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听完这位于指挥使的分析之后,沉思了一会道:“于大人,按照你的分析,叛军会出现之中情况的原因是什么?兵贵神速,这种道理即便是本王这种不通兵事的人都清楚,韩王与那位柴兵马使不可能会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的动作如此缓慢?”
“叛军起兵之时,正是朝廷忙于大行皇后的丧礼之时,虽然不能说毫无防范,但却也没有对其投入多大的注意力。如果叛军一鼓作气,快速出击拿下虎牢关,那么从郑州到京兆府,官军将在无险可守,到那时候,京兆府就真的危矣。只是叛军为何迟迟不动,坐视大好战机的流失?会不会是韩王并不是真心反叛,对于是否举兵还有些举棋不定?”
“韩王到底是不是真心叛乱,还是处于被逼无奈,或是有其他原因甘冒天下之大不违,趁此国丧期间兴兵作乱,这个就不是下官能知道的了。下官是武将,想得更多的是应该如何按照朝廷的旨意,制敌获胜。朝堂上的钩心斗角,相互倾轧与下官无关。”
这位于指挥使的这番话说虽然有些隐晦,但是却也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你们皇子之间争夺帝位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牵扯进去。我是一员武将,只知奉命行事,对于其他事情我不想参合进去。
他的这些话颇有后世,我是军人,只知道服从命令,政治上的事情不参与的风范。虽然黄琼刚刚已经表态不希望他参合到皇子的内斗中去,但是这位于指挥使做的更干脆,连话题都不想提起。
说道这里,他看看黄琼的脸色接着道:“无论韩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目前屯兵于坚城之下的态势,对我军却是极为有利。虎牢关地势极为险要,在加上关上又驻有三千精锐之众。叛军若无内应,在短时间之内恐怕很难攻下。只要虎牢关不失,我军战机便到。虎牢关是京兆府的东大门,这里的驻军虽然不如四大营精锐,但也是一等一的强兵。”
说道这里,他将黄琼引到大堂之上悬挂的河南路地图前道:“王爷您看。如果叛军想要西京兆府,就必须先拿下虎牢关。除非他们向南,绕开虎牢关天险,转向禹州与汝州的陈王所部叛军会师之后,北上向京兆府进军。但是现在韩王所部已经进抵虎牢关一线,也就意味着叛军并未想过避开虎牢关天险。他的战术意图现在已经很清楚,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虎牢关天险之后,直扑京兆府。”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两个可能,一是韩王已经搞定虎牢关内的守军。二就是韩王准备要不惜一搏,对虎牢关进行强攻。两点可能性虽然都有,但是这第一点可能性很大。虎牢关那里的地势在那摆着那,只要守军死守不出,在挟地利,即便叛军能强攻下来,这损失也不会小到那里去。”
“而虎牢关后边还有我们孟津骁骑营。叛军不过三万人马,若是在虎牢关损失过大,这下一步的仗也就没有办法在去打了。韩王既然现在已经公开造反,他就不会不考虑这些事情。”
“至于下官说第一点的可能性较大是因为下官对虎牢关的守将有些担心。虎牢关驻军都统刘锋这个人下官虽然与他交往不多,但是因为两军的驻地相聚极近,所以平时也有过一些来往。对他这个人的人品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人虽然打仗时把好手,但是贪婪成性,极为贪财,上任时间不长,便有了一个雁过拔毛的绰号。本人又性好渔色,一天都离不开女人。如果有人许以重利,在加上一个能耍嘴皮子的说客,很容易被人拉下水。”说到这里,这位于指挥使脸上涌现一股浓浓的担忧。
“虎牢关?“黄琼仔细打量这地图上这个重要关口的位置。此时的地图自然远能不象后世那样的精确,只是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大概的位置,将河流山川大致的走向,城镇以及重要的关隘地点标出来而已。虽然看起来简单明了,但是却是错误百出。根本无法计算出大致的距离,精确度极差。不过好在也能顶上一些用处。
虎牢关这个地方黄琼在后世便来过几次,对那里的地形还是有些了解。虎牢关虽然现在的风貌远不能与后世相比,但是地形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作为洛阳的东大门,这里壁立千仞,南连嵩岳,北临黄河,唯有西南一深壑幽谷通往洛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见证了无数次大战,更是见证了无数次兴衰成败。虎牢关若是有失,也就意味着京兆府的东大门彻底的洞开。
“虎牢关?”黄琼沉思半晌指着地图道:“于大人,你认为虎牢关现在是不是还控制在朝廷手中?那个刘锋会不会已经献关投靠叛军?”
