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他既然不是真正的佟家次子,那么你真正的二哥在哪?”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往回看,发现二哥的脸色异常难看,一时间我脑子有些空。
如果二哥不是二哥,如果当年娘亲真的生了一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现在又在哪?
“佟府不可能无端蹦出一个孩子,父王当年盯得紧,如果孩子出现得太巧,反而更显突兀,绝不可能无人猜疑。”皇帝冷声说:“这也意味着,当年佟夫人怀有身孕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佟府迎来了新生儿也绝对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并且在鑫王流放之时,怀中确实抱着一名新生婴儿,所以当时并没有引起怀疑和猜忌,也就不会有人发现其实这两个孩子已经调包。”
我猛地一震。如果留在佟府的孩子是鑫王之子,那当年鑫王带走的……必是真正的佟家次子!
“他的命是拿你亲二哥的命换来了,难道你还想袒护他?”皇帝沉声说。
二哥脸色阴晴不定,一旁的武英突然喝道:“如果当年没有鑫王及时送达的药,莫说佟昔年的儿子,就是他妻子也绝对活不了。这是佟昔年自己选的,以命抵命也是他答应的,此事怪不得殿下!”
“这就是鑫王的手段。”皇帝冷笑一声:“挟恩图报,为的正是要佟昔年欠下这份情,要挟他用一生来报这个恩。”
武英额间青筋暴突,正要反驳,二哥伸手拦住他,冰冷的眼神扫向皇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必你多作挑拨。”他将目光转移至我身上:“薇儿,这是我、还有父王的罪孽,我承认。待一切结束,我会向娘……向佟夫人亲自赎过。”
“不过狡辩。”皇帝满目阴霾,重重地说了一句。
二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挑衅的冷笑:“你以为自己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倏时皇帝周身气压骤降,他眼疾手快将我拉至身后,黑衣御影突然冲向前方。武英一声暴喝,带领身后的士兵强冲而来,拼死搏杀。
我没料到皇帝会先动手,忍不住惊呼一声。可现场早已一片混乱,四周几乎全是刀剑相击的厮杀声,混乱中夹杂着惨叫。
我直觉手心冒汗,身子发抖。以寡敌众,被人围堵在祭坛之内进退不得,我不知道皇帝他到底怕不怕。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背对着我,仅能看到他冷峻的侧面:“在我与他之间,你会选择谁?”
我一愣,隐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寻常。我莫名觉得心慌:“当然是你啊。”
他侧脸微动,浅浅勾唇:“你不怕?”
怕什么,怕死?左右我已经死过一次,其实就是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摇头,他低低一笑:“……好。”
我没料到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种东西,心里更焦急。我紧张地在混乱中寻找二哥的身影,他很安全,身边有许多护卫,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他的身边。
当我俩四目相对,他我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微苦。
看到这样的他,我不知心底的滋味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恨二哥。当皇帝告诉我,二哥的命是用我那从未逢面的亲二哥的命换来的,我心底空荡荡,百味杂陈,却说不下多恨。
在我有意识起,二哥就已经是我的二哥。从小陪我长大,陪我哭陪我笑,那些都是现在的这个二哥。
或许我那在天之灵的亲二哥会恨我吧?因为潜意识里我其实已经自私地倾向于现在的二哥了,无关血缘,就算不是真正的兄妹,在我认知中他就是我的亲二哥。
可我心底却又矛盾,埋怨于二哥的自私,埋怨他为一己之私不顾天下大义,埋怨他宁可背负罪名也要弑君篡位。
我恍惚地看向眼前的一片混乱,祭天坛被血泊所污,冲天的厮杀声不停回响,死伤无数,却依旧没有停下。
天边传来军鼓阵阵,震耳欲聋,在场的人下意识停顿手中的动作,武英神情大变,连声急呼:“快!冲杀!抓住皇帝!”
我茫然地看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刚才的军鼓是怎么一回事?眼看我们处于劣势,为什么皇帝看起来更显游刃有余?
