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圆定,也是一只老狐狸,他装作无辜道,“柳知县,你带兵擅闯佛门净地,侮辱监寺住持,网织罗列罪名,倘若你不给我一个说法。贝州的一方长官也不会容忍于你。”
柳明心想这个老东西现在还在装。他讥笑道:“如今人赃俱在,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敢嘴硬?来人啊。给我把今日斋戒的民妇,还有全寺的僧人全部带来。”
那些个差役,赶紧把和尚们全都集中在一起,还有那些个民妇,也都一并带来。
此时,花莲寺闹出了这么大个动静,那些附近的民众百姓,还有斋戒民妇的亲属们,都站在这寺院的一角,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柳明让人搬了把椅子,干脆就地坐堂审问。他看着那些面色尴尬的民妇们,问道,“本县问你们,夜晚可有僧人进来?”
那些民妇们,早已被圆定等僧吓过,又知真乃是最为羞耻之事,都辨道说没有。
“没有?”柳明冷笑一声,“没有的话,你们身上的种子丸从哪里来?给我搜!”
几名差役立即搜其身,果然搜得一包包种子丸。
那些民妇,看到种子丸之后,羞愧无比,无言以对。此时,圆定却在一旁镇定说道,“这些种子丸,跟仙露丸一般,都是这些民妇们虔诚祈愿所至,乃是菩萨显灵之物。”
柳明笑道:“菩萨显灵?你这老和尚倒也是挺会说话。你们这些民妇,难道不知道欺骗本官,乃是大罪吗?”
“知县老爷,小女子愿意举证。”小桃红站了出来。
柳明与她对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说道,“好,你说说看。”
“知县老爷,半夜里确实有那淫僧前来**我……”小桃红本身就是娼妓,说这些话倒是显得自然无比,“我怕不从他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勉强从了他。不过,我在他头上抹了点墨水,作为证据。”
柳明一使眼色,当即有两名差役从那群僧人中,拽出一个头顶上有墨汁的僧人。
此时,旁边观看的众人皆惊。连一向镇定的圆定,也是大失方寸,没料到还有这位年轻的知县,还有这一手备着。
柳明大喝一声,声震如雷:“好一个花莲寺,好一个得道高僧!假借神道,哄诱愚民,奸污良家,全部给我投入大牢!”
铁证如山,那些淫僧们个个手脚发抖,被套上了镣铐,关进了大牢。而在场那些被花莲寺蒙蔽已经的民众们,全都齐齐跪下,呼喊青天大老爷。谁都知道,这花莲寺在贝州名声已久,甚至比官府还更加有些权威。民间凡是有不平之事,都是让这寺里僧人来断定。然而,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这帮淫僧却做得如此下等之事。
而那些民妇的丈夫们,全部气得站也站不稳,轻则打骂,重则立即当场宣布休妻,这场面也是哭哭啼啼的,乱七八糟。
将僧人们带回县衙之后,柳明又连夜审问。有些僧人抱着侥幸心理,还是不肯说,柳明这下不含糊,直接动用古人酷刑中的精粹,什么上夹棍,坐老虎凳,打板子,全部一顿招呼。那些僧人,原本贪图享乐之人,被贝州百姓伺候得娇贵无比。现在各种大刑伺候,哪里受得了这些苦。个个都鬼哭狼嚎,全部招了。柳明让人一一录下供词,准备上报贝州知州。
将此事办妥之后,柳明的县衙又忙了起来。县衙广场前的那架蒙上灰尘的登闻鼓,又开始每天咚咚作响。那些个原本尊花莲寺的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这位柳知县,才是真正的淳风县一方青天。
一日午后,柳明坐在案几前看着这几日提审的案卷,有些困乏。一旁的吴主簿赶紧上前来捶腰揉腿。
柳明身子一闪,笑骂道,“吴主簿,你好歹也是县里的二把手,又不是佣人。”
吴主簿堆着那张带着媒婆痔的老脸笑道,“大人,您来了之后,这县里的政务断得清明无比。我们这些小吏,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啊。我看,我这个主簿,也就是帮您揉揉腿,捶捶肩的用处了。”
柳明脸一抽道:“我……可不喜欢被男人捶腿……”
吴主簿捏细了嗓子道,“那大人,奴家这就扮作闺女……”
柳明心里恶寒,蹬了吴主簿一脚:“老吴,你若是再这般胡闹,本官可要罚你了。”
“是,是,大人。都是卑职不好。”
柳明放下案卷,揉了揉眉心道,“最近,县里还有什么事情?”
