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整个人晕眩得几乎要摔倒。
那个“杀”字就这么轻易地从他嘴里说出来了。有那么一刹那阮筝甚至觉得,徐天颂下一句就会开口问:“你想杀的人是我吧?”
可他终究还是没问,只是从子弹盒里摸出一把子弹,招手让阮筝过来:“这枪很容易玩,教一遍就会了。”
他说话间已经将阮筝的身体扳了过来,令她的面孔直视前方的靶子。然后他很自然地从后面环抱住阮筝,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阮筝低头盯着他修长白皙的双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将转轮弹出,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巢里,再将转轮装回,将撞针拨后。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极其熟练,十指如行云流水一般富有美感。阮筝第一次发现,原来开枪也可以是一件很有艺术感的事情,眼前这个男人就将它做得美仑美奂。
随后徐天颂将阮筝的双手举高,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开一枪试试,小心后座力。”
阮筝举着枪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徐天颂就这么贴着她的身体站在后面,呼吸时喷出的气息在她的脖颈里绕来绕去,弄得阮筝心思起伏。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密了,阮筝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成熟男人精壮性感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她握枪的手渐渐发起抖来。
徐天颂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沉声道:“别紧张,打枪的时候手不能晃,一点细微的抖动到了几十米开外的靶上也许要差上十几米。”
阮筝勉强点了点头,透过准心看到对面的靶心,犹豫着要不要开枪。挣扎了半天后她苦笑着回头,拜托对方道:“爸爸,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徐天颂一下子发现了问题了关键。阮筝迟迟不开枪是因为自己正紧贴她站立着,两人之间只隔了几层薄薄的面料,薄弱得几乎不堪一击。
他点头向后退了一步,解释道:“你是新手,容易出事故。为了我的自身安全,我教你的时候只能站在你身后,这是最安全的位置。如果你不小心把枪打偏了,至少还有你的身体替我挡着。”
他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理所当然,阮筝却觉得这男人着实面目可憎。她将这股怒火全都放到了手上,对着几十米开外的靶心用力一枪,双手由于后座力向上微抬了一下,子弹顺利地弹出枪管,毫无意外地……打偏了。
“呵。”
阮筝听到身后一声轻微的嗤笑声,恼羞成怒地瞪了对方一眼。徐天颂收起笑意又贴了过来,抬起阮筝的手再次瞄准:“初次打枪的人都会犯这个错误。子弹出膛的一瞬间由于巨大的反作用力,你的手会不自觉地向上抬。所以瞄准靶心的时候不能对着正中,而是要略微向下一点。这样才有可能将子弹打在正中。当然,以你现在的水平,不脱靶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不能对你要求太高。”
徐天颂说着说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阮筝没说话,就听对方话里有了几分笑意:“怎么了,把我当成阿琛了?美国是个开放的国家,你们从前在那里应该玩得很疯吧。”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阮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告诉徐天颂其实她跟徐启琛连床都没上过。唯一的一个吻还是上次在他的逼迫之下才接的。
徐天颂丝毫没在意那个白眼,饶有兴致打量着阮筝,半晌语出惊人道:“阮筝,你跟阿琛生个孩子吧。”
“啊?”阮筝目瞪口呆。
“你看,他虽然人还在美国,但很快就会放假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先生个孩子玩玩,等两年后阿琛毕业了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你们的孩子也可以参加了。听听这意见,多美好。这世上可没几个孩子有这个福气参加父母的婚礼。当然,现在这样的孩子也是越来越多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提议还是很棒的,不是吗?”
阮筝觉得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徐天颂此刻肯定已经让她打成蜂窝煤了。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突然间脑洞大开犯抽抽了?
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阮筝咬牙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我想抱孙子了。”
徐天颂这话一出口,突然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枪响,里面似乎还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他目光一凛,就见阮筝吓得脸色发白站在那里,手里的枪已经掉在了地上。
应该是意外。徐天颂马上探头查看。准备台到靶子中间的那一片空地的墙根处掉落了一些碎片,像是被打破了一只顶灯。肯定是刚才阮筝一时手抖不小心扣动了扳机,打碎了一盏灯。
“这么斜的角度,你是怎么打上去的?”