“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叛军今日才抵达虎牢关,而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下官想,刘锋还没有那么快下决定。他是两个月之前,才由扬州兵马使调到虎牢关任都统的,之前又一直在外任职,与韩王不应该有什么接触。”
“王爷您知道,皇上对军中一向控制极严,军中将领又自成一派,极少与众皇子、亲王交集,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投入韩王一边。况且贪财之人必定惜命,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个决心对于一个朝廷命官来说,是很难下的。下官认为即便刘锋动心也不会那么快的就做出决断。虎牢关此时应该还是在朝廷手中,但是就怕日久生变。时间一长,刘锋此人很难抵挡住重利的诱惑。”
“于大人,如果虎牢关攥在我军手中,这场仗你会怎么打?”对于这位于指挥使的话,黄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只是淡淡的问他下一步的想法。
“王爷,只要虎牢关牢牢掌控在朝廷的手中,这场仗就好打的多。我军利用虎牢关天险拖住叛军,同时或是以一部轻骑,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过叛军主力,或是抽调一部精锐顺黄河之下,从水路运兵在郑州一线登陆,直扑叛军的大本营郑州。”
“郑州是韩王的藩地,也是叛军的大本营,更是其兵员粮草基地。叛军此次倾巢出动,郑州府的留守兵员不会太多。而且郑州地处平原,易攻难守。我军如果出其不意的拿下郑州,截断叛军粮道。军中无粮,军心不稳。叛军困于雄关之下,加之后方的主要据点被我军控制,即进退不得,又军中无粮。势必难以久撑。到时候我军前后夹击,可一举歼之。”
“王爷,养兵看似简单,实则耗费极大,尤其是养有战斗力的兵,其所耗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兵员的衣食住行,到处都是需要银两。再加上还要给之下官兵开饷,这银子就海了去。按照大齐的定制,一个普通的步军单单饷银,一年就需要二十余两银子的开销,这还不算上骑兵。一个骑兵一年的开销,抵得上五个步军。”
“我大齐对兵器,盔甲的管制又极为严格。打造出一支兵刃不难,但是若是打造出大量合格的,能在战场上使用的兵刃却并不是单单几个铁匠就能做到的。这中间需要数量惊人的煤、铁等原料,以及大量的能工巧匠。打造出能够满足三万人所需要的兵刃、盔甲这需要相当大的投入。”
“我大齐即便是富有天下,所养之兵总计边军系统十余万,属于京军系统的四大营军加一起十余万,再加上地方各节度使所辖之兵,总数不过三十余万。即便加上御林八军这四万余众,不过四十余万,便已经耗费朝廷一年四成五、六的岁入。这还不算上各地方自行解决饷银、耗费,担负各地杂役的杂兵。
“韩王不过一个亲王,藩地不过一府。就藩也不过数年,府中所囤积的财富根本无法与那些老资格的宗室相比。就算他在郑州刮地三尺,一年的进项刨除去自己的开销,拉拢朝中官员所需,剩余的能够养三万私兵恐怕已经是极限。”
“王爷,在目前其相应者寥寥无几的情况之下,这三万兵马应该已经是叛军的全部所在。即便加上归顺于他的郑州兵马司的人马,在目前其主力全线压至虎牢关之下的情况之下,他能留在郑州的人马最多不过三千人。只要拿下郑州,我军便可胜券在握。”
“相对于派出轻骑绕过叛军主力,进行长途奔袭,下官更侧重于顺黄河之下,从水路奔袭。骁骑营就驻在黄河边上,而叛军的大本营郑州也在黄河沿岸。如果我军利用船运,顺流而下直至郑州登陆,避开叛军主力,奇袭成功的把握性相对于派出轻骑绕过叛军主力,进行长途奔袭将会更大。所以下官认为,只要我军出奇兵拿下郑州,此战便大局已定。当然这个前提是虎牢关不能有失。”
“如果叛军拿下虎牢关,不顾一切向京兆府进攻。我军将变成首位难顾之态势。所以下官这个计划中,虎牢关能否牢牢的控制在朝廷手中,为重中之重。更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成败。”于指挥使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所思全盘托出。
听完这位于指挥使的计划,黄琼略微沉思一下道:“于大人,突袭郑州需要多少兵马?如果按照你说的走水路,又需要多少船只?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能够筹集到多少船只?”