“大人……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县里最近休妻登记的名单,多了许多。”吴主簿回话道,“都是那些曾经去过斋戒的民妇之家。家里大多不太平,做爹的,都基本上不认儿子。”
“这么说来,本官倒是做了件有违家庭和睦的事咯?”柳明斜了一眼吴主簿。
吴主簿立即说道,“瞧大人您说的……老爷您一上任就办了这件震铄贝州的大好事,把花莲寺这个毒瘤拔了出来,让那些信服花莲寺的愚民们,一个个都清醒起来……”
“愚民?”柳明好笑地看着吴主簿,“老吴,你之前不是跟那花莲寺的主持也很相熟吗?”
吴主簿舌头打结道:“我也愚,我们一家人都愚。”
“这几天,倒是没见到杏儿嘛。”柳明问道。
“回禀老爷,夫人这几天去各家调解纠纷了。那被花莲寺祸害过的民家,大约有一二百户。很多被休的妇女,哭哭啼啼来夫人这求情。夫人看不过去,就去调解了。”吴主簿回应道。
柳明微微一笑道:“这杏儿,倒还是个热心人。”
“是啊,有些人家,看在知县夫人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这都是夫人的功劳啊。”吴主簿说道。
柳明也是一笑了事,自然没有多去理会这家长里短的事情。
“对了,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吴主簿伸着脑袋问道。
“但讲无妨。”
“这花莲寺僧人的案子,最好还是点到为止。切莫一查到底……”吴主簿想了半天,终于说道。
“切莫一查到底?”柳明看着吴主簿,觉得他话里有话。
吴主簿低头应道:“正是。大人不知,这圆定的背景深得很,与你的上峰颇有些渊源。”
“此话怎么说?”柳明直起腰来。
吴主簿抬头小心翼翼道:“大人,这花莲寺能在贝州立足三十年之久,在官府的关系盘根错节……”
“盘根错节?莫非这贝州州府也有不干净的事情?”柳明问道。
吴主簿脸上露出难色,拖长音犹豫道:“这……一言难尽啊。”
说话间,只见外面有人禀报道:“州府蒋司户求见大人。”
“大人……”吴主簿提醒道,“这位司户参军,是通判胡大人的亲信。此次,定是为花莲寺僧人案而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明心想,管你什么司户参军,会会再说。他让人带蒋司户进来。
“知县大人,你这案判得太狠了。”
人还未到,这位蒋司户的声音便传到内堂,接着,只见一位瘦得如竹竿般的将官走了进来。
柳明低着头,慢慢拿起茶几上的茶盏,用陶瓷茶盖撇去浮沫,又慢慢得吹了口气,接着小啜了一口,似乎没有意识到蒋司户的到来。
那蒋司户双手叉腰,原本想气势汹汹地讨伐柳明,却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这位新任的知县,完全将他不存在。
蒋司户站在堂前,见柳明对自己视而不见,转而看向一旁的吴主簿,说道:“吴老头,你们县知县咋回事?聋了还是哑了?”
吴主簿额头汗津津直下,他目光望向柳明,怯懦地喊道:“堂尊大人……”
此时,柳明忽然将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绽得满地生花。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冷电般扫向蒋司户:“来啊,给我把这个不敬之人,杖责三十!”
“得令!”
