了。老板会算计,厕所离的近,民工上厕所的时间就大大缩短,工程的进度会相应加快。附近的居民不干,说是厕所建在眼皮底下,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比如顺风的时候不能开窗户,比如有蛆虫悄悄从这边的厕所爬到那边的幼儿园里,被孩子们捉了拿家去玩。李三力不听这套,那群刚撤回去的老太太和老头就重新杀回来,堵在厕所门口不叫民工们继续使用。李三力觉得欺人太甚,命令民工们趁着天黑都到小区的花坛里拉屎。一时间,小区里就上演了满处尽是黄金屎的闹剧。居民报警,派出所来查,抵赖不了。几十堆民工拉的屎,色香味形风格特色都完全一致,这小区里住的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不可能这么有预谋有组织,而且整齐统一的拉出这么多相同的屎来。
李三力就很费解,眯着眼睛看这些人。咋?我们正常拉屎撒尿咋就影响到你们正常生活了?老板打来电话,说赶紧挪挪,不能因为这事耽误工程。李三力只好让步,给厕所搬家,于是,厕所搬走。不过,还是有居民反映,要李三力的厕所盖上盖。原因是楼层高的居民一开窗户就能望见这群民工在下面蹲着。李三力不理睬,骂一句,我们拉屎都是朝着下面,又没朝着天空,谁叫你们来看了?
厕所的事解决完了,晚上施工受到阻挠。震动棒一响,那边就报警。借口就多了,孩子在学习,影响学习高考。家里有老人,老人有心脏病或者即将有心脏病。听说电话都打到市长那去了。以后规定,晚上九点以后不准干活。工期可是上边规定的,这边不叫加班加点咋完成。李三力觉得没处讲理去了,你们在那边活得滋润,就不叫这边大声出气了?还有,工地上总丢东西,电焊机丢一台,电缆线,电焊条,只要稍不注意,马上没影。奶奶的,这可没外人肯定都是城里人干的。
开始的时候,工地生活用水是老板那边送。三天拉一汽车来,节省着用还能对付。后来,老板那边的工地多了,兼顾不了,就跟李三力说自己想办法解决。生活用水就成了工地上的大事情。
李三力想了很多办法,都联系不成。还是老板给介绍了关系,离工地五里地有家单位,那的头跟老板是朋友,答应给水。不过,要自己安装水表,按照水的用量掏钱。李三力很兴奋,开着四轮子,拉着铁桶去拉水。连水暖工大猛,力工陈长水都带去了。咱民工寒酸点可是讲理,直接拿着水表安上,该用多少水咱掏多少钱。没有想到,到那吃了闭门羹。找大领导不在,说是出国考察去了。李三力看了半天,这单位不知道是干啥的,冷清得很,除了门卫,没见着其他的人,难怪要去考察,看来是揭不开锅了。李三力说明了情况,门卫说,这事得等张科长来了再说,我们说得不算。
张科长一直没来,门卫一直没叫李三力他们拉水,民工们一直等着水做饭。
李三力把四轮子开进工地,对着小区的楼房大骂一场。都没吃饭呢,饿着肚子咋睡觉。李三力叫陈长水去附近的拉面馆要拉面,每人两大碗,多加汤,大家伙使劲喝,钱算是工地出。陈长水和大猛口重,拉面馆的酱油不要钱,俩人就使劲倒。
结果是民工们都吃咸了,喝咸了。拉面馆的师傅累趴下了。
晚上没风丝儿,热得难受。陈长水和大猛口渴睡不着了,满处找水喝。大猛钻进空铁桶里,砸到了里面的人。大猛钻出来骂,剩个桶底,被别人抢先钻进去喝了。
陈长水和大猛渴得难耐,出去转悠。大猛提议,去附近居民家要水喝。陈长水说,还是算了吧,白天都不给咱水喝,这黑天半夜的人家能开门吗?大猛想想也是,俩人就对着楼群发呆。
对面的窗口都挂着严实的窗帘,他们防范得很严格。刚来的时候,民工有从这边向那边张望的,据说,还看到过少儿不宜的镜头。陈长水说,咱要是有把********就好了,随便打开一扇门,偷偷进去,好好喝一顿水。
一句话提醒了大猛,大猛说,对了,对面三楼那家一直没人住,咱去他家喝水去?陈长水说,你咋知道没人住?大猛说,我一直盯着呢,从咱们工地开工起,这家就一直没亮过灯,不亮灯就说明没人住,城里人楼房住不开,买完这栋买那栋,这我懂。咱们大老板,他就有四五处楼房呢。陈长水说,就是没有人住,咱也没有钥匙,进不去啊?大猛说,从窗户进啊,上面不一定插着,三楼高,他们不会想到会有人上来。
陈长水笑了,说好是好,可是,三楼那么高,咋上啊?大猛乐了,指着窗户说,看见没,一楼二楼都从外面焊防盗窗了,这就好比给咱架了梯子,顺着就爬上去了。
