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贵这一承诺,可是皆大欢喜。
当日夜晚,王驿丞便私下里开始恭维柳明,说未来的青州巨商,非他莫属。
对此,柳明只是笑笑,经过一夜的头脑发热,他已经冷静下来。他现在需要解决的,只是助老爹当上大掌柜之位,然后解除婚约。
至于随之而来的名利,能拿就拿,拿不到,也不纠结。
第二日,吴县城内便贴出告示——凡是经营药材生意的商家,需重新到县衙审批,若是没有批文,不得经营。
常知县让县衙的几名衙役,系着佩刀,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查核,看有无违例商家。
没过一天,街面上的药铺医堂悉数关门,那些江湖游医,也都不敢再在街面上摆摊。
仁济堂的吴县分铺,便在主街上最好的一间铺面上落了个根。
吴县县民,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几家药铺全部关掉,只有仁济堂一家开着。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有一种传闻在大街小巷中弥漫起来,说是这仁济堂独霸吴县,便是要将药价提高数倍,狠心赚县民的钱。
这种传闻一散播开来,仁济堂开张三天,竟然无人上门买药。
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一位捂着脑袋,流着血的大汉跑了进来,旁边还有一位民妇拉着他的胳膊。
“我说……那口子,咱还是回家吧,这药店,人家说黑心的贵……”那民妇拉着大汉,劝道。
“回家……你这娘们,难道没看见我脑袋上被那砖瓦砸了个血窟窿?”那大汉急道,“再贵,咱也看了……没办法了。反正,这咱吴县的药价,从来就没有便宜过。”
仁济堂上,扎着黑头巾的李元宝正打着瞌睡,三天没人看病,让他百无聊赖。见到有了病人,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堆起笑容说道:“头被砸成这样,还不看病?请坐,请坐。”
那大汉坐了下来,四周张望了下,说道:“嗯,这药铺,倒是弄得挺干净。”
旁边的民妇嘟囔道:“弄得干净,反正本都是从咱们身上出。来咱吴县赚钱的商人,都是黑了心的。”
“好了,婆娘,别废话了。”大汉呵斥道,他转过身来,试探性地问道:“大夫,请问这金疮药,多少……这街面上就您这一家店,若是加少许还好,若是价格太贵,我们可也是承受不起。”
“不贵……不贵,我给你看看。”李元宝开口道:“金疮药,专治跌打损伤,治您这个病,最合适不过了。我给你算算啊……”李元宝拨弄着算盘珠子,“雄猪油三钱,松香两钱,麝香一钱,黄蜡一钱,总共一剂药是一贯钱。”
“一贯钱……?”那大汉目瞪口呆,连那民妇也愣在那里。
“怎么?这还贵啊?”李元宝心想这第一单别跑了,“我跟您说……咱这药运到吴县可不容易……车马费加人力……”
“不是……这太便宜了!”那大汉乐得站起来,“这比以前那几家店铺,还要便宜的多。您家掌柜的,真是个仁义买卖人啊。”
“那是……”李元宝略带得意道,“咱家掌柜,心怀天下,主张济世救人,从来不赚那黑心钱。你们外面听说的那些传闻,都是谣传。”
“是,是。”那大汉信服地点点头,“我这就跟大伙说去,这仁济堂的药价,不但不贵,反而比之前都便宜。让大伙都放心来买。”
“那就劳苦您了。”李元宝接口道。
那大汉领了药后,李元宝便屁颠屁颠跑到内堂,喊道:“掌柜的,您这定价,果然聪明。”
柳明正在内堂看着账本,他笑道:“李元宝,自从你当了账房先生,马屁功夫越来越好。我什么时候成了掌柜的了?掌柜是我爹。”
“有啥区别呢?”李元宝不介意道,“你爹和你叔,现在都在跟知县喝酒,这药铺里的大事小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他继续说道:“掌柜的,您这铺里各类药材定价,真是收服人心啊。人家县民们,现在都消除了顾虑了。”
柳明点点头,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成为垄断县里的药铺,已经够扎眼的了。若是再提升价格,绝对会引起民怨。”
曾经有伙计跟他建议,说反正仁济堂是县内独一家,干脆价格再翻一番。柳明知道,若是如此,无异于自毁前程。不但会引起民怨,还得让常知县为难。即使不涨价跟之前一样,这三倍的利润,已经够他柳明赚的了。他拥有的,是整个吴县的市场,切不可做杀鸡取卵之事。
不过,柳明知道,这目前赚的钱,仍然不可与大伯柳先达旗下的药铺比肩。他需要一个更大的机会,去赚得令人乍舌的利润。
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这个机会便来了。
……
“怎么最近伤寒的病患如此之多?”