我隐约听见皇帝说了一句什么,嘴角倏而擒起一抹冷漠的笑意。
气氛渐渐凝重起来,二哥脸上闪过一抹焦虑,他将孩子塞给身边的人,竟运起轻功持剑而过,并且很明显他的目标正是我们。武英带兵从后包抄一路追随,竟是不顾一切地拼死护主,一路劈开一条血道往我们这边冲来。
二哥平日看似儒雅公子,实则他的身手与大哥不相上下。他是关师父真正的关门弟子,论身手我是根本敌不过他,我没料到他这次是要亲自动手。眼看他越来越近,皇帝突然从护卫手中拔剑而出,毫无预兆迎面而战。
我惊得合不拢嘴,想要跟过去,却被几名御影生生拦截,小桃红更是发挥护驾精神牢牢抓住我不让动。
眼看他们正面交锋直接打了起来,我又气又急。他们几乎剑剑撂了狠劲,招招要命,几次只稍刀锋一偏就能实打实扎进肉里。我看得心惊肉跳,偏偏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时我听见一声暴吼,扭头一看竟发现武英带人与保护我的御影打了起来。我没有想到原本还在数十米开外的武英已经冲到这里来,而且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和那些御影交手,更没想到他们不是带人包抄皇帝而是折过来抓我!
小桃红厉声尖叫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想从地上抓了把剑想要自保,而偏偏我这一身厚重繁冗的华服拖住我的动作,只慢一拍已经来不及拿剑,武英几次三番越过御影意欲抓我,我狼狈躲闪已经十分吃力。
这时我瞄见皇帝几次想要返身回来都被二哥拦住,脸黑如墨。这下二哥的意图有多明显我和皇帝都已经心知肚明,从武英几次下手可见他是不打算要我的命,二哥分明是故意将我和皇帝分开然后想要趁乱把我带到他那方去。
届时皇帝中了调虎离山计再要折返已不容易,而我身边的御影眼看渐落下峰,远不如武英凶猛之势,我行动不便想从这样的混乱之地逃生难如登天。
我和小桃红分散逃开,只能从混乱中隐约听见她呼叫我的声音。当最后一名御影被力大无穷的武英砍断左臂,我已经完全失去保护的屏障。
慌不择路之下我终于被裙摆拌倒,一个高大的阴影渐渐袭来。我下意识地缩起脑袋,原以为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却没料到这种情况下竟还有救兵。
一阵掌风刮过,将武英震开几米。我抖了抖,没料到救我的人居然是笑弥勒般的方丈大师。
他站在我前方,双手合十幽幽道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我惊喜过望:“大师!”
方丈大师与我浑然没有半点灵犀之感,无比忧郁地低头闷哼:“罪孽、罪孽呀……”
好好的祭天仪式变成现在这般乱糟糟,我能体会他糟糕的心情。我从地上爬起来,感受到至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只是现在还不是安心的时候,皇帝和二哥还打得如火如荼,武英虽被大师震了出去却也很快抓起剑虎视耽耽。
我扭头寻找小桃红的身影,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被人砍了。所幸她极度惜命,躲得挺巧倒是没什么大碍,看到我没事还远远地冲我猛招手。
我见她没事,立刻朝皇帝和二哥扫了一眼,再向四周搜寻宝宝的踪迹。宝宝没见着,我倒是意外发现生命力惊人的绿桐东藏西躲地朝着一个方向匍匐前行。
一见她如此坚韧的英勇向前,我已经猜到那边有什么了。果不其然,北祭坛树下有一伙一直没有动作的人,其中似乎护着什么。我猜宝宝肯定在那里,心里盘算着,到大师耳边嘀咕一声。他挑眉看我,勉强把袈裟脱给我,算是同意了。
于是,大师开始卖力地与武英周旋,而我披了袈裟撸起袖,从地上捡了把剑,小心谨慎地往北祭坛的方向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