“我大齐自开国之后,关中地区残破已久,根本无力供养一国京城。寻常年景,便已粮价居高不下。一遇荒年,更是粮价飞涨,不说寻常百姓,就连朝廷也难以负担。而运江南粮食济长安,又因为黄河三门峡天险,而耗费巨大。前唐中期之后,便有斗米十钱之说。”
“当年太宗皇帝下决心迁都洛阳,不仅仅是避开吐蕃铁骑对长安的威胁,更多的是为了就食,减轻民间负担。就食洛阳,在前唐高宗年间便以有之。洛阳本地虽然也无力供养一国京师,但是胜在漕运发达。江南、山东的粮食可以通过自隋代以来修缮的运河经洛水直运入京师。”
“孟津北临黄河,自古便是黄河重要渡口之一。自隋代的通济渠因前唐末年连年战乱堵塞之后,这里便成为漕运的中转地之一。大量粮船或是经洛河,或是从孟津向南转入太宗迁都以来新开凿的运河南下,直抵洛阳。黄河水量远大于洛河,所以一般大中型漕船都是从孟津转入新运河。”
“而自韩王举兵叛乱以来,大量的漕船不敢下行被隔断在孟津。虽然今年因为陕西、甘肃大旱,黄河水量与正常年景相比减少很多,大型船只上行较少,但是中等漕船,停靠在孟津的数量极大。就目前的数量来看一次可以装运万余名士兵基本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虎牢关那里不出现异变,下官有七成的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击溃叛军。”于指挥使看着黄琼,自信满满的道。
“兵者诡道也,用政在正不在奇,用兵在奇不在正。既然于大人有七成把握,本王又说过,战事完全由于大人负责,那么就按照于大人的计划行事。只是不知道于大人多长时间能做好出兵的准备?”黄琼只经过短暂的沉思,便同意了这位于指挥使的战术。
“王爷,骁骑营早在韩王扬言带兵入京的那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随时可以出动。至于船只,当时下官担心叛军利用水路进逼京兆府,便将所有下行船只全部扣在孟津,一膄也未放行。”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还请王爷宽恕下官刚刚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这些船只也是有相当一部分是担心被叛军扣用,今后朝廷追究他们附逆的罪名,而不敢下行。想要等事态明了之后,在做打算。那些想要下行的船只,也是担心战火烧的孟津,自己跟着遭殃,才想尽快返回。”
他那里是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在这件事情上是彻彻底底的瞒着黄琼。那些船只一听到韩王叛变,自己有可能被隔在郑州以上,便纷纷下行,想在战火燃起来之前,逃离战区。这位于指挥使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将叛军有可能进攻京兆府的战术早就有了预测。早在知道韩王要带兵进京的当天,就先下手为强,利用孟津巡检司归属骁骑营建制的便利条件,将孟津断所有的船只全部扣留,一只也未下放。
他这几天所受的压力极大,那些能承担朝廷漕运的船家,有几个不是在朝中有后台的。被他这一扣留,所受的压力便可想而知。若不是黄琼这位现在红的很的王爷这几天一直呆在骁骑营,变相的给他撑腰,恐怕早就有人找上门来算账了。孟津距离京兆府快马不过半天的路程而已。京城那些大人物派个人来跑一趟,可方便的很。他之所以瞒着黄琼,就是不想让黄琼知道他拉虎皮做大旗。
“无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件事情你做的好,本王不单不怪罪你,还要向父皇上奏你果断处置之功。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要是有人敢因为此事找茬,你让他找本王来。这件事情本王替你担着了。不过下次,于大人还是提前打一个招呼最好,省的本王被动不是?”
