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抢阮筝提包的吸毒者死了,死在了某个桥洞下面。
阮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写满了整张脸。她来到警局的时候,顾知桐的同事们已经从案发现场回来了,对初步的情况有了掌握。
顾知桐把事情简单地同阮筝说了一下:“……有人在淀山湖的桥洞下面发现了他的尸体,因为目前能找到的最后一个与他接触过的非警员就是你,所以按照程序我们把你找过来录份口供。你不用太紧张,一会儿我的同事会替你录这份口供,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阮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她跟那个人完全不认识,仅有的交集也就是那天被他抢了提包。当时顾知桐也在场,基本的情况他都知道。但顾知桐说得很客气,他又曾经帮过自己,既然只是走个过场,阮筝也没多说什么,笑着点头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有一个高瘦个子的年轻警官过来,带阮筝到一边的办公桌上录口供。这个警官阮筝前几天也见过,他说他姓马,比顾知桐早几年进警局。那天抢包事件后他跟阮筝说过几句话,两个人也不算完全不认识了。
马警官跟顾知桐一样,也是个比较好说话的。阮筝又长得漂亮,他自然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列行公事问了她几个问题。
“阮小姐,请问你以前与死者霍明远认识吗?”
阮筝愣了一下,到现在才知道那人原来叫这么个名字。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天抢劫发生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他?”
“没有。”
“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想清楚一点。”
阮筝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想了想,最后抱歉地笑笑:“对不起,真的没有。我对他印象挺深刻的,因为他比一般人瘦很多,衣着也很落魄。如果再次见到他,我一定有印象。但我真的想不起来,所以我想我应该没有再见过他。”
马警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那天他抢你包的时候,你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异常的事情?阮筝仔细将那天的情况回忆了一下,除了一开始在咖啡店门口见到何慕则外,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但何慕则显然跟此案没有关系,甚至跟抢包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似乎也没必要告诉警察。
于是她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没有,当时事情发生得很快,我只看到他抢了我的包在前头跑,后来顾警官扑了出来将他制服。然后我就来警局报案了。”
“最后一个问题。”马警官合上了记录本,看阮筝的表情有了一丝笑意,“你跟我们顾警官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
阮筝还没说话,顾知桐已经过来给了同事一个爆栗:“别乱开玩笑,人家可是女孩子。”
马警官哈哈大笑:“难道人家是男孩子反而能开玩笑?”
顾知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时候还是一脸阳光灿烂,让阮筝刚刚因听到有人死亡而略显阴霾的心有了几分阳光。
马警官问完话后就收起记事本离开了。顾知桐像是忙了一整天,脸色有些疲倦。阮筝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只能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没有了。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找来。你吃饭没有?”
阮筝的肚子适时的发出一阵响声,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有。正准备吃就接到你的电话了。”事实上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徐天颂的车开了进来,两人擦肩而过,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顾知桐一脸抱歉:“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想着把你找来或许能提供点什么线索。其实想想也知道你不可能认识那个人,他抢你的包只是一时起意。唉,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赔礼道歉了。”
如果换做别人的话,阮筝一定觉得对方是故意把她找来,好找个请她吃饭的借口。但顾知桐一脸的真诚,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做戏。更何况他刚进警队没多久,急于表现立功也很正常。
阮筝并没有怪他,听到他的提议后也没反对。她确实饿了,这会儿再往家赶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吃上饭。于是她没有拒绝顾知桐的邀请,爽快地答应了。事实上她还有另外的想法,这个叫霍明远的前几天刚抢了她的包,这两天居然就让人杀了,说不好奇是假的。
带着打听消息的心思,阮筝跟着顾知桐去了警局附近的一家苏式小饭馆,点了四菜一汤吃了起来。吃饭的途中,阮筝不可避免地问到了霍明远的情况:“那个人是不是被谋杀的,所以你们这么紧张?”
如果只是吸毒过量而死的话,大概也不会大晚上的把她叫来警局问话了。
顾知桐替阮筝盛了碗汤,将碗搁下后咬唇道:“确实有证据表明存在他杀的可能。但具体是什么我目前不能透露太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虽然不是嫌疑人,知道得太多也不好。”
“警局的规矩是比较多。不过有时候也是出于破案的需要。而且有些事情你们普通市民知道的太多对自身安全也不利。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阮筝明白他的意思,有时候确实是这样,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不过有件事情她还是有些好奇:“那个霍明远我虽然没有起诉他,但他应该被拘留了几天吧。”
“一天。”顾知桐回答得很快,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事实上他才来我们这里毒瘾就犯了,所以问完话第二天我们就把他送戒毒所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押送他去戒毒所的路上警车出故障了,居然让他给跑了。其实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找他,没想到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让人杀了。”
虽然之前顾知桐说得比较隐晦,只说存在他杀的可能。但听他现在这么说,阮筝已经敢肯定,这个霍明远绝对是让人谋杀了,而且谋杀的证据相当充足。
阮筝不无惋惜地叹道:“如果他不跑多好,在戒毒所老实待着也许就不会死了。不过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劫数来的时候逃也逃不掉。”
顾知桐:“想不到你还信这个。”
“我也就这么一说罢了。有时候吧人还真不能不信命,你觉得自己能斗得过天,可世事总是无情地打击着你,必定要你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顾知桐仔细地盯着阮筝的脸,沉默片刻后道:“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认识是不是也是天注定的?”
“不是。”阮筝摇头,“是霍明远牵线。”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转移了话题道,“那辆警车为什么会突然坏掉,有没有调查过?你那天有负责押送吗?”
“没有,那天我没去,跟我没有关系。警车的故障正在调查,可能是零部件老化造成的。你知道我们警局的车,平时不怎么保养,开得又凶猛,出故障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摊上这件事的两个同事有点麻烦,如果只是跑了一个吸毒者问题还不大,可现在他死了,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顾知桐说到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来。他发愁的时候更显得稚嫩,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阮筝看着看着,脱口而出道:“你今年多大了?我怎么觉得你还像个高中生。”
“高中生?我都警校毕业了。不过我年纪确实不大,今年二十岁。我念书比较早,我爸妈都是老师,他们希望我早点念书。而且我小学的时候还跳过一级,所以二十岁就毕业工作了。”
居然跟徐启琛一个年纪。阮筝不由佩服自己眼睛毒辣。难怪他们两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相似,都有一种弟弟般的亲切感。二十岁,正是阮笙活着该有的年纪,阮筝发现自己对这个年纪的青涩小男生简直没有抵抗力,每每见到他们,身体里那股子长姐对幼弟的感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泛滥。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虽恨徐天颂,却从未恨过徐启琛。
顾知桐见阮筝沉默着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你也不怎么吃菜,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我刚才忘了问你,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不是吃不惯甜腻腻的苏州菜?”
阮筝摇头笑道:“我是香港人,不过你点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欢。”
“香港人?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我父母年轻的时候在香港待过一段时间,我妈做得一手好吃的港式甜点,我从小吃着那些东西,真觉得比本地菜还要对胃口。你身上有香港的味道,大概就是这一点吸引了我。”
顾知桐只顾这么说着,完全没品出自己话里其他的味道。阮筝却从他飞扬的神色间读出了点什么,默默把头低了下去,盯着面前的那碗腌笃鲜出神。
顾知桐还在那里介绍他母亲的拿手菜,说到兴起时直接向阮筝发出了邀请:“这样吧,改天有空你去我家里,让我妈做点心给你吃,也请你这位正宗的香港人评价一番。”
阮筝一时无语,他们这才见第二回,这么快就要登门见家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