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私了
对局开始,刚刚还客气说着话的两个人,一下就反目成了仇家。
圆脸孩子收起笑容,起炮中宫,兵冲马跃。仗着自己红方先行之利,第一时间就向夏薇儿发起了进攻。
夏薇儿抿着小嘴,跳马出阵,平炮亮车。虽是黑方后手,但很快就布好阵式,向圆脸孩子还以颜色。
两人全神贯注,你来我往。棋子移动间,棋盘上面仿佛两军交战,杀声震天。
斗至十几回合,夏薇儿发现对手失误之处,巧妙运子,逐渐占得上风。
原来,象棋开局有八戒:
车迟开,马躁进,炮轻发,兵盲动,相屯边,仕离心,帅乱位,子频移。
圆脸孩子求胜心切,接连犯了“马躁进”与“炮轻发”两条大忌。
马炮二子过早涉入险地,结果沦为夏薇儿首要打击目标。
只见她的大车牢牢锁定目标,一番穷追猛打,逼得红方马炮节节败退,把红方整个阵型都给搅乱了。
圆脸孩子拍了拍脑袋,心中懊恼不已。
薜安曾有教过他,马勿躁进,炮勿轻发,可他刚刚全都忘记了。
夏薇儿看到胜利曙光,更加斗志昂扬。
她兵力屯集于河口,即刻就要扑向红方阵地。
圆脸孩子暗暗叫苦,眼看大军来袭,只好先把河边的六路马逃开。但是夏薇儿紧追不舍,平车依旧是捉马。
圆脸孩子被逼得急了,拿起红炮顺手就去打车。夏薇儿眼疾手快,黑马往前一跳,口里娇斥一声:将军!
但见此时红方阵地一片松散,黑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跳之下,跳到红方九宫士角的位置。
马走日字,马在士角的时候正好可以踩到对方九宫中央的将帅。这个棋型,称之为“挂角马”,在对局中颇为常见,这是象棋的基础杀招之一。
红方老帅被挂角马将军,按理说只要把老帅升上来一步就没事。但是夏薇儿黑车早就守候在下二路线,圆脸孩子的老帅上不来,一下就被挂角马给将死了。
圆脸孩子看到这里,摇了摇头,推子认输,棋局到此宣告结束。
“挂角马绝杀,我赢了!”夏薇儿欢呼起来。
“唉!”圆脸孩子叹了口气,充满无奈。
“你真好,果然对我手下留情了呢!”夏薇儿开心地拍了拍手。
“我……没有……”圆脸孩子脸色一红,好不羞愧,疑惑地看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我嘛,我一点也不厉害的,刚刚发挥得好而已。”夏薇儿面色红润,一颗心呯呯地跳动着,她今天终于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圆脸孩子面色十分沮丧,夏薇儿前面的比赛一场都没赢,还以为她好欺负来着,哪知竟然输给她了……
……
金戈铁马几时休,有人欢喜有人愁。夏薇儿迎来了她比赛的第一场胜利,欢天喜地那是不用多说,但是与她同在一个赛场的周生却是愁眉苦脸。
他视老爹为偶像,但是他老爹中午却被王帅给连续屠宰了三盘。他从茶馆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午的比赛,他的对手水平并不咋地,而他却魂不守舍,失误连连,多次错失获胜良机。
尤其是下到最后阶段,他剩车马兵,对手只剩一个寡炮。
这样的局面,他完全都已经锁定胜利了,本来随便走什么都可以获胜的,结果却鬼迷心窃地跳了个马。
结果对方的炮借他这个马做架子,轰击他底相,一记简单的“闷宫”反而把他给将死了,气得他差点一口把老血都喷出来。
说到“闷宫”,这也是象棋基础杀招的一种。
指的是一方将帅在九宫原位,并且有底士和中士环绕在周围,然后对手把炮放在底线,从背面偷袭叫将的杀法。
高质量对局中,闷宫主要是用来牵制对手的一种战术手段,威慑力很强,但一般很少会有人直接中招。
但是在低水平的对局中,闷宫却往往是弱势一方逆袭的法宝。
那个对手炮打底相之后,炮借红仕做炮架将军。周生的老帅移动不了,仕也撑不起来,被活活地闷死在九宫之内。
就这样,一个孤零零的炮靠着偷袭,战胜了强大的车马兵,那个对手笑得嘴巴都歪掉了,周生简直欲哭无泪……
……
象棋监督核查事务所。
几个棋监察得知周大彪因为赌棋闹出人命,一个个表情十分严肃。
“监察大人,不要听他胡说,他爹的死跟我无关!”周大彪厚起脸皮,坚决予以否认。
王帅指着他,“你敢不承认?”
“没有就是没有!”周大彪百般狡辩,死不承认,他认定王帅拿他没办法。
这时,门口脚步声响,一个声音传来,“绝对有!这件事千真万确,我可以作证!”
