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初恋味道大概都是不一样的吧,有的是三月江南的清甜,有的是九月塞北的苦涩,而我高中同桌,小米辣的初恋,大概就是爆炒加豆瓣,还要使劲使劲儿放辣椒。
小米辣在学霸遍地的理科实验班里是个奇葩一样的存在,十分的、非常的、特别的不爱学习,每当数学老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黑板题解的时候,她总是睡了天昏地暗、不省人事,每当其他同学和各色长得奇形怪状的理化题奋斗时,她在研究美妆视频、时尚打扮、星座八卦。因此,班主任对小米辣的评价是,成绩非常稳定,稳居倒数第一。
可小米辣十分招人喜欢,她进理科实验班是靠关系加家里给赞助是公开的秘密,可她虽然学习差劲儿,为人却友好而仗义,班里的同学一下课就拼了命的写作业、刷卷子,连水都没时间接,她就主动承担起大课间去接水这种非义务劳动,小明口腔溃疡不能喝烫的,小红肠胃不好水要微烫,每个人的杯子长什么样,她甚至记得比我们自己还清楚;每天中午,会给不想去食堂的同窗带饭回来,经常满满当当拎一手,从来也不抱怨。
上课睡觉,下课尿尿,回家一写作业啥也不知道的状态,她大概维持到高二下学期,原本的数学老师怀了孕,正好某名牌大学大四学生来我们学校实习,便让他代课,姓许名弋,显著特点就是气质干净,高且帅,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许弋代第一节课时,打扮的很简单,可他的白衬衫却穿出了东非高原被阳光暴晒过后的谷物的清香,笑容温暖,眼底的波光像是寒夜里北极绚烂的极光。
那天,原本撸开袖子准备倒头就睡的小米辣,听到女生们不约而同发出的低声尖叫,回光返照一样又弹了起来,顿时惊为天人,三秒钟后才说了句,“这不科学,学数学的居然没秃顶!”
一个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还才华四溢的大哥哥,无疑是懵懂少女们的最佳暗恋对象,就连一向眼光极高的小米辣,也不禁动了凡心。小米辣在数学课上像打了五斤鸡血一般亢奋,听得全神贯注,漂亮的眼睛小鹿斑比一样瞪圆,我问她,“小米辣,你听得懂吗?”“听不懂啊。”“那你听这么起劲儿。”“我看许弋呢啊,能不起劲儿吗!”
一下课,小米辣直奔许弋办公室,“许老师,我想好好学习,但是课程落的太多了,你能帮我补课吗?”许弋笑着看她,周身散发出慈祥的光环,就差没伸手摸她头了,柔声道,“没问题,每天放学以后你来我办公室吧,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好。”这个时候许弋心里,大概觉得这是一个回头是岸的好孩子吧。
小米辣便开启了漫长的问题模式,每天抱着个比新华词典还厚的笔记本,上面每一天都多几道数学题,我有次委实好奇,侧眼一看,差点没吓的蹲地上,全是什么奥林匹克数学题,疑难杂症数学题,我不禁十分担忧,许弋会不会也秃顶。
在许弋的辅导下,小米辣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从倒数第一变到了中等水平,可是再往前进,却也后继乏力了。一天,小米辣问完一道题后,突然发难,直勾勾地看向许弋,“许老师,我能周末上你宿舍去学习吗?”许弋一愣,毕竟他也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不禁考虑到舆论问题,有些犹疑,刚想拒绝,小米辣赶忙又补一句,“这样我数学肯定能考的更好!”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求,许弋沉思片刻,点点头,“好吧,不过你光学数学也不行啊,把功课都带去吧,我好辅导你。”恩,感情许弋是个十项全能小王子啊,以后要是生孩子智商遗传算是有保证了,小米辣如是想。
许弋住在学校旁边的单身公寓里,小米辣每个周末都会悉心打扮一番,穿上飘逸的长裙,画个青春无比的淡妆,隆重的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然后去到许弋家,一呆就是一整天。许弋家十分干净,整洁的没有一丝人气,小米辣不喜欢,便开始蚂蚁搬家似的一次带过去一点东西,今天是一副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女孩》,明天是一束玫瑰干花,许弋不收,她就说,“许老师,这是对你辅导我的谢意!家里母上大人教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能占便宜的,不然以后她不让我来啦!”小米辣诡辩的能力无人能敌,许弋想想,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原本干净的只有黑白两色的许弋家,变得越来越花里胡哨。
