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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牧师公馆的下午茶

“你干吗把眼睛瞪那么圆?”玛里拉问道。安妮刚刚去了邮局回来。“你又找到一位灵魂上的知己?”

安妮激动得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的脸上也带着兴奋的光彩。刚才,她就像风中的小精灵,在八月的暖融融的夕阳中,穿过阳光投下的宽阔阴影,轻快地一路跑了回来。

“玛里拉,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猜怎么着?我收到一封信!阿兰夫人邀请我明天下午去牧师公馆喝茶!她特意送到邮局去的。你看看,玛里拉。‘致绿山墙农舍的安妮·杰里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被叫做小姐呢。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激动得要哭了。我要永远珍藏这个请柬,把它和我那些宝贝放在一起。”

“阿兰夫人说过,她打算让礼拜日学校的学生轮流来公馆喝茶。”看着安妮兴奋的模样,玛里拉冷淡地说,“你没必要这么激动,遇到事情的时候得冷静点儿,安妮。”

但是,想让安妮冷静下来,无异于让她脱胎换骨。她就像“精灵、火焰和露珠”,对人世间的所有欢乐和痛苦,都比常人要敏感得多,可以说,她能感受到比常人多三倍的痛苦或是欢乐。

对于安妮这种与众不同的性格,玛里拉总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安妮这么容易冲动,以后万一遇到什么坎坷或挫折该怎么办呢?玛里拉并不知道,安妮对于欢乐的超常感受力完全可以弥补她所体会到的人生的痛苦。

因此,玛里拉一心想要安妮养成遇事不惊、心平气和的性格。她觉得这是她的责任,但这却是枉费心机。她发现安妮的性格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改变的,这让她感到有些遗憾。

安妮一会儿因为实现了愿望变得欣喜若狂,一会儿又因为计划落空而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的生活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虽然玛里拉不能按自己的愿望,把她教育成一个端庄、娴静的小淑女,可是对于眼前这个安妮,她同样是很喜欢的。其实,她可能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安妮。

那天晚上,安妮上床睡觉的时候异常难过,因为马歇说现在刮的是东北风,恐怕明天会下雨。听着外面白杨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安妮更加焦虑了。这声音就像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儿敲打着她的心。

远处海湾里的波涛声也像是在预报着风暴的来临。这些声音对于安妮来说,简直是场灾难,她一心期盼着明天能有个好天气,平日里她是多么喜欢听海涛拍岸的声音呀,可是今天,她真希望这声音别再传到她的耳朵里了。安妮觉得,黎明好像永远都不会来了。不过,黎明还是按时到来了。

马歇的天气预报并不准。早晨的天空干净晴朗,安妮一下子兴奋起来。

“噢,玛里拉,我今天不论看到谁都开心。”安妮洗着盘子,大声说,“心情真愉快呀,要是一直有这样的好心情该多好呀。要是每天都有人请我喝茶,我肯定会成为模范学生的。”

“玛里拉,我一直担心,要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了差错该怎么办?你知道我从来没在牧师家喝过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虽然我一直在学习这些礼节,可是万一那时我给忘了怎么办?要是你正好看到一样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又吃了第二份,算不算失礼呢?”

“安妮,你现在考虑的都是你自己,你应该多站在阿兰夫人的角度上想想,你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这才是你该考虑的呀。”玛里拉给安妮提了一条精确又实用的忠告,安妮也意识到了,这可是第一次玛里拉说到了安妮心里面。

“你说得对,玛里拉,我应该多替他人着想。”

到了傍晚,橘黄色和玫瑰色的晚霞挂满了天空,安妮一路欢快地走着,心情也如天空般明亮。她坐在厨房门前的红石板上,疲倦地把一头卷发的脑袋靠在玛里拉的膝盖上。玛里拉的方格花布裙子罩着她的卷发,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这次幸福的访问。

毫无疑问,安妮这次的拜访出奇的顺利,也没有犯何违反“礼节”的错误。

西边长满枞树的山丘上吹来阵阵凉风,掠过收割中的田野,又在白杨树的树梢上呼呼地吹过。果园的天空上闪着几颗明亮的星星,一群萤火虫飘忽着飞过“情人的小路”,在果树枝和草丛中忽隐忽现。安妮沉醉其中。她觉得由风、星星和萤火虫组成的世界既可爱又奇妙。

“啊,玛里拉,今天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难忘的日子。我到那儿的时候,阿兰夫人正在门口迎接我。她穿着浅粉色丝绸裙子,特别漂亮,裙子上还有好多花边,袖子不长,看起来就像个天使。

“那时我就在想,我长大了也要当牧师夫人,玛里拉。牧师大概不会在意我的红头发,毕竟他们都是超凡脱俗的人。不过,当牧师夫人一定要天性善良,我可能不够格。所以,这又是个白日梦罢了。

“有的人生来就是好人,有的人生来就有罪,林德太太说,我就是生来就是有罪的那一种。虽然我一直争取想做个好人,但我永远都做不到。这有点像学几何,可是,像我这样努力的孩子,总该有些回报吧?

“阿兰夫人是天生的好人,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我觉得她和马歇是一类人。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爱上他们。但是像林德太太那样的人,你就得花上一番心思,才能喜欢上她。你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她是值得爱的人。因为她事事精通,还对教堂的事情很热心,要是忘了提醒自己,你可能很快就忘了这些好处。

“阿兰夫人还请了一个叫罗雷塔·布德里的女孩子,是怀特·桑德礼拜日学校的。她人不错,但并不是我灵魂上的知己。我们吃的茶点很精致,我也一丝不苟地遵守了各种礼节。

“喝完茶,阿兰夫人开始弹琴唱歌,她让我们俩也跟着一起唱。阿兰夫人说我的嗓子很不错,让我加入礼拜日学校的唱诗班。你不知道我听了这话心里面有多么激动。以后,我也可以像黛安娜那样在唱诗班上唱歌了。我一直以为这是遥不可及的梦呢。

“后来,罗雷塔早点儿回去,因为她姐姐要在白沙旅馆举办的音乐会上朗诵。罗雷塔说,旅馆里的美国人为了给夏洛特丹医院募捐,每隔两周就会举办一次音乐会。他们会请许多白沙镇的人上台朗诵。罗雷塔说,她也准备着有一天能上台朗诵。听了她的话,我肃然起敬。

“罗雷塔走后,我和阿兰夫人又说了很多心里话,我想到什么都和她讲,像托马斯大婶啦、双胞胎啦,还有凯蒂·莫里斯以及维奥雷塔。另外,我也跟她讲了,我来到绿山墙农舍的经过。连我头疼几何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你能相信吗?玛里拉。阿兰太太说,她小时候也常常为学几何犯愁。你不知道,听她这么一说,我感到多么的安慰啊。

“我要走时,林德太太来了,你猜怎么着?玛里拉,她说理事会新来了一位女老师,叫做默里埃尔·斯蒂希,这名字很浪漫吧。林德太太说亚邦里还从来没请过女老师呢,她觉得这样做很冒险,可我却很高兴有女老师教我们。

“再过两个星期才开学,可真够煎熬的,我急着想看看她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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