“你是哪位?”棋监察望向来者。
“鄙人姓夏,我是他们村的村长。”夏老汉走进屋来。
周大彪看到村长到来,终于无话可说。
“周大彪,这个事情你一直亏欠着王帅他们一家,你居然还敢不承认?”夏老汉盯着周大彪,冷冷说道。
刚才薜安跑到客栈,把中午茶馆的事情告诉了他,得知王帅被抓,所以他急急忙忙便赶过来了。
王帅找他借钱的目的竟然是与周大彪下棋,他一开始也是十分生气。但是后来听到薜安说周大彪输得那叫一个惨,他又觉得王帅把周大彪教训一顿也没错。
“这个……我……”周大彪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夏老汉朝四周看了看,脸上少有的出现冷若冰霜,“各位监察大人,周大彪在远山村嗜赌如命,某夜在王帅家中对赌一晚。结果逼得王帅家父投江自尽,这件事我们村里人人都知道,无须争议的。在此我建议,把他移交官府,受审下狱!”
“什么,村长,你!”周大彪双目圆睁,想不到一向人畜无害的村长今天要让他去坐牢。
“怎么,你还有话说?”夏老汉往前踏出一步。周大彪四处与人赌棋,给他们远山村丢了不少脸,说起来早就应该受到惩罚了。
“这个事情不能移交官府!”周大彪脸皮一阵抽搐,他往后退了退,定了定神,然后开始大声为自己辩解起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情,彩金也是双方约定好的,他父亲也是自愿与我下棋的。”
“既然事情两个人都有参与,所以责任不能全推我一人身上。”
“况且他父亲既然与我赌棋,那就应该有愿赌服输的觉悟,岂能因为输光之后想不开就去投江?”
“要这样说,刚才我也输给了王帅,那我现在也去投江,是不是王帅也要移交给官府,受审下狱呢?”
夏老汉身子一顿,周大彪言辞犀利,这一番话防守中带着反击,如同下棋中应将的同时反将对手一般,说得他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几个棋监察听着他们争吵,一时没有发表意见,小声讨论了一会儿之后,为首那个棋监察站出来说道:
“周大彪的话有一定道理,这件事情我觉着也不适宜交给官府处置,最好还是你们自行了断。”
夏老汉立刻就问,“为什么不宜交给官府处置?”
那人说道:“移交官府的话,免不了要调查取证,要找人录口供,一切准备充分之后才会开庭审理。程序冗长繁琐不说,而且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大半年了,事发当晚,两人赌棋的具体细节恐怕很难查清,审理起来不见得就公平公正。所以,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你们私了。”
王帅听后一时没有作声,确实如那人所说,这件情若真要闹到官府去,还真的不一定就能审出个名堂出来。
周大彪不想吃官司,他偷偷观察着王帅和村长的脸色,试探地说道:“要不,你们就开个条件吧,我尽量答应就是……”
夏老汉想了想,仍旧不同意,他希望周大彪能得到严惩,新账旧账一并算清,拒绝道:“不行,这事儿不能私下了断,还是交给官府处置比较好。”
王帅没有表态,心里也是很犹豫,周大彪劣迹斑斑,如果跟他简单私了的话,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但是走官府的话,又实在太麻烦,何况在古代社会里这些所谓的官府,究竟靠不靠谱都还不好说呢。
他们争了半天也没能达成协议,终于,有个体态微胖的棋监察想到了什么。
“我倒是还有一个方案。”那人站出来,说道。
“什么方案?”众人问道。
“这场纷争的源头都是因为赌棋而起,不如干脆,就就它由赌棋而终!”那人一拍袖子,说道。
第47章让你双马,如何!
“你的意思是,让我与周大彪再对赌一局?”王帅目光一亮,问道。
“正是。”那个棋监察颔首。
“赌注是什么?”王帅接着问。
“如果你赢了,周大彪不但要向你支付一笔赔偿金,并且还将追加其它责罚。至于赔偿金数额嘛,待会再商议,其它责罚也另外再商议。”
或许这确实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王帅点了点头。
夏老汉听到可以‘追加其它责罚’,一时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又有点不放心,凑过来问道:“如果周大彪赢了呢?”
那人说道:“如果周大彪获胜,只需向王帅支付少量赔偿金即可,不再追加其它责罚了。”
“好,我同意。”夏老汉当即就拍板。反正不管周大彪是赢是输,都要向王帅赔钱,更何况王帅肯定能赢的。
“且慢!”
一心想要私了的周大彪跳忽然出来反对,“我不接受这样用这样的方式调停我和王帅之间的恩怨,这不明摆着叫我输吗?”