再后来,小米辣也实在觉得再买东西许弋家就变成个少女闺房了,于是改带蔬菜去,学到中午,就撸开袖子做顿午饭,小米辣不爱学习的岁月里,倒是练就了一手做菜的好本事,许弋自觉不恰当,可小米辣又有一番新的说辞,说的他无法抗拒。两个人坐在明亮的餐桌旁,桌上一枝鲜花,三两佳肴,两幅碟碗,恍惚间竟像恩爱两不疑的新婚夫妇。许弋小提琴拉的极好,每当小米辣解题烦躁时,便拉一首舒曼或马斯泰的曲子安抚,那段时光,小米辣整个人都散发着明朗欢快的气息。
我想许弋对小米辣昭然若揭的爱意不会毫无察觉,她送的每一副油画,每一朵花,都是表达爱意的物件,可许弋始终只是清浅的对她笑着,亲切又疏离,关切又陌生。
不过这份费尽心思的追求,却也不是全无回报的,小米辣从倒数,到了年级150名,几乎是质的飞跃了。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时候,恰巧是许弋的生日,小米辣决定表白,班里同学不是傻子,自然早都看出她的爱慕,为报答当年的打水打饭恩情,买烟花的买烟花,买二踢脚的买二踢脚,还有位仁兄把家里的低音炮都搬了来。
当天晚上许弋值晚自习,快下课时小米辣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一下课我们便呼啦啦堵住门不让许弋出去,许弋诧异,故意板着脸冷下声,“小兔崽子们想造反了吗?”话音未落,只听见操场上一声巨响,暗夜里烟花绽出漂亮的弧度,还有小米辣的声音,“许弋!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不得不说,仁兄家里的低音炮,质量非常好。
那一刹那,一向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许老师,明显慌了神,脸上错愕、惊讶、不好意思交织,精彩的不得了。在我们的起哄中,许弋去了操场,面色沉郁,澄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懊恼。
小米辣见他来了,放下话筒,双手攥成拳十分紧张的看着他,许弋站定,虎着声音,刚要开口就被小米辣抢白道,“生日快乐!”这是什么路数?许弋有些迷茫,就是这一分神,小米辣猛地蹿了上去,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没等许弋回神,就又撒丫子跑了。直到小米辣绝尘而去的灰都落干净了,许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恩,他这是被非礼了。
因为小米辣惊世骇俗的行为,第二天课间她就被传唤到广播室,做了检讨,只听见广播里小米辣声情并茂道,“我错了,错的十分离谱,我不应该在操场上做出放烟花这种扰乱公共秩序的令人发指的行为,更不应该沉迷于许老师的美色……”登时我只觉得背后刷刷起了两道冷汗,果然下一秒小米辣的麦克风就被抢走,教导处老秃顶声色俱厉的声音,刺的我耳膜生疼。
那天小米辣被叫了家长,数学课许弋也没有来,来的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面色黑沉,开头就是一句,“还有99天就高考了,希望大家还是以学业为重。”听说,许弋把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辞了职,小米辣只是年少无知,都是他的错,希望学校不要追究小米辣的责任。
那天数学课下课,小米辣哭得十分惨烈,一边抽着卫生纸,一边呜咽着大骂,“年少无知,你丫才年少无知,姑奶奶喜欢你你当是闹着玩的吗!”那嗓门,我由衷觉得,昨晚上没有低音炮,许弋也是听得见的。
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小米辣翘了晚自习冲到他家公寓下狂按门铃,可不管怎么按,许弋就是不开门。小米辣丢开伞,就那么在倾盆大雨中淋着,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雨水泪水浑成一团往下砸,她很想喊他,可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这个世界上,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后来,许弋没有出来,倒是有个邻居看小米辣一个小姑娘淋了两个小时雨,实在看不下去,打开单元门让她进去,小米辣湿漉漉地走到许弋门口,没有敲门,留下了一张字条就走了,纸上只一行,r=a(1-sinx)。笛卡尔送给公主的心形曲线方程。
