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鸳鸯又过来道:“老太太,您该吃药了。”贾政听了,也不用别人侍候,亲自拿过药碗来,自己服侍贾母吃了药。
贾母看了看天色,道:“你也快回去吧。今儿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就连她们姐妹我也让她们自己在园子里去吃了。”贾政道:“儿子平日也难得陪着母亲说说话。到不如让儿子在这里多陪陪您。”贾母笑道:“你看看你,还这样。日子还长着呢,既然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只是方才我说的你都要记着才是。”贾政连忙答应着。
却说贾政回到王夫人房中,见李纨和宝钗都在,便道:“你们两个先去,叫宝玉和兰儿、环儿也一道过来,晚上我们也一起吃顿饭。”李纨和宝钗听了,连忙答应着去了。宝钗自去找宝玉,李纨也让人去叫了贾兰,又顺道也叫了贾环。
宝玉此时却被王夫人锁在房中。因昨夜王夫人就听说了黛玉之事,恐怕宝玉胡来,闹出事来,故此一早就让人寻了个空将他锁了起来。这时因贾政要叫,也就只得将他放了出来。
贾政待她们各自出去后,却在这边和王夫人道:“刚才老太太说了,说外甥女儿的屋子暂时先让史大姑娘住着。等她回去后,再依原样锁了。里头的东西也不要让人动了。明日她就让人过去清点。”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恼却也不敢再说。只得遵命。
贾政又道:“对了,我看怎么近来倒是宝玉媳妇在管家?”王夫人忙道:“因为琏儿媳妇回大房那边去了。我们这里一时又没人管着。宝玉媳妇又是从前管过一阵子的,我看着也还好,事事也还留心,所以就叫她去管着了。原是该告诉老爷的,只是我看老爷素来是不管里头的事,况且这些日子又忙得很,所以也就没说了。”
贾政点点头道:“虽说如此,只是她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家里也还有珠儿媳妇呢,如今兰儿也大了,也不必如何照看了。待等宝玉娶了正妻,就让她们妯娌两个一道管着。”王夫人为难道:“这可怎么说才好呢,到底她也是亲戚。原本就够委屈的了,再不让她管家,她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贾政道:“这也没什么。我看宝玉媳妇也是个明理的,你慢慢和她说了,她也必定明白,象我们这样的大家子,断没有让一个偏房来管家的道理。况且,若是来了个客人,看着也不象话啊。”
王夫人素来是有些惧怕贾政的,往常本因贾政历来是不管家里的事的,今日见他这样说,倒是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家里的事来了,却也不敢多问,只得答应着。
贾政正再说,却见宝玉等都来了。贾政便道:“我们一家人也许久没有一起吃个饭了。今日正好都在,就一起坐下,我也还有几句话说。三丫头在园子里就算了。”
说着便让他们几个坐下。宝玉、贾环、贾兰都依序坐了下来,只李纨和宝钗不敢坐,只在王夫人身边侍候着。贾政见他们都坐下了,方缓缓道:“如今你们都大了,宝玉都已经是娶了亲的人,也都该明白些事理了。平日里也该用些工夫读书才是。如今竟也只得从科举上谋个出身了。”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们恐怕比我更知道,如今我们家也不比往日,能俭省的就该俭省些。依我看,过些日子各房都该裁些人手去才是,也可减些开销。前些日子我留意看着,竟是宝玉那里的人最多了。竟就从他那里减起吧。宝玉家的你看如何?”
