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佑嘉皇帝正式任命二哥彻查户部尚书贪污贿赂一案。户部尚书李国泽乃两朝元老,门生众多,这一彻查只怕朝中众臣将牵连不少人,届时朝堂之中又要注入新血了,究竟哪一方更得利,可有待商榷。
朝廷之上已是暗潮汹涌,而身处暗潮之外的我却满心期待,因为据闻大哥已经入京回府,今日下午便会入宫来看我了。
我琢磨着大哥成亲,身为小妹的我得送上什么贺礼,跑去小宝库里翻了半天也没翻成一件像样的东西,愁得半天吃不下饭。
其实我大哥为人粗犷得很,喜欢简单的东西,看不上皇宫里头那些过份精致的小玩意。我身为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就算啥也不送,只要见着我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当然,这可不是我臭美说的,这可是上辈子他坐在我床头亲口对我说的!
我大哥这人是个乐天派,一辈子从不愁啥,唯一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痛苦伤心的表情,还是我病怏怏躺在床上装睡不想面对他的时候,他为了劝慰我说了那番语重心长的话。
那时候我怎的就不懂得睁开眼告诉他不要为我伤心呢?为我伤心这些,不值得。
还是我那未来嫂子说话豁达直率,劈头对我一顿痛骂。虽然因为这事害得她跟维护我的大哥吵了一架闹不愉快这点让我挺愧疚的,可是一想到我那憨厚老实的大哥终于被她成功拐了去,我就有一种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碎,现在心里头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得七七八八了。
我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坚持一定要找出一份合乎心意的贺礼呢?正是为了堵住白丁香这臭婆娘挑三捡四的嘴巴!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俩姑嫂关系真的挺好的,别不信。
我草草用过午膳,未时刚至,大哥和二哥一同进宫来了。
我原是挺期待这一刻的见面,遥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三兄妹还是头一次重聚一块,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只是……
“妹妹,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长歪了,让大哥瞧瞧。”我那三大五粗的大哥用军中锻炼得魁梧壮硕的身躯挡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以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虎背一弯,两只大掌对我又是摸摸头又是捏捏脸,眼角泛着晶莹闪烁的泪光,两眼湿蒙蒙。
放心,他并没有传承我娘的哭功,此情此景只能用‘喜极而泣’来形容。
然而,小妹我尚未来得及热泪盈眶,我的脸已经面临高度挤压变形的危机。
大哥实在太不会说话了,你妹我不就是粉厚了些妆浓了些,什么叫长歪了?我怒拍他的手:“做什么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告诉娘你欺负我?!”
大哥为难地收手,一脸伤心:“妹妹,你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性子还是这么暴躁?大哥听说皇上喜欢婉约可人的,你这么急躁又粗鲁,万一皇上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大哥这人除了乐天派,还是天然呆,很毒舌的那种。他进宫来笼统就说两句话,每一句都跟刀子似地直往我心口剐,简直疼死我了!
我心口直淌血,腹腓这混蛋活该讨一个比我更粗鲁的男人婆白丁香当老婆。
二哥夹在我俩中间,很适时地掐开话题:“大哥,你不是说你要给薇儿递喜贴吗?”
大哥顿时恍过神来,掏出一张熨金喜贴递给我:“爹说成亲那天你可以出宫来喝我的喜酒,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悻悻地接过。可就不知道爹有没跟他说到时候不只我会去,还有一个亮瞎眼的人物会跟我一同去呢。
我偷瞄二哥,见他沉着地坐在一旁不喜不怒,也不知等他听说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我原本还想入宫恳求皇上放你出宫一趟,没想到你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现在办事这么妥当,真叫大哥欣慰啊。”大哥喜上眉梢,大掌一挥直往我背上拍,差点把我给拍吐血了。
我一脸铁青抹了把汗:“怎么不见丁香丫头?我还以为你会带她一起进宫呢。”
闻言,大哥解释说:“成亲前新郎新娘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她现在住在白爷爷留在京中的一处宅邸。你要是想念她,等成亲那天就能见到她。”
我摸摸下巴,差点忘了还有这种规矩了。没办法,皇后我成亲多年,那些规矩礼节和寻常百姓不一样,所以我才那么期待去喝大哥的喜酒,闹他们的洞房。
平生第一次,可遇不可求有没有!
大哥一脸喜庆,还特别教育我道:“以后可不能老是丁香丁香的叫,虽然她与你年龄相仿,可要记住日后需叫一声嫂子。”
我撇嘴,来到我宫里头的地盘,她还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皇后娘娘呢。
大哥又拍了拍二哥的肩,笑着说:“等将来明容成亲了,你就叫丁香大嫂,再叫明容的媳妇二嫂。”
饶是二哥身躯如此坚的挺也被大哥拍得直耸,他无奈地挡住大哥的手:“大哥你就别扯上我了。”
大哥哈哈直笑,我不知他是真的缺心眼心儿宽还是压根啥都不知道,总之看他笑得这么无忧无虑,也但愿他能一直无忧无虑。
我问起大哥贺礼的事,他虽直摆手说不必,我哪里肯听他说不必就不必,趁大哥去解手,我拽着二哥交头接耳:“你打算送啥?”
“你想送啥?”二哥反问我。
我那个愁啊:“就是不知道送啥才问你啊!”我眼一转,尽出鬼主意:“要不……咱们合伙送吧?”
二哥一愣,眼中透着微光:“你我合送?”
“对呀!”我兴冲冲道:“我想过了,丁香她家底不比咱们薄,眼界又高,送得再贵重都不如送得有心意。她叫白丁香,我们就送她丁香花!此丁香花可不是满地栽的丁香花,你帮忙想想咱们要弄个丁香花形状的什么送给她们好?”
“这个主意不错,就交给二哥,二哥找工匠。”二哥抿唇一笑,轻拍我的脸颊。
我眨眨眼,悄无声息地把身子挪了挪,突然发现刚刚似乎靠得有点近了。
二哥瞥过我的脸:“瞧你的脸,被大哥一捏,粉都掉得不均匀了。”
“咦?是吗?”我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捧住脸。因为最近掉妆丢人的事发生的频率太高,我还特地找人专门研究一些见水不化蹭了不掉用起来很稳固的胭脂水粉,难道大哥手劲太大,一下子就把我的妆掐坏了?!
二哥倏而伸出手,抚过我的面颊。我微惊,双肩一颤,他按住我:“别动。”
他以指腹轻轻擦拭,力度很轻。他的指腹虽不似大哥那般粗糙,兴许是长年握笔的缘故,也不似小桃红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轻轻刮过我的脸颊,有种细细痒痒的酥麻感。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看他。他的脸靠得很近,就仿佛下一秒会……
“妹妹——”
大哥声如洪钟,大嗓门自外面直窜耳鼓,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不知大哥搞什么,我们出去瞧瞧。”我心底窜起阵阵古怪别扭,推开二哥,头也不回地步下暖炕,穿上锦鞋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否错觉,在离开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听见一声叹,轻轻刮过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