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本能地挣扎起来,医生愣了下,看韩笑。安慰韩笑说,很快就好了。韩笑大声喊着,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医生奇怪地看韩笑。韩笑坐了起来,跳下手术台,她光着下身冲医生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韩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孕育着幼小的生命。韩笑在最后的时刻留住了孩子,她脸色苍白地走出了医院。打出租车,扔下德保,一个人独自回家了。
淫雨绵绵,老黄三天没回家来了。韩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老黄了,老黄打来电话,说工程中标了。老黄的公司赞助了这个小城的青年歌手大奖赛,老黄公司的广告语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视上播出。老黄还要出席青年歌手的颁奖活动。老黄的兴致很高,他要韩笑也去参加颁奖。韩笑不想去,那里的熟人太多,韩笑厌倦了演艺圈子里的事情。再说,眼下自己还哪里有那样的兴致啊。
韩笑说,老黄,你抽空回来一趟,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老黄答应了,离总决赛还有两场,工程现场正在紧张动迁,为开工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韩笑一直等老黄,其间打了两次电话,老黄接了,韩笑听不清楚老黄说什么,现场的声音太嘈杂。韩笑就只顾自己说了,韩笑说,老黄,你回来不回来,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
老黄在那边惊喜地说,真的?韩笑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老黄这次回来得很及时,他顶着雨回来的。进屋就迫不及待地抱起了韩笑,一个劲地说,笑笑,真的吗?真的吗?叫我亲亲。韩笑挣脱老黄的纠缠,很严肃地看着老黄。老黄被看毛了,说,怎么了?你老盯着我看什么?韩笑不说话,把医院的化验单据和手术的单据摆在老黄的面前。老黄一把抓过去看了,看完瞅韩笑。
韩笑说,我把孩子做了。
老黄的声音很低沉,老黄说,做了?为什么?
韩笑说,不为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生孩子的工具。
韩笑清晰地听到了老黄攥拳头的声音,老黄站起来,一字一顿地问,你听到什么了?公司的人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司机小李跟你说什么了?我马上就开除他。老黄摸出手机,拨号。韩笑忍无可忍站起来,冲老黄喊,够了,不关别人的事情,是我派人去你老家了,乡亲们都在说这件事情。
老黄停止了拨号,老黄说,那又怎么样?你是我老婆,法定的,我领结婚证的老婆,不给我生孩子给谁生?我对你太好了,你竟然背着我把孩子做掉了,你现在就给我赔礼道歉还来得及。
韩笑说,不,要赔礼道歉的是你。
老黄说,好,我不跟你吵,可我要告诉你,你这样做是会得报应的。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啊?你吃我的,花我的,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你对得起我吗?
韩笑说,咱们之间应该冷静思考一段时间,现在不适合谈论这些。你走吧。
老黄嘴唇在哆嗦,指着韩笑说,你要我走?这里什么是你的,哪件东西是你的?韩笑啊韩笑,我做梦都没想到你背后调查我,还给我来这手。我告诉你,你别拿自己太当回事,你的臭清高我早就受够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韩笑挣脱老黄,转身去开门。好,你不走,我走。
韩笑拉开了门,老黄一把拽住了韩笑,使劲一甩,韩笑被摔倒在客厅上。老黄上去踹了韩笑两脚,嘴里骂,臭****,以为老子缺你这样的贱货?我告诉你,过去我没钱,是乡巴佬,是穷光蛋,可如今老子有钱了想怎么就怎么样。
韩笑呸了一口。老黄扬手给了韩笑两个嘴巴,韩笑的嘴角流出了鲜血。老黄打得兴起,抓住韩笑的头发在地板上拖。抬脚照准韩笑的肚子踢了下去,韩笑一声惨叫,下身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睡衣……
韩笑惨然一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她失败了。韩笑说,你的孩子……被你……
老黄愣了,那滩鲜血是耀眼的红……
门开了,德保扛着水桶出现了。韩笑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德保,刚才的门没关,德保一推就开了。韩笑没有给德保打电话要水,韩笑不缺水。是德保自己送来的,德保是不放心,一直没韩笑的消息,那天从医院韩笑没打招呼就走了,德保一直想看看韩笑怎么样了。
德保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韩笑鲜血淋淋躺在地上,那个打人的恶魔站在那。德保的眼睛里开始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德保盯着老黄,慢慢放下水桶。老黄问,谁叫你来送水的?你想干什么?你是谁啊?