陈长水在下面等着,大猛真就爬了上去,没费啥力气真就钻进去了。
不一会儿,大猛就打着了阳台的灯,陈长水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声骂,你找死啊。大猛说真没人。陈长水说,别叫别人听到。大猛自信地笑了,说,城里人过日子,谁也不管谁,你等着我给你拿水。很快,大猛就扔下来瓶矿泉水。陈长水喝了起来,这水好喝,没有异味。陈长水知道,这种水商店有卖的,两块钱一瓶呢。大猛脱了背心,开始在水管下洗头,擦洗身子,湿漉漉的透着凉爽。
大猛下来后,陈长水发现大猛手里拿的瓶瓶跟自己拿的不一样,抓过来喝一口,甜的,陈长水说,大猛,你喝甜的,叫我喝没味的。大猛从怀里摸出两瓶来,说这是雪碧,冰冰凉呢。大猛还拿出两本光碟来,说好玩意在这呢。
陈长水抢来看了,大猛这小子从这家翻来了两本光盘,一看就知道是黄色的,封面的女人没穿衣服,挑逗地看着陈长水。陈长水乐了,说你这可是偷啊。大猛大咧咧地说,不算偷,值钱的我没动。我懂法,顶多算串门。
李三力感觉酷热难忍,又去洗浴城降温。
看着哗哗的水都流进下水道,李三力忍不住就尝了一口,挺好喝的。李三力想,要是水能打包,一定得装回去给弟兄们喝。看着那么多赤着白花花身子消费的人们,他们毫不珍惜地把水放进了下水道,李三力还是很心疼的。
李三力家里有老婆,敦敦实实的老婆在家守着土地老人和孩子,兢兢业业充当李三力的后盾。最开始进城的时候,李三力不习惯去找女人。腰包鼓的几年,李三力架不住老板的拉拢,战战兢兢去了。那时候,李三力总是不能得心应手,总是沉不住气提前结束战斗。后来慢慢习惯了,李三力做起事情来开始有条不紊了。李三力知道是什么东西叫自己底气足了起来。人其实活的是钱,有钱了胆子就大,地位就提升,有钱了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情。
比如小红,才二十几岁,比自己的儿子大两岁。小红在李三力面前光着身子的时候,李三力就想,这个尤物应该跟儿子才合适。李三力不轻易找乡下来的女孩子,李三力试过,跟这些女孩子做那事的时候,心里不得劲。只要女孩承认是城里长大的,李三力的力气就大得很。李三力心里想,白天在工地受的那些白眼,一定要在晚上扬眉吐气弥补回来。小红是大地方人,知道的也多,伺候男人的花样也多,李三力就有了固定的性伴侣。
小红今天晚上突然说,她不想在洗浴城做了。
李三力愣了下,随即警告小红。跟她结婚是不可能的,家里的老婆不容易。李三力做不出甩掉老婆的事情来。乡下可有现成的顺口溜,什么一年土,二年洋,三年换了旧婆娘。李三力不是那样的人。小红就哭了,说在这做工很受气,因为不跟其他客人发生关系,挣的钱也不多。有时候给客人按摩,客人突然起来要做那事,为了李三力,小红拒绝了几次。得罪了客人,老板的脸色也不好看。有时候拒绝也不行,粗鲁的客人强行做这种事。李三力就说,那你别做了,只要不嫌弃我老,我先养着你。不过,工程结束就拉倒,不准你缠着我。
小红破涕为笑。
晚上的时光过得滋润,白天的精神就足。李三力开着四轮子,拉着铁桶水暖工大猛和力工陈长水再次去那个单位拉水。
给门卫递上一条红塔山,门卫的脸就笑成了花骨朵,说,张科长在三楼,紧东边那房间。
李三力走进楼房才知道,人家的单位其实根本不存在啥揭不开锅的事情。办公室整洁,每个屋的人都滋润得很,看报纸的,上网的,喝茶水的,聊天的,就是看不见干活的。找到了胖乎乎的张科长,说明了来意,拿出两条红塔山来,张科长连连摆手,说用不着这样,既然是大领导同意的事情,我们支持。不过,领导不在家,出国考察了,等他回来再说吧。李三力急了,知道张科长嫌烟的档次低了。领导啥时候回来,咱一个工地的人没水喝啊。张科长说,那还不好说。李三力说,那这样,我们先从你们这买水。张科长奇怪地站起来说,我们是国家事业单位,不是倒卖水资源的地方。
李三力这个气啊,出来转一圈又回去了,香烟的品牌换了高级的。
张科长说,不是我不通情达理,你说你们大老远从乡下来,建设城市,是为我们好。我们这单位啊,干工作的人少,整事的人多,没有办法,希望你能理解。水呢,你们不用安水表了,拉一桶380,这钱我得不着,给知道这事的人平摊。你看怎么样?
