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群兽乱吼,或打滚,或蹲地,作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而在群兽不远,一个少女蹲在地下,眼睛红肿,李昊战也跟着蹲下身来,他终究是明白过来了,说道:“你是说你家小姐由于泄露不传战法,触犯门规,才被困在天山雪狱,受尽磨难的?”
小娟儿侧头看他,冷笑道:“肯承认了吧。”
李昊战微微出神,随即摇了摇头,道:“《隐身战法》并不是白兰传给我的。”
小娟儿一怔,道:“不是小姐传你的?那是谁?”
李昊战抬头看了看被迷雾遮住的天空,道:“是谁不重要,总之不关你家小姐事。”
小娟儿哼了一声,道:“现在即使不是小姐传你的战法,也是小姐传你的了。之前小姐曾派我来向你通风报信,此事早已被长孙素青那婊·子知道,她认定小姐与你有不浅关系,而你恰恰又会隐身战法,她将此事禀报上去,那些老不死信谁?哼!早知就让她给你杀了算了。”
李昊战喃喃道:“这么说来,这趟天山,我还真是要上定了。”
小娟儿以为自己听错,道:“什么?”
李昊战沉吟道:“你们云月阁最强的是谁?”
小娟儿道:“我云月阁共有两位太上长老,一位叫长孙姬,另一位叫梦青雨。这两位是我云月阁最强底蕴,隐居阁内深处,潜心修行,一般人可不知道的存在。若非小姐告诉过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李昊战道:“什么修为?”
小娟儿颤声道:“传说是化……化神境,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问来干什么?”
李昊战笑道:“去救你家小姐啊。”
小娟儿吓得站了起来,惊喜交集,说道:“真的?你……你要去救我家小姐?不过,不过你能行吗?”上下打量着李昊战。
李昊战微微一笑,道:“试试吧,不过若是我能上得了天山,得了那株天山雪莲,我有七成把握。”
小娟儿将信将疑,但想起之前他独战门中三位执法尊者的神威,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但心下却是清楚,其实李昊战根本连一线生机也没有,或许“化神”两字,听在别人耳中,那慨念只是在化形之上,至于真正有多强,多半人根本没见过,又或者没几个人有资格能看到化神境出手。
而她小娟儿却刚好有幸看到过一次。
五年前,云月阁曾发生一件大事。有位出色的长老,姓黄名英,倒行逆施,杀了当代阁主,取而代之,但云月阁主一向都是由太上长老钦点,黄英作出此事,将太上长老激怒,一位太上长老亲自出手,要斩杀黄英,平定门内风波。但黄英敢冒大不讳而夺位,自然有所倚仗,不知从何处得到几份八阶固态战法,要与那太上长老抗横。
只不过,那位太上长老并未亲自出手,而是筑建一只七阶灵猴,还没当时的小娟儿高,便轻轻易易将黄英拿下。
那一战小娟儿亲眼目睹,至今历历在目。
通常来讲,化形境的实力,总归会比七阶蛮兽胜上一筹,但那头七阶灵猴,估且只是普通七阶蛮兽,还能将黄英压制得死死的,而且在后者有固态战法的情况下,也无法扭转局势,最终让那灵猴施展种种精妙恐怖的搏杀技法活活打死。
小娟儿虽然当时修为尚浅,却仍能感觉到那灵猴分明已经形成一种战法大宗师的气象,比人类更有灵性。而且那只是七阶蛮兽而已,若是筑建出八阶蛮兽来,筑建个十几头,上百头,甚至上千头,谁人能挡?
小娟儿想想都觉得可怕,心里对李昊战没抱半分希望,又失落起来。
李昊战见小娟儿微微失神,神游天外的样子,时而露惊惧,问道:“你有没有云月阁的地图,还有上天山的路?”
小娟儿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可以画。你真的要上天山,去……去救我家小姐?”
李昊战笑道:“我刚好上天山有事,顺路。”
不说白兰被囚困天山雪狱与他有间接的关系,即使没有,就凭白兰帮过他一次,他就得上一次天山。虽然他本来就想上天山,摘取天山雪莲,不过可不是嘴上说的“顺路”那么轻巧,那是非救不可。
小娟儿欲言又止,终于说道:“谢谢!”
筑建笔墨白纸,小娟儿提笔便画,秀眉时而蹙起,认真思索,不肯错过半点遗露,虽然明知李昊战没可能救得了人,但总归是一线希望不是?