两日后的晌午,柳明在堂内翻着账册,对坐诊大夫问道。
“是吗?”那坐诊大夫也看着账目,应道:“柳公子,最近的确这伤寒的病患有些多。”
“嗯,前几日,十有七八,都是来看这伤寒的。”
“柳公子,这几日吴县天气骤变,气温下降。夏时应热而反大凉,这阴阳失调,极容易患上伤寒。”大夫解释道。
“这么说来,这青州之内的百姓,这段时间,也容易患上伤寒?”柳明问道。
“这倒不会。吴县地处山区,气候特别,昼夜温差极大,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上一些。出了这山区,气温还算正常……其他县里,倒是没有这种状况。”大夫解释道。
柳明眉头一抬,他突然想到,这几日之后,便是青州有名的庙会节。届时,各县的商贩,便都会赶赴州府集会,吴县自然也不例外。这伤寒流感,便是人与人之间接触传播的。那么很有可能,在接下去的十天半月内,这伤寒流感,便会由吴县商贩,通过庙会,蔓延传播到整个青州。
青州即将有一场大的流感病毒传播!
由于吴县街面上的其他医堂药铺都关闭了,目前,只有自己一家能够统计的出这县内病患的信息。
也就是说,这则信息,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柳明明白,自己作为药材商,必须囤积药物,抓紧这个机会!
治伤寒,目前宋朝还是基本按照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的麻黄方来进行治疗。也就是说,麻黄方中的麻黄,桂枝,甘草,杏仁,这几味药,便成为了柳明囤积药材的目标。
柳明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粗略算了下,青州大约三十万人口,假设四分之一的人口患上流感,自己需要囤积的药材,统共算起来,需要十余吨。
钱到用时方恨少。这接近万两的药材钱,他从哪里凑得出来呢?
医堂的盈余银两,都花在了修路上。而虽然自己在吴县的医堂,垄断一方,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在十天内凑出这上万两银子,怕也是不易。
怎么办呢?
柳明知道,自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他苦思冥想几夜之后,差点抓破了头皮,终于想出一计。若是用此方法,也许可解决银资不足的问题。他东拼西凑凑得两千两纹银,知道事不宜迟,便奔赴那州府最大的药材市场。
州府,回春堂。
胖乎乎生得一团白面的许掌柜,一双芝麻眼看着他对面的那名年轻人,笑道:“柳公子,你也知道,我这里是州府最大的药材批发商人。你要的那些量,虽然数目巨大,可是我也能给你弄来。”
“很好。许掌柜,你不问我单单囤积这些药,是为了什么?”柳明笑道。
许掌柜露出精明的微笑:“柳公子,难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你也许是卖到他州,也许是做那海上贸易。甚至……可能卖给那辽人西夏人。你自然有你的法子。”他哈哈大笑道:“柳公子,囤积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个‘赌’字。赌机会。我许某人做生意,自然是不会打探别人隐私的。不过呢,你要的这个数目,大约五辆牛车才能运走。”
“许掌柜,我要这么大的量,你可有优惠?”
“自然是有,这全州八成的伤寒之药,怕是都到你手上了。我给你打个六折吧。”
“六折也要……六千两。”柳明知道,自己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现银。
“许掌柜,这批药材,我若是用原价买你,如何?”柳明笑道。
“原价?”许掌柜捻着胡须,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柳明,心想这对方,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吧?
“自然,不过呢,我只能先付一千两的定金,之后的九千两,需要在十天后交付。”柳明说道,“许掌柜,你若是同意,便能多赚五成的利润。”
许掌柜咂嘴道:“许某经商十几年,这倒是头回听到……”
柳明心想,若是对方能够同意,那么自己的银两问题便能得到解决。药材先运到吴县,十天之后,流感爆发,民众必来买药。自己可以用售出药材的盈余,来弥补这药钱。
如此以来,可以赚个时间差。这场流感狙击战,自己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可是,柳公子,我该如何相信你呢?若是十天之后,你不付剩下的银两,我该如何?”许掌柜双眼冒出精明的目光。
“许掌柜请看……”柳明拿出一张官府文契,“这是吴县知县常大人,给全县的告示。鄙人不才,所经营的仁济堂,乃是吴县县衙唯一认可的药堂。”
有些时候,有必要装一回逼。
许掌柜定睛一瞧,摸着那官府文契的手抖了起来,叹道:“柳公子,不简单啊,这仅次于皇商啊。阁下果然手段了得。这样吧……我随阁下前去吴县一看究竟,若是当真如此,那么这趟买卖,就按照阁下的意思来。”
两人既已商定,柳明便领着许掌柜,坐着马车,赶回吴县。那许掌柜到吴县街上一看,见柳明说得果然不假,吴县街面上,只有这仁济堂一枝独秀,便当即签了契约,许诺将那药材先悉数先运至吴县,十日之后,再来取现银。
短时间内,搞定契约,柳明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