“为什么呢?”棋监察问。
“因为,我与王帅在棋艺上……”周大彪声音一下子弱了不少,支唔道,“有些差距……所以……”
几个棋监察好像想起什么,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都是一脸同情地看他。
周大彪脸皮一阵发烫,中午连续输给王帅三盘,已经成了他赌棋生涯中抹不掉的污点了。
“那我可以让你子啊。”王帅暗自好笑,戏谑地看着他说道,“比方说让你一个马什么的,这样你就有胜算了。”
让子是象棋对局中的一种变种,见的最多的就是让单马。此外还有让炮,让车,让双马,甚至还有让九子的下法。
为什么象棋会出现这么多的让子下法呢?
这是因为当下棋双方的水平明显不相等时,如果还按正常方式下棋,胜负基本已经注定。
而采用让子的方式,可以使双方达到特殊的平衡,从而可以进行大体上势均力敌的对局。
周大彪在陵黄乡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了,结果竟然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提出让马,他心中既是有些羞愧,又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思忖一番之后,转头问向棋监察,“那如果下成和棋了怎么办?”
那个棋监察想了想,回答道:“赔偿金在原有基础上减半,其它责罚方面么……也可以从轻处理。”
周大彪摇头道:“不行,这对我来说还是吃亏太大。”
几个棋监察全都鄙夷起来,纷纷说道:“人家都说让你一马了,你还不愿接受?而且他父亲投江这事儿终究还是因你而起,难道你一点责任都不愿承担?”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周大彪想要解释,但是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他脸皮更加发烫了。
因为他在乎的,并不是要担多少责,要赔多少钱的问题。
他头脑里拼命在回忆中午王帅与他的对局,拼命在分析王帅真正的实力,这个才是他最在乎的。
但是头脑里分析良久,仍旧没有推算出王帅让他一马之后结果会怎样。
做为一个以下彩棋为生的赌徒,如果一个棋局连五成的赢面都没有,他是不敢去跟人家赌的。
王帅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我,让你双马,如何!”
此话一出,有如石破天惊,不光是周大彪,夏老汉还有几个棋监察,全都惊讶地看着王帅。
象棋主力棋子,无非就是双车双马双炮。让掉双马,相当于缩减三分之一的主力,攻击力量将极大减弱。
更可怕的是,没了双马后,连兵种都不齐全了,很多战术手段都无法再运用。
让双马在象棋的对局中比较少见,比起让单马来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敢让于对手双马的,要不就是自己棋艺精湛,要不就是对让双马的开局有很深的研究。
周大彪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自己本身就是江湖棋手,对于让单马让双马这类棋局是有过研究的。王帅再怎么厉害,也绝不会厉害到能让他双马的地步。
“让双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迫过你,你下输之后,可不许抵赖!”周大彪目光冷峻地看着王帅。
王帅眼皮儿一抬,“意思是你接受了?”
周大彪终于狠心点头,“我接受!”
就这样,周大彪与王帅之间,即将展开一场新的赌局。
接下来众人开始商议这场赌局的代价。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棋监察在一旁从中协调,周大彪与王帅约法三章,达成了共识。
在王帅让双马的前提下,与周大彪下一盘棋。
如果王帅获胜,周大彪需要向王帅支付死亡赔偿金,死亡安葬费,生活安抚费三项合计白银三十两,同时面临杖责五十大板,关押小黑屋二十天的处罚。
如果双方下成和棋,周大彪需要向王帅支付生活安抚费白银十两,同时面临关押小黑屋三天的处罚。
如果周大彪获胜,周大彪需要向王帅支付精神损失费五文钱,不必另外承担其它责罚。
嗯没错儿,如果这盘棋周大彪获胜,只要向王帅赔偿五文钱就够了。
本来他们商定,如果周大彪获胜,是不用作任何赔偿的,这赔偿五文钱的所谓精神损失费,还是周大彪自己主动添加进来的……
协商完毕之后,双方当事人都立下了字据,并且棋监察充当公证,在字据上面盖了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王帅和周大彪匆匆离开监察事务所。
他们约定,再过五天,选拔赛结束之后,便在事务所展开这一场生死较量。
让双马,不是把两个马从棋盘上拿掉这么简单的,里面的套路深得很。
两个人都还需要时间,需要花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棋局,做好充分准备,不可能马上就开始下棋的。
同时周大彪也还需要时间去筹集资金。
楚汉王朝白银一两相当于铜钱一千,白银三十两相当于铜钱三万,他现在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需要一点时间去筹钱。
走到十字街头即将分别,周大彪转过头来,朝着王帅说道:“王帅,这回你可托大了,我可有七成的把握赢你的。”
王帅目光迎着他,“原来你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啊……”
周大彪恼怒道:“算上和棋,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不会输!”
“快去把钱筹齐了!”王帅淡淡说道。
周大彪哼了一声,迈着无比自信的步子走了。
这场棋局之后,无论结果如果,王帅与他的恩怨都将一笔勾销,双方都不得再追究什么投江自杀的事。
夏老汉小声问王帅,“你有多大把握能赢?”
“五成。”王帅面无表情。
夏老汉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