水灌到一半的时候,张科长的手机响了。张科长看号,到一边低声说起来。不一会儿,门口来了辆出租车,下来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大猛和陈长水都不错眼珠看着。李三力说,瞅啥呢,赶紧上车,把着铁桶点,这可是钱来的。
大猛嘿嘿坏笑,说这娘们我在哪里见过呢,挺眼熟啊。李三力后悔铁桶装得少,灌满了水还不走,大猛说,工长,冒了,冒了。
李三力发动四轮子,大猛凑过来说,工长,把你屋的电视和VCD用用呗?
李三力回头骂,又看带色的?
大猛和陈长水一起笑。
电话是武浅浅打来的。
张金发还是感觉有些吃惊。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自从那次妻子有了觉察,大闹了酒席并回娘家住了三个月以后,张金发没再敢跟武浅浅联系。武浅浅用的是公用电话打的,先问你在哪,方便吗?然后打车就来了,前后不到十分钟。
武浅浅是四中的英语老师,老公是前任市长的秘书,市长调走了,老公就跟过去了。回来的时候少,老公秘书在开发商投标的时候起到了作用,这楼是开发商白送的,没住几天。刚装完修,老公就走了。武浅浅就一直住在别墅楼里,很少过来。
今天上午,电话打到学校,是社区打来的,说楼里的水管没关,水把楼下都淹了。
武浅浅来了,一进楼口就发现楼道口都溢满了水,楼下的邻居正在抗洪抢险。武浅浅说着对不起,打开房间门,发现水管还在继续流水。赶紧关了,请来的水暖工忙活了一大气,也没有找到原因。邻居上楼谈判说赔偿的事情,武浅浅争论得口干舌燥说,我赔,你们自己核计一下,赔多少,社区干部都在这呢,交给他们办理算了。
武浅浅感觉特别累。学校里的压力还是有的,老师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学校领导对自己的敬而远之,一切都叫武浅浅觉得索然无味无可奈何。都知道武浅浅的老公背景,都努力掩饰着什么。武浅浅给老公打电话,那边就是忙,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声细语,过分夸张,说,浅浅,市长在开会,市长在喝酒,市长在讲话,市长……挂了吧。武浅浅心里的孤独是外人不理解的。老公的风光只是风光了表面,老公的任务主要是市长,这胜过了跟自己在一起做任何事情。有一次,武浅浅正和老公做爱,市长的电话来了,老公的高潮也要来了,老公竟然能够忍住,翻身下来,把赤条条的武浅浅撩在沙发上……
张金发是武浅浅小时候的同学,现在在一家稳定的单位做个小科长。武浅浅过去特瞧不起张金发,觉得张金发特别粗鲁。比如张金发那时候满口粗话,比如张金发在上小学的时候敢在课堂上大声放屁,比如张金发有一次还给自己写了情书,那情书一共一百二十六个字,错字占了一大部分。可是,张金发也有很多优点,比如打架,一直是第一,比如偷自行车,想偷谁的就偷谁的,想偷啥样的就偷啥样的。上小学六年,这家伙自己没买过自行车,一直骑别人的。不过,这些张金发长大以后都改了,还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娶了妻子。武浅浅是在母校的校庆会上见到张金发的,没有想到张金发变化还是很大的。张金发以前在武浅浅眼里的缺点现在都成了优点。俩人重新接触,武浅浅把自己给张金发的条件说来很滑稽,那就是不许装。
张金发就恢复了本来的原形,戴着武浅浅唱歌喝酒,还回到武浅浅的房间。武浅浅在挣扎的过程中爱上了张金发,张金发就毫不客气地把武浅浅搞得死去活来。
武浅浅觉得张金发是真正的男人,武浅浅喜欢听张金发骂人,张金发说,你那老公,纯粹是龟孙子,这么好的女人不爱,当市长的跟屁虫。武浅浅听着张金发的粗话,开始脑子嗡嗡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武浅浅从来听不到这些粗言秽语,可是听着听着武浅浅就感觉很过瘾很刺激很亢奋。张金发会说,浅浅,把裤子脱了,叫龟孙子当活王八。武浅浅就快乐地脱了裤子,为顺利幸福地叫老公做活王八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