阮筝没有说话,脸色依旧白得如同一张纸。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往门口走去。徐天颂皱眉看了一眼,迅速跟了出去,冲外面的工作人员吩咐了一句“收拾一下”,就跟着阮筝离开了。
阮筝的大衣还留在射击室里。徐天颂走得匆忙,只顾得上拿他的外套和阮筝的提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温度一下子低了下去,阮筝冻得连打了两个喷嚏,脚步刚刚一停,一件外套就已经披在了她身上。
阮筝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徐天颂的衣服,她连声“谢谢”都没说,快步走去搭电梯。两个人一路无言回到办公室,徐天颂跟约好的客户出去吃饭谈生意,留下阮筝在办公室里继续生闷气。
气了一个多小时后,阮筝终于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了。虽然准公公催她跟徐启琛赶紧生孩子有点过分了,但她也没必要这么动怒吧。她觉得这一切都得归结在她根本不爱徐启琛身上。让她跟个gay生孩子,简直是对她的污辱。
想通了这一点后阮筝心情回复了正常,这才想起刚才那件外套还没还给徐天颂呢。她看了看挂在椅背上的那件深色西装,再看看大门紧闭的董事长办公室,想着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出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这把无名火来得太奇怪了,以至于后来的事情都有些失控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阮筝顾着脸皮搭徐天颂的车回家,顺便将西装外套还给他。最近这些天其实阮筝也很少见到他,他通常总有应酬,每天忙到半夜才回家。像今天这样准时下班的日子已经不多见了。
阮筝坐上车后主动开口道:“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没有饭局吗?”
徐天颂适时地打了一个小喷嚏,拿手帕捂住了鼻子,片刻后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我的外套让人拿走了,我有点感冒了,提早回家吃点药。”
阮筝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这男人真记仇。徐天颂继续说道:“其实刚开始打枪脱靶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早年第一次拿枪时,师傅说让我打对面那个汽水罐,结果我直接就打到了隔壁天台的晾衣绳上。正好有个女人上来收衣服,看到满地衣服落在泥潭里,气得骂了一上午。”
“噗。”阮筝一想到一个包租婆样的女人骂骂咧咧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徐天颂见她笑得开怀,也在一旁陪着微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简直像一股暖流能把人心都融化掉。阮筝长久以来设立了坚固防线的心墙,似乎有种被敲裂的迹象。
她赶紧将头撇开,没话找话道:“那你当时多大?”
“七八岁吧。”
阮筝立马有些泄气:“那我可比上你,你七八岁时的枪法就比我好。我今天差点闯大祸,要是那子弹再偏一点,打到你或是打到我自己,后果……”
“看来我还是想得太好了,女人还是不要碰枪的好。今天是我不对,不应该带你过去。”
徐天颂的语气一放软,阮筝立马打蛇随棍上:“爸爸你要是觉得抱歉的话,不如带我去玩别的吧。”
“不行。”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我还没说玩什么呢。”
“玩什么都不行。”她一开口叫他“爸爸”,徐天颂本能地就觉得肯定没好事儿。
阮筝有些不高兴了:“真是无情,害我吓得半死,却连点补偿也没有。自己整天玩到半夜才回家,一次也不带我去,小气鬼。”
徐天颂觉得她一个人嘀嘀咕咕的样子十分有趣,便顺嘴问了一句:“那你想要玩什么?我去的宴会既无聊又乏味,你肯定不感兴趣。”
“你又没带我去过,怎么知道我不敢兴趣。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就带我去一回吧。我好久没参加舞会了,衣柜里的礼服都要发霉了。”
“不行!”徐天颂依旧干脆果断地拒绝。明天圣诞夜确实有舞会,但他不会带她去。那里的男人个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但那包裹在华贵礼服下的心,却都是肮脏无比不忍直视。把阮筝带过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为什么?”阮筝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为阿琛不在,没人带你入场。”
“那你呢?”
“我有女伴,你别来当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