德保不说话,一步一步逼向了老黄……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德保会出现,谁也不会想到德保会动手伤人。
三个月后的德保发生了蜕变,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德保的眼神里多了男人的忧郁。他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以前编织的梦想全部破碎,德保似乎没有任何准备,所有发生的事情事先好像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没有任何防备地发生了。对,是睡衣,是韩笑的睡衣,是血泊中的睡衣,叫德保失去了理智。
德保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外面是自由的,德保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放松。德保甚至不知道自己出去以后该怎么走,该怎么生活。自己被劳动教养的事情老家都知道了,继父没有来,只有母亲来过一次,来就是哭一场,告诉德保出来以后别再回去了,脾气暴躁的继父会打断你的腿的。德保没有说话,透过看守所的高墙,德保看见了天空中飞翔的白鸽。
水站去不成了,德保没有脸面再回去了。德保也不愿意回去了,现在小冯不跟自己像以前那样说笑了。德保知道,小冯是在躲避经理。毕竟,一个乡村女孩子,而且长得又不是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想要有份像样的工作,不付出一些代价是不行的。那自己上哪去呢?能够上哪去呢?这座城市对于在外闯荡这些年的德保而言,已经不再陌生。可是,能叫德保感觉到温暖的地方并不多。眼下的德保需要这样的一个地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在明媚的阳光里,德保看见了韩笑从车里走了出来。
韩笑望着午后阳光下的大男孩德保,感觉像是梦幻。是什么叫自己跟这个乡下大男孩走得如此之近。是什么叫自己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温暖的光辉,他们在一个房间里静坐,像两个疲惫的旅人,在做短暂的休息和调整。韩笑知道,他们是黑暗中两根火柴,面对着同样的寒冷和孤独,他们需要点亮它,以此来慰籍受伤的心灵。
韩笑的生活发生了重要的转变。孩子没了,而且也叫韩笑失去了再次做母亲的权力。老黄很快就出院了,很快就在全市的青年歌手大奖赛上露面了。韩笑从电视上看到的,看到了神采奕奕西服革履的老黄,看到了全国几乎一个模子里克隆出来的民营企业家的典型形象。老黄继续风光着,老黄的工程上马了,拆迁的老百姓走上了街头,在声讨老黄的一些见不得人的行径。老黄还是能摆平这一切的,韩笑知道这个男人的能力。
期间,老黄回来过。老黄喝了很多酒,他需要韩笑的道歉。而韩笑不会道歉。老黄说,笑笑,我想了,把衣服脱了。老黄的语气完全是命令式的,没有商量余地的。蛮横的,没有教养的。老黄喷着酒气说,怎么了?嫌我老了,背地里勾引上乡下的穷小子了?我告诉你韩笑,事情闹到这一步,都是你自己找的。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把衣服脱光了,哄乐和了我,咱们还是夫妻。我老黄追你一回,说话算数,既往不咎。
韩笑忍无可忍,厌恶地咬紧牙,只说了一个字:滚!
老黄笑了,说你少跟来清高的,你不脱是吧?我还告诉你,看见唱歌的那小丫头了吧,我就叫她给我生儿子。我告诉你韩笑,你那块破地,老子还不惜得种了呢。老子当初那么卖力气追你,是跟乡亲们打赌。他们都爱听你说话的声音,我就拼命挣钱,挣到钱我要看看播音员的身子是啥样的,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儿子是啥样的……
韩笑感觉到了恶心。她听不清楚这个跟自己睡觉生活这么长时间的男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
老黄没再回来。可是韩笑在锦江川宾馆再次发现了老黄的车,而那辆车里,走出来的是那个得奖的女歌手。韩笑找老黄离婚,老黄不离。老黄觉得这样很好,老黄还说,这辈子只要韩笑还活着就别想离婚。他可以给她钱花,他还要打着他们甜蜜幸福被人议论成佳话的婚姻外衣招摇,骗取更多人的赞同和支持。
韩笑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实在是斗不过老黄。她试图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僵持,给老黄打电话。老黄接了,要韩笑过去。韩笑进了老黄现在的住处,淋浴间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老黄介绍说,里面洗澡的是唱歌的女歌手。韩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老黄说,你脱了,在我面前赔礼道歉,我马上就叫她滚蛋。韩笑的眼泪流了出来,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动作。老黄笑了,说笑笑,我知道你拉不下这个脸,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这也是我当初追你的原因。可现在我实在是不再觉得你新鲜了,你这一套臭清高,我受够了。你不脱是吧,我脱,你走时把门给我带上。
老黄就在韩笑的面前脱了衣服,然后在韩笑的面前进了淋浴间,里面传来女歌手夸张的叫声……
韩笑转身出来,在宾馆的门口拨通了110的报警电话。直到老黄和那个女歌手被带上了警车,韩笑才向家的方向走去。不,韩笑知道,那里的家已经不再是家了。
这个家三个月没有欢笑了,韩笑带着德保回到了家中。韩笑想为德保接风,尽管这个接风显得很凄凉。在韩笑的坚持下,德保还是去洗了澡,理了发,刮了胡子。韩笑做了菜,打开了啤酒,坐在地板上,跟德保对饮。
韩笑心疼地看着德保,德保瘦了,黑了。韩笑说,德保,在里面挨打了吗?
德保摇摇头,说,没,他们对我挺好的。
韩笑内疚地说,都怪姐,要不是为了姐,你的梦就该实现了。
德保轻轻叹口气,德保说,我妈说都是命。姐,你信命吗?
韩笑喝口酒摇头说,不知道。
德保认真地说,我信命,就像我该送水,你该喝我送的水。就像菊姐的男人得病,我们都健康地活着,这就是命,没有办法改变。
韩笑愣了下,菊姐的名字从德保的嘴里说出来,韩笑就愣了下。是啊,要不是这个菊姐偷走了自己家的钱,那么德保就不会卷进自己的家庭和婚姻里。韩笑走神了,韩笑想到了,要不是德保把事情调查清楚了,自己在这个房间里一起喝酒的应该是老黄。德保打断了韩笑的思绪,德保说,姐,你怎么了?
韩笑回过神来,望着德保说,没事了,喝酒。
德保说,不喝了,我喝多了。
韩笑说,德保,是姐毁了你的梦,姐还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德保就呆住了,愣了半天说,姐,我想看你穿睡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