足足花了一会时辰,地图画完,她擦了擦汗。
李昊战拿来一看,见地图上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池塘,都详详尽尽的描绘下来,他此行的目的地天山亦在其中。云月阁围着天山山腰而建,天山正在云月阁中央,想要上天山,必经云月阁。而地图上,也有描绘上天山的各种道路。
他以言传之书将地图记录下来,随即一团火烧了,说道:“你如今有何打算,我将你门中的三位执法杀了,看来你是不能回去的了。”
小娟儿道:“我们云月阁十天后,会打开山门,招收门徒,你不是有那个面具吗,帮我筑建一张,我到时改头换面潜进去。”
李昊战点点头,道:“也好。我也正烦着如何潜进去,十天后我便去参与考核混进去。”说罢,在小娟儿面前比划两下,根据其面部轮廓,筑建了一张面具,长相平凡,属于那种丢到人群中也认不出来的那种。
小娟儿拿来带上,嘻嘻一笑。
两人朝着迷雾外走,越走雾气越浅,终于离开迷雾,站于山顶,一览众山小。接下来两人下了山。
李昊战道:“我还有点恩怨要了结,十天后我自会去云月阁。”
小娟儿辞别,先行一步。
而李昊战则朝着星月城方向走去。
……
……
大周皇城深处,某座宫殿内。
庭院中,种着一株梅树,梅花在落。
一名素袍宽袖的老者望梅而坐,脸色蜡黄,气色极差,显然身染恶疾,似随时都会归西一般。这老者时不时咳嗽一声。
钟万均走进庭院,捧着一碗汤,一缕缕青气升腾而起,散发出浓郁的生机。将汤送到老者面前,他恭敬说道:“徐老,趁热。凉了,药力也就没了。”
徐老颤巍巍拿起碗,送到嘴边,大口喝下,气色渐渐恢复一些,喝到一半,突然一声咳嗽,一些汤水杂着几抹乌黑箭般喷了出去,沾到地下的梅花花瓣,嗤的一声,几缕白气升起,那花瓣已变得枯黄。地上黑了一块。
他又弓起背,痛苦地咳嗽几下,一些乌黑液体从嘴里吐出,液体粘稠,赫然是血。
钟万均抚了抚他的后背。
徐老摇了摇头,道:“老朽这伤势,是没法治的了。不过我还不能死,否则就愧对师父他在天之灵了。”
徐老的师父,是大周真武大帝,即当今大周天子的祖父,是一位威名赫赫,君临天下的胜己境。而他也是一位胜己,大周三位定国支柱之一。
钟万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徐老气息顺了些,将剩余的汤水一口喝掉,说道:“有陛下的消息了吗?”
钟万均摇头道:“没有。陛下虽然修为平平,但逃跑手段却是不少。”
徐老道:“这样也好,说不得能救他一命。我已经感觉撑不了多久了,我一死,国将动荡,那西北两国蛮子势必趁机兴风作浪。”
钟万均面有忧色,道:“眼前最紧要的,是齐王姬浩然!”
徐老皱眉道:“齐王正在闭关,一旦出关,即使全盛的我再加上你,也还不是他的对手。”
钟万均道:“不过他一时三刻还无法出关。他隐忍那么多年,都是因为有徐老你的存在,你一旦仙去,西凉、沧牧出兵犯境,凭他的性子势必提前出关,怕是要施以雷霆手段,镇压朝野上下,转而对付外患……哎,希望陛下这次又多远走多远。”
徐老道:“陛下毕竟是他侄子。”
钟万均道:“名不正,言不顺,陛下不死,他安能称皇?”
徐老沉默片刻,忽然道:“钦天监怎么说?”
钟万均黯然失色,喃喃道:“迟了,迟了。日月同天,帝星现,此等天象,明年九月九日正午时分才会出现。”
徐老叹道:“是迟了。九月九日,那正好是四院会结束之日,还有一年两个月,没想到加冕日会是这一天。木参天已成气候,说不定,说不定……咳咳……便会在那天动手……哎,若是陛早生那么些时候,顺利加冕,成就大帝之位,便能把执掌整座皇城,即使齐王手段如何逆天,也绝计伤他不了分毫。”
两人看梅花飘落,心中各有忧愁,沉默无语。
大周有三位胜己,是大周的基石、支柱,若其中一支柱不稳,势必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严重的甚至有灭国的可能。可惜皇帝年幼,依祖宗家法,年纪未够帝星未显,虽可登基称皇,却未能继承皇权。否则皇权在手,加冕成就大帝位,那时可号令皇城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开启大阵,便是十名胜己,也是无法撼动。
只不过,时不待人,若真有灭国内乱那一天,他们二人便是千古罪人。
过了不知多久,徐老缓缓的道:“你老师愿不愿意出山?”
钟万均摇头不语。
徐老额头青筋毕露,怒道:“老匹夫!”
钟万均的孝顺,天下皆知,听到徐老骂自己老师,虽然并无恶意,却也不禁脸色不悦,道:“徐老,我老师曾发过誓言,此生不踏入皇城一步。”
徐老怒道:“若你能争气,替你老师赢回去,毕生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似乎那个人谁也赢不了。
钟万均惭愧道:“连我老师都败给毕生,就凭我还远远不够份量。”
徐老道:“当初你老师说过,要教出一个绝世天才,替他赢回去,可寻到了?”
钟万均以手抚额,讪讪笑道:“我将言传跟景柔给送过去了。”徐老道:“他俩赢不了上官明。”钟万均忽然脑中闪过一条人影,说道:“他俩或许不能,但这次拜见老师,却让我遇上个有趣的少年人,或许,他有那么一丝机会也说不定。若真如此,老师重入皇城,或许还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