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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云深不知处

“小隐!方丈找你!”

“嗯!知道了!”

檀隐合上竹简,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简单整理了笔墨纸砚,便推门而去,往方丈所在的“竹门贵”去了,桌子上墨色由新的小云篆字迹工整的码了筷子一般宽厚。

会心进门,径直走到案前,拾起案首摆放工整的字帖粗粗翻了两页,露出羡慕的眼神来,若不是他家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不得不上山剃度出家,发放的零钱以添补家用,说不定他也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来,何至于到现在念经也磕磕绊绊,遭同院的师兄弟们耻笑。

且出门,也向着“竹门贵”去了。

檀隐一路走,一路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注意到会心从她身边经过,从她身后复返,更没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她刚抄录的西天经下卷。

会心走近她时放慢了脚步,仔细听她说些什么,却听到什么“小草”啊“不可爱”啊之类的荒诞言语。

果然天才的世界是凡人的禁地啊!

会心不免摇头自嘲,加快脚步,远远将她落在了后头。

无尘方丈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檀隐前来,探头一看,却不想进来的是个面黄肌瘦的秃顶小和尚会心。虽然略带失望,但看到他手里的纸张,立马笑意满满。

无尘方丈侧手接过会心手里的东西就笑着让他出去了,而会心刚出得门去,檀隐才姗姗来迟。

会心停步,看着身板儿同样瘦成麻杆的檀隐与他擦肩而过,姿态悠闲地迈过了那道看起来足有她小腿高的门槛。

“檀隐!快来!拜见夏道长!”

檀隐吓了一跳,噌地蹿到了无尘方丈身后,她根本没想到这儿还有人,此时脸红耳赤,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孩子……唉……道长万莫责怪,檀隐自小怕生,见人就躲,唉……皆是老衲错甚,多年来疏于管教,竟令她性格孤僻至此……”

“方丈此言差矣,”坐在客位的夏道长如是说道,“自古天才出少年,脾气秉性皆乃天赐,强求不能。更何况得见其人字迹,可想檀隐女娃生来坚韧,沉默怕生也不是毛病,玉无瑕不成器,正是这中道理,你这么怪自己,反而叫我觉得你是在炫耀自己的教育能力!”

檀隐偷偷从椅背与无尘方丈之间的空隙里瞧着这人,这位夏道长容长脸,中庭饱满宽厚,双目深邃,发须乌黑透亮,莹润有光泽,一看即是胸有丘壑的正道中人,橙色的道袍非但不显轻佻,反而更使他光彩照人。

而他身后站着高低不等的两名弟子,衣饰是一色的紫,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腰带上又系着一模一样的两个橙色的的锦袋,各绣了寓意美好的五色麒麟,背上背着很大的棕黑色袋子,从他们的胯骨开始,比他们的肩膀高出一掌不止,却又未没过发顶,露出一个小巧的橙色柄把来,柄把上又自带一个镂空图案,透过小小的细孔穿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如意结,红色的穗子像秋熟的高粱摇曳多姿。

再观二人形貌,又与坐着的夏道长有两三分相似,却更细皮嫩肉些,也更好看,符合她此时的审美观。

似乎是檀隐打量的目光太过放肆,其中一个身量高些的将目光扫了过来,冷冷的,比冬天的冰块还冷,吓的她再次缩紧了身子,再也不敢瞎瞟了。

后来方丈和夏道长谈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直到一个少年闯进室内……

她发誓,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即是夏道长身后站着的二人都无法比拟,或是她一直处于寺庙山野,从未见过如此张扬之人,一进门来就急急火火的朝夏道长发问,话中的理直气壮叫人不免为他汗颜,眼看着夏道长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却丝毫没有觉悟,依旧我行我素的质问……

“你为何只带大师兄和二师兄过来,却把我一人留家,这不公平!你不教我剑法,不让我学术,已经够偏心了,到如今连出门这件事都不肯带我,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够了!”夏道长怒不可遏地拍了一把桌子,气的指着他的鼻子痛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给我出去跪着!还愣着干嘛,快去!”

“哼!跪就跪,丢的是你的老脸,又不是我的!”转身走了出去,那架子端的,好像他给他老爹长脸了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这不肖子唉……”

无尘方丈但笑不语,夏道长等不到他的接话便自顾开了话头:“实不相瞒,此行登门拜访,是为无奈之举,方丈你刚才也看到了,犬子性格乖张散漫,不学无术,贱内得生一子,自是宠爱有加,更是涨他气焰,变得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唉……”

“道长意欲何时将令郎召回?”无尘方丈波澜不惊道。

听得无尘方丈一说,檀隐惊得脸都白了,“不……”她忙拽了他的袖子哀求着,“不要……”细如蚊呐的抗议很快就被夏道长欣喜的声音盖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丈您同意了!太好了!犬子有救了!”

无尘方丈摆手,“既然要留,则皆留矣!”

夏道长一愣,“您的意思是?”

“皆以明公之宽怀留,谓教子有助!欲使汝子改,如此更好!”

檀隐的脸色更是煞白煞白的,此时她心里对方丈有些埋怨之意了,你留一个就罢了,还劝人家都留下!她自小怕生,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眼中有两泡热泪掬着,越涨越酸,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破功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溜白影儿就窜出了门。

檀隐捂着脸哭着跑出门去,一不小心却撞到了什么,硬是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摔,更是将她骨头都折了,哭声更是震耳欲聋,骇的刚伸腿活动筋骨的少年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无尘方丈和夏道长等人出门来,他已经跪的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万事莫理高高挂起的模样。

无尘方丈心疼的三步并两步快走至前,一把将檀隐搀了起来,“勿啼勿啼,且告老衲,何处伤矣?”

檀隐看了眼无尘方丈,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始作俑者,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如同被水打湿的纸,皱的一团糟。

无尘方丈乖哄着,跟夏道长告了声罪,令在外痴等的会心会意二人带客人去厢房暂住,容后再行告罪。

夏道长看得又是一番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十四年前无尘方丈捡得一个女婴,便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外人更是无缘得见一面,上次相见约摸就是她一岁多时,那时她还懵懂无知,摆了一溜佛珠、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等物,他心奇,就把自己的宝剑也放了进去,结果……结果她抱住了他的灵宠就不撒手……

而奇的是,他那头生人勿近的灵宠见了她却出奇的安静,像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可转眼十三年过去,她竟如此怕生,却写得一首好字,又听方丈言她有过目不忘之领,原是带了事情过来,顺便为了看她,却不想……他瞪了眼院里正跪着的不肖子,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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