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像是有把小提琴在她心里突然悠悠地拉起了别样的旋律一般,她转换语气说道:……你懂什么呀,我是想说……我一直义务帮你做了许多我本职工作以外的事,你怎么谢我呢?
请你吃晚饭好吗?沈斯年问。
妈妈就点点头。
那一餐饭他们是在街上吃的。随便找了一个排挡,其实他们俩谁都不怎么吃排挡的,但不知为什么,当时好似只有在那种嘈杂的,市井的,蒸腾的环境里,他们才可以冲淡第一次约会吃饭时的那种生涩感。
吃完饭,在街上穿红绿灯时,沈斯年过来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干燥。微微颤抖。
沈斯年心里有一种情致,此时就像是一只蚕爬上了一片绿绿的桑叶,开始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噬咬着他,吞咽着他,被这种沙沙沙的蚕噬折磨的无法控制的男人,终于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
当妈妈提出要先回家时,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太不应时应景了。
是酒店特意设计出来的温情灯光,在此种灯光之下两人相对,妈妈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几近梦幻。
她很快地穿好衣服。沈斯年挽留她:明天一早走不行吗,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上班,我们可以分开走。
妈妈说了一些睡不惯外面的床之类的借口,她知道,他也知道,那都只是借口。
她只是想迅速离开这里。
一个人走到街上,还不到凌晨,寂寥的长街竟然给了妈妈一种安全,舒适,与自在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并不爱沈斯年,可她却和他做了那件事。
“做了就做了,做那件事并不代表你和他有什么联系。”是影子,在她心里这么侃侃地说道。
妈妈想,如果影子还在,她一定会这么对她说的,无论你和哪个男人有什么关系,并不代表你的情感,你的人生,从此非得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不就是良辰美景你情我愿吗?”影子说。
是啊。可是,沈斯年并不是老金啊。像老金这么潇洒的人,整天笑嘻嘻,看花赏月的,沈斯年怎么相同?
路过一个电话亭,已经过了很久了,妈妈却忽然回转身,再次走了回去。
她身上当然带了手机,但是她进了亭子,缓缓的,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时空里传过来,是无尽的苍茫的等待的空白,有个低沉的男声蓦然在这空白里,浮雕一般地出现了。
老马。
妈妈握着那话筒,突然灵魂分身出去,在自己肉身的头顶俯视自己,原来她一直无法忘记的人是老马,因为老马,她居然连那么完美的沈斯年都无法爱上?
可她是真的爱老马吗?
不知道。她对自己说,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老马没有挂断电话。尽管电话里是一片空白,但那种空白,或许是两个心有灵犀的人,无论相隔多么遥远,彼此都会感觉得到的。
“是我的姑娘吗?”他问。
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爸。她在心里低唤:如果你是我爸该多好。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如果他是我爸爸,怎么会有这种既甜蜜又痛楚的锥心之感。
她把电话挂上了。
电话亭狭窄封闭,如同囚笼。而她是作茧自缚的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