一旁的亲兵铁柱等人,领教过柳明的威严,知道自己要是晚了半拍说不定没好果子吃。当即,四五个人一拥而上,将蒋司户控制住。铁柱一个扫荡腿,将蒋司户下盘踢空,使他摔趴在地上,又扒去他的袍服,露出大半个屁股。
“大人,您发话!”两位亲兵手持水火棍,都已准备就绪。
那蒋司户被摁在地上,伸直了脖子,挣扎着抬起头来:“为什么打我?我不服!”他又偏头看了看吴主簿,喊道:“老吴头,你们知县,是不是疯了?我是通判大人的亲随……”
吴主簿脸上露出焦急,看着柳明,想说却又不敢说。
“为什么打你?”柳明沉声道,“本官就让你明明白白的受罚。一,你一个小小的曹官,见本官为何不跪?难道你没读过宋律吗?二,不跪也罢,竟然当众污蔑本官为聋哑之人,亵渎公堂,攻击朝廷命官。按照律法,打你三十杖,不为过!”
“你可知,我是通判大人的亲随?”那蒋司户强声道。
“我只知你是污蔑本官之人。来啊,给我打!”柳明高喊一声。
“大人饶命,饶命!”蒋司户终于明白了这新任知县是个硬茬,自己若是再嘴犟,必然要受皮肉之灾。他连声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恳请大人念在初犯,原谅小的。”
吴主簿也单膝跪地向柳明说道:“大人,蒋司户毕竟是上峰的亲随,咱们不如先听听他所说何事?”
两人这一通求情,柳明便朝铁柱等人努努嘴,示意他们下去。
“那好,来人,帮蒋大人整理下衣衫,勘茶赐座。”柳明说道。
这位蒋司户,刚刚险遭皮肉之苦,现在被扶到座位上,腿还在打颤。他看着柳明又换了一副面容,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惧怕,心想这状元郎刚刚当官,却练得一副变换自如的表情,真是手段了得。
“大人……”蒋司户的话变得谦恭了不少,“那通判大人派我前来,一是恭喜大人上任……”
柳明哼了一声,淡淡道:“多谢。请继续说吧。”
“二呢,则是花莲寺僧侣淫辱妇女一案,令通判大人十分震撼意外。不过通判大人认为大人断案如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蒋司户,刚刚面临被打危机,乖巧了很多。
“请讲重点……”柳明淡淡道。
蒋司户环顾左右,低声道:“大人可否屏退左右?”
几位亲兵告退后,堂内就剩下吴主簿、柳明、还有蒋司户三人。
蒋司户舔了舔嘴唇说道:“大人……这花莲寺一案中,那主持圆定,我们通判大人比较了解。这圆定,平日里顶礼供佛,毫不懈怠。这次,一定是受了奸人蒙蔽,这才卷入此案。望大人明察!”
“明察?”柳明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本官已经悉数审过那些僧人——他们全都招供,在寺中设立暗室宣淫都是那圆定的主意。此案的罪魁祸首,便是圆定。”
“是……是。”蒋司户应道,“可是大人也该根据当今民风来综合判案。当今官家大力弘扬佛教,造寺庙,设僧官。那汴京大相国寺,是何等繁荣?这圆定好歹是也是一位佛教高僧,可否从轻发落?”
“身为佛门中人,却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须更加予以严惩。”柳明皱眉反感道,“否则,其他寺庙,知道官府庇护佛教,有样学样,岂不是造成更大的危害?”
柳明知道,花莲寺这颗毒瘤,倘若不除,不仅仅是民风的问题,这淳风县的县衙简直就被架空了。当初那费县何知县被架空的惨痛教训,柳明深记脑海,他可不愿重蹈覆辙。
蒋司户舔舔嘴唇,讪讪道:“大人不愧为状元出身,口才是极好。我等粗鄙之人,是辩不过大人的。”他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那主持圆定,出家前,原是咱们通判胡大人的亲兄弟。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还望大人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给予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