“至于虎牢关既然如此重要,那里本王就亲自去会会那位刘都统。于大人,你给本王挑选五百精骑,在给本王挑选一名对那里比较熟悉的将领,本王今天连夜赶往虎牢关。你帅大军整顿之后随后跟进。此次战事就完全拜托给于大人了。”
“不过本王还是那句话,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叛军。一定要强调行军纪律,不要让黎民百姓遭受太多的苦难。叛军那里我们一时还管不到,但是我军必须要严格执行军纪,不得扰民。”
“一直有战斗力的军队,看的不仅仅是能打仗,更看的是能不能有严格的纪律。单靠放纵部署烧杀劫掠提高战斗力并不能长久,军队应该有铁的纪律。此次平叛,本王不想听到官兵害民猛于匪的话。本王也知道皇帝还不差饿兵,本王答应你,等剿灭叛军之后,本王会将韩王府两成财物拿出来,搞赏诸军,不会让你难做。这是本王能答应你最大的数目,希望你也不要让本王失望。”
“于大人,本王希望你的骁骑营不单单有强大的战斗力。更能有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虏的铁律。勇敢是用来对付敌军的,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百姓的。如果你的军队出现任何扰民事件,别说本王第一个扰不了你。”也许是受到史书上那些官兵害民猛于匪的传闻影响,黄琼有些不放心的又强调了一遍军纪。
“王爷心系黎民,真乃仁慈之主。王爷的要求,下官一定传达到每一个官兵的耳中。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虏,王爷说的好。铁的纪律才是胜利的保证。请王爷放心,下官亲帅偏师去夺取郑州,争取一鼓作气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荡平叛军。以减少百姓所受之无妄之灾。”
“不过王爷您孤身去虎牢关,万一刘锋真的有变,您的安危?依下官以为,您还是坐镇中军。虎牢关那里还是另派其他人去为好。”对于黄琼想要冒险去虎牢关的想法,于指挥使是坚决反对。若是刘锋真的反叛,黄琼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陷亲王于险境,自己就算是立再大功,恐怕皇帝也饶不了自己。
“你不必过于过滤本王。就算刘锋有心附逆,他也不敢杀一位亲王。除非他是想自己造反。再者虎牢关那里别人去了恐怕镇不住。还有,郑州那里你不能去。运筹帷幄于帐中,决胜千里之外,方为一军统帅应该做之事。”
“此次战事,你是统帅,要做的是统筹全局,而不是亲自去冲锋陷阵。别告诉本王,你手下的那些将领,无一人可但此重任者。为帅之道,是充分发挥手下人的才能,而不是自己动不动就亲自上阵。你是老将了,这点道理不用本王教你了。”
说到这里。黄琼略微沉思了一下道:“于大人,你要叮嘱好派出去的将领,再拿下郑州之后,一定要保证韩王亲眷的安全。绝对不能出半点意外。尤其韩王的两个儿子。这不单单是本王的意思。”
听到黄琼的这番话,这位于指挥使也不是蠢人,马上就明白了黄琼的意思。便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