小米辣回来就发了烧,四十一度,我们整个宿舍都吓坏了,连夜把她送去了医院,或许是她自己生了求死的意志,抗生素用了三四种,高烧就是不退,小米辣的妈妈急的坐在ICU门口泪水直掉,医生说,如果今晚上烧还退不下去,很可能会烧成肺炎或者脑膜炎,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凌晨两点,我躲着米辣妈妈,给许弋打电话,半分钟后被接起,是许弋疲倦而沙哑的声音,丝毫没有往日的神采与清亮。我无法原谅他居然就这样让小米辣淋了两个小时的雨,语气很冷硬,“许老师,小米辣在急诊室,高烧快死了,您不来看看吗?”即使隔着电话,许弋的气息也明显听出凝滞了片刻,声音十分慌张,“在哪里?”
不到一个钟头,许弋就赶了来,着装整齐,双眼通红,不像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仓皇而来,倒像是半宿未睡,看来小米辣淋雨他并非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医生让许弋消了毒进了ICU,小米辣高烧下面色却是惨白,嘴唇干到龟裂,许弋握住她的手,眼神看不分明是心痛还是自责,“小米辣,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醒来的话,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奇迹吧。一直昏迷不醒的小米辣,听到许弋的声音,竟然微微睁开眼,气息微弱,还有几分不敢置信,“许……许弋?”“我在。”“你……终于,肯见我了。”闻言,许弋所有的镇静和伪装,终于无法再维持表象,轻声哄到,“嘘~答应我,坚持住好不好,你还这么年轻,路还有很长。”小米辣艰难地扯了个笑容,“放心,有……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人的身体是这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东西,明明上一秒还如何都退不下去的烧,许弋来了之后,竟奇迹般的退了。
许弋一直守在ICU外,直至她醒来转进普通病房,小米辣看见他,一笑,“许弋,你昨晚说的话算数吗?”许弋一夜未睡,墨玉般的眸布满血丝,仍然温和地冲她笑笑,“作数。”小米辣狡黠地眯起眼睛,“那,我要让你当我男朋友。”
许弋不答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看到小米辣心里发毛,瞪圆眼睛,“你敢不答应?”许弋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听说,想知道一个人是谁的,你喊他一下,看他答不答应就知道了。”小米辣挑眉坏笑,“男朋友?”许弋笑着回答,“哎呀!现在不能答应,你还太小了。”小米辣正色道,“我哪儿小了!都已经成年了好不啦,再过两年都能结婚了好不啦!”过了两秒,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是嫌我胸小的话,我只能说可能我还能再长长。”许弋俊脸通红,这样斯文儒雅的他,哪儿能斗得过这等女流氓。
他们暂时还是没有在一起,直到小米辣高考完才算正式走在了一起,跨越了无数飞短流长,但在小米辣大学第二年头刚开始,许弋去了英国读研,跨国恋,最终还是分了手。
我曾经问小米辣,为什么要选择一段这样揪心的爱情,小米辣说,从来都不是人能选择爱情,而是爱情来选择人,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就是命运,躲不过去的!
我又问她,后悔爱情替你选择了这么一个人吗?小米辣说,不后悔,一个这样优秀的人出现在她的青春里,即使最后不能留下,带来的也并非伤痛和丑陋,而是美好和希望,因为他的优秀,她努力变得更美好,总好过她爱上一个不堪的人,一起堕落至尘埃里。
人生匆忙,许多人短暂擦肩后,便走失在人海里。不要躲避爱情,更不要畏惧爱上一个闪耀的人,优秀的人,带给你的光明,总归大于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