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辞职。辞职不可以只是打个电话,写个邮件通知一下,那她把宇文素当什么了。
她只能亲自去,托词是宋二要和她结婚,所以她不再上班了。
宇文素微微一怔,说:其实,你不用把有些东西看的太重要。
妈妈几乎想哭出来。她听出来了,其实宇文素懂得她。
懂得是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她心里的那个洞,那个疤,这种如水的抚摸,令她伤怀。
她宁愿不要这种抚摸,不如用榔头捶打她,用榴莲砸她的头,那她能更好过一点。
我要结婚去了。
宇文素无语。过了半晌,才说:结婚是好事情。但你不能因为结婚,因为一个男人,连工作都不要了,你刚才还说连学也不去上了,值得吗?
爱情与事业比,哪一个更重要,是事业。尊严与爱情比,哪一个更重要,是尊严。
妈妈听宇文素这么说,就抬起头问:真的吗?
这世上的主流声音都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为了爱情可以不要尊严,女人为了所谓的归宿问题,完全可以不要事业,找一个好男人就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为什么宇文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傻孩子,宇文素柔声道:你还这么年轻,你真的认为把自己的大半生都投入到做“一个妻子”这份工作中去,你会开心?
宋一回来了,回来时妈妈已经辞职。
宋一曾经说过妈妈是一尾金鲤鱼,他没想到现在这条鱼要游泳进他家了,似乎还将成为他的弟媳。
我们家池子小,怎么养的住你?他开玩笑说。
你还是这样。妈妈不满他的戏谑。
听着,小姑娘,他过来拉了一下她的马尾辫:小姑娘,我真的不怎么看好……你懂吗?
因为我出生太差,因为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不是。宋一说:我要是这样的人你立马打我一个耳光,你知道我不是的,所以你今天也才会来赴我的约,对吗?
嗯。妈妈点点头。
宋一突然有点伤感。他不知这伤感从何而来。他想对着小女孩说“祝你好运”,可什么又是好运呢,嫁给他弟弟就是好运了?
他总是纠结于这类疑问,所以,或者这也是他迟迟不敢把宇文素和自己拉进此种世俗关系的原因之一吧。
而且他比宋二更了解自己的妈妈。
老太太见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极无语。她对美芝说,如果不是你去挥了那三板斧,老二也不会这样。
但这话她只说了一次。和普通老太太不同,她不爱唠叨,错已是错了,多说无益。
美芝一阵风火雷,自己是痛快了,却也没想到给老太太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怎么办”?她讨教道。
能怎么办?老太太淡淡地说,我现在也只能出必杀技了。
什么?
拖。
拖?
对。老太太淡淡地说,拖。老二要出去独立,随他去,他要和那小妹在一起,随他去,他们要同居,随便。越是有阻碍,越是挫折多,他们越起劲,相反一切阻力都不存在了,我看他们还有劲儿闹?
老太太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有什么“爱情”敌得过时间,敌得过一地鸡毛,敌得过庸庸碌碌的生活?
如果他们都抗住了,铁了心要在一起一辈子怎么办,门不当户不对呀。美芝提醒说。
嗯?老太太想了半晌,忽的叹了口气:那我也只好认栽。不要说他找一个当小妹的,他就找一个当小弟的,我也只能认了。
老太太是有智慧的。知道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这种事情做不得。可普通人哪有那么强烈的,伟大的,不破不立的感情?
另,老太太都能想到自己可能会最后认栽,那就说明,老太太的把握是在9成9,那唯一例外的百分之一她都计算进去了,可见她实在是有底气。
妈妈当时没想到她面对的是这么一个老太太,那真是,千年老狐狸,端的是有道行,在她面前还讲什么聊斋呢。
如果说妈妈还有人什么人是让她此生很佩服的话,那宋家那老太太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要学会认栽。妈妈是从她这里学到这一点的,一个人不认栽不行。绝对不行。
顺便说一句,如果可以自己选择父亲,我不愿意选择宋二,相比而言宁愿是宋一。
但是妈妈说,如果“父亲”可以自己选择,那么命运也是可以选择的了。
不是有一个“伟人”说过,命运无法选择,道路可以选择吗。
从最开始,和宋二一起走的那条路,就像是一出戏。
富家公子为爱离家,和穷苦女孩子在一起,两人冲破重重阻力,从此过了上幸福的生活——一开始当然是幸福的,两人都感觉幸福的不行。
这种幸福就像是一罐糖,蜂蜜,芝士,奶酪,猪油,芝麻油,这世上最甜最香最能吊人胃口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吃的人齿颊生香。
但他们好似忘了越是如此厚味的东西越是让人生腻,这世上最让人吃不腻的口味是什么,是淡味。
比如白米饭,白开水。又比如略带点苦涩味的,比如一杯淡茶。
所以古人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做夫妻做恋人当然和交朋友不同,但“甘若醴”也是个大忌,原因同上——蜜糖好甜,好吃,天天给你吃一罐,你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