宝钗见问,忙道:“老爷吩咐的是。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因着我才过来没多久,这些日子家里又接连有事,况且我又是这个身份,也不好开这口。如今既然是老爷吩咐了,媳妇自然是要照办的。我这几日就打发些人回去。还有我们的份例银子有些竟也是重复给的,不如也一并裁了去。”
宝玉听了,却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只是素来惧怕贾政,不敢再说别的。贾政点头赞道:“如此甚好。须知:勤俭方能持家。”又对贾环道:“你如今也大了,也别成天淘气了。这些日子就跟我到衙门里去,虽不能作什么,到底多看看长长见识也好。”贾环听了,因他平日本也知道自己读书并没有什么天份,因此倒是面有喜色,忙道:“是,老爷。”赵姨娘在一旁听了,也是喜不自胜,只是不敢说话罢了。末了,贾政又对众人道:“你们如今也好生约束下自己,别再在外边惹出祸了。到那时,我可是保不了你们了。”却只将眼睛看着宝钗。
宝钗心中一凛,知道贾政必是觉察出什么,却因他并没有提名道姓,故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了大家答应着。
一时饭菜都已经传到。众人便都到这边来吃饭,贾政见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各色菜肴,不觉皱眉道:“这也太费了。”宝钗忙道:“老爷有所不知,平日原没有这么些东西的。只是今日人多,各自的份例菜都传到这里来了,故此也就多了些。”贾政听了,便点点头,就不再说了。于是各自便入了座。
只赵姨娘、李纨、宝钗三人不敢座,只在一旁忙着布菜。李纨虽有座位,却也只是虚设。宝玉几次想要说话,看了看贾政,便又只得住了。
一时吃过饭,贾政便自往赵姨娘屋子里去了。李纨也带了贾兰回去,唯有宝玉和宝钗还在王夫人这里。
宝玉见贾政走了,连忙问道:“太太,如今林妹妹怎样?可万万不能让她去忠顺王那里啊,那可会害了她一辈子啊。”原来,竟还没人敢去将黛玉被接进宫的消息告诉宝玉。他还兀自替黛玉担心不已呢。
王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就想着你林妹妹。为了她,你媳妇受了多大委屈你也不问问。”宝玉委屈地道:“她也没回来说,我怎么知道。”
王夫人气得火冒三丈,骂道:“你就这样当人相公的。我看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小狐狸精,哪里还有我们娘俩。既如此,你倒是就跟了她去。”
宝钗恐怕宝玉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于是连忙劝道:“太太快别生气了。二爷也只不过是兄妹情深罢了,再没有别的意思。”又对宝玉道:“你放心吧,你林妹妹如今被接到宫里去了,再不用嫁给王爷了。”
宝玉一听喜道:“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却又转念一想,又道:“不好,林妹妹进宫了,那我可就越发见不到她了。再说,林妹妹像仙子一般,要是皇上见到她,也看上了她那可怎么是好?”
王夫人越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你放心吧。她连王爷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你,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看这天下只怕也只有皇上一人在她眼里吧。”
宝玉还想再说,宝钗连忙过来推了他出去,一边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看把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宝玉却还兀自在道:“宝姐姐,你推我作什么?我还有话问呢。”宝钗看了看王夫人,只得悄悄的对宝玉道:“你要问什么,等我回去都告诉你还不成吗?”说着便把宝玉推出了门。
宝钗又返身回来,轻轻的替王夫人捶着背。王夫人气得直哭:“你看看这个孽子,他不生生把我气死,他是不肯罢休啊。”宝钗忙劝道:“太太快别这样,二爷也是一时糊涂才说这些话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太太千万别和他计较。”
王夫人长叹道:“我多亏了有你这样的好媳妇。要是换了那个小妖精,还不把我气死了才满意。宝玉这样委屈你,你还总帮他说话。你说他怎么这么不知足呢,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前些日子先是和我说要再娶了那小妖精,后来又说要纳了麝月。真真和他爹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宝钗也不敢说话,只得岔开话去道:“老爷说要裁人,我寻思着我们那里人也确实多了些。我那里有几个也确实是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再留下来恐怕不安分。只是具体如何裁撤,还要请太太示下。”
王夫人想了想道:“麝月是第一个不能留的。还没怎么着就学会勾引爷了,这次再不撵了出去,越发没了规矩了。其余的你挑几个蠢笨憨厚的留下使唤倒好,别都坏了宝玉。”
宝钗忙道:“太太说的是。我看秋纹几个也都大了,不如开个恩放了她们出去。只是袭人因为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她哥哥嫂子也来接过几次。我寻思着她虽说不同别个,但到底没过明路,只这样病着也不好。不如也放了出去,或许回家养些日子也就好了也未可知。”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她当日也只是因为宝玉没人照看,所以才提了她的月钱,也是让她好生侍候的意思。如今宝玉既有了你,自然有你照管了。况且如今她身子也不好,一并放出去倒也便宜。只是她到底不同别人,越发要多赏些东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