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到最后来,她才发现老王根本就没有儿子,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结过婚,他也从来就没有要打算结婚生孩子时,她有点遗憾,因为那时候她总是在想,等自己好了——假如自己能好的话,她一定要出去见见那个孩子,至少,看看他那幅金陵十二钗绣的如何了。
老王说——老王说这话时和《安娜卡列宁娜》里的列文一模一样:对不起,我只会爱美丽的,神秘的,不同凡响的女人。
幽幽想,貌不惊人的老王,为什么就不能爱美丽神秘不同凡响的女人呢,这是他的权力。但是,那美丽脱俗的女人,也未必肯给他生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生一个让她一直萦绕心怀,一直在心里惦记着的孩子。
在当时,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天天陪着她吃药,打针,做治疗,她天天都想,她离“好”又近了一些了吧,她离见那个孩子的日子,又近了一些了吧?
但是,这一切其实都是幻景。就像吃下三夜堇之后会产生的幻景一样,那个天马行空活蹦乱跳齐天大圣一般的孩子,竟然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可是人生,不就是由这些幻景组成,折射,再闪烁,就像万花筒一样,给人以一点五彩缤纷的碎片,才能让人好好地一天一天地活下去的吗,如果一个人活的太实在太没有诗意与超拔了,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和盼头呢。
在幽幽的治疗期间,马翔来的次数不多。
幽幽知道他平时很忙,而且,他和老王算是什么关系?她从来没有问过,因为知道不该问。
老王一看就不是他那个道上的,却又像是和他熟识多年的样子,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马翔最后一次来看她,是初冬了,因为他给她带来了糖炒栗子。
他一直看着她吃,然后又给她剥了几个,他只是微笑着,也没说什么话。
老王试验的新药又失败了。这,已经不知道是老王生命里的第几百几千次失败了,幽幽想,自己大概是不会好了,可能永远都戒不了,不过呢,也没关系,她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上次摔断腿那回,本来就该一切结束的。
但是,当着马翔,她表现出很明朗,很开心的样子,因为他们见面很少,她不想让他看见愁眉苦脸的自己。
半晌,马翔忽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那手势特别轻柔而温存:我明天要去北方开一个会,可能回来后也会很忙,所以,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没关系。幽幽回答道。
你的事儿,我都放在心上。
幽幽不知道他说的“你的事”究竟是指什么,如果是指戒毒的话,她都想告诉他,那就听天由命吧。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你的事”很多,除此之外,还包括她的公司,小虎,老关,海子,另外,还有陈雨果。
她一直都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马翔怎么能把这么多事都事无巨细地处理的妥妥当当,无一遗漏的。
特别是陈雨果,她到最后都不知道,马翔是怎么说服陈雨果的,总之,陈雨果回了家乡,在他家乡的医生那里,他开始戒三夜堇的瘾。
把身体养好。马翔说,你要相信老王,他一定能成功一次的。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还要烛光晚餐吗?
幽幽点点头,问,难不成你想请吃路边摊?
是最平常的家常闲话,是最平凡的一个初冬的下午,有点太阳,有点温煦的感觉,但是,自此之后,幽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马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