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节,太阳也是火辣辣的,尽管还未到中午已经多少有了闷热的意味,曹冲斜倚着白虎躺在树荫下的帐篷里,一阵舒服。
不远处已经有一行人哆哆嗦嗦,手里拿着血红色的请柬,往这里走去。
唱戏的人来了。
曹冲眯缝着眼看去,心情十分愉快,这杀与被杀的觉悟都没有,还那么死命地暗杀自己,真是可笑。
一行人走进院子,连地方都没有,此时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但是血色全无,看来四队的人,在去请的时候已经使过手段了。
“曹冲,”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大约二十七八,色厉内荏,“老爷还在府上,你……你难道想杀了我们不成?”
“嘘,听曲儿,”曹冲诡异地扭头笑道。
‘铮铮’裂帛一般响起,曲声高低顿挫,引得人心神荡漾,本是极好的一首曲子,却让站立的一行人忍不住咯噔一下。
然而不管其他人的心情如何,这乐声却突然拔高,若四面八方正要扑来的肃杀之气,让胆小的人忍不住拔腿想走。
“这首《十面埋伏》如何啊?曹德,”曹冲眯着眼望着几欲离开的阴柔少年,“夙玉姑娘不妨出来一面。”
话音刚落,一白衣女子娉婷袅娜地缓缓步入,冰雪清冷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恨意。
“见过曹公子和各位夫人小姐,”夙玉微微一拜,转身找了一出清凉的土地,席地而坐,倒也不似拿些死要面子的妇人、公子。
曹德见鬼一般看着夙玉,支支吾吾答不上话,面色铁青十分可怖,他身后的美妇人也是个不简单的,低声劝道,“呆什么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曹冲脸色有趣,曹德早年看上一位美人,预要纳妾,却在被拒绝后贼心大起杀之又侮辱一番,今日看到如同再现五分相似的妹妹,脸色真好看啊。
不过现在他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自顾自的饮酒作乐,曹冲瞥一眼文直颓唐的神情,这种事情小忠仆要受得,以后也是。
残忍吧,但是这就规则。
直到中午,明晃晃的太阳晒的身娇体贵的夫人们,苦不堪言。
一群士兵大喇喇地席地而坐,时不时爆出几句污言碎语,本来还端着的众人忍不住坐在地上歇息。
几个嘴碎的丫鬟、婆子看不清情形,看此情况忍不住抱怨,“半道来的野孩子,还恁地拿大。”
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其他人失了血色。
曹冲脸皮似笑非笑,带着粉雕玉琢的面目,如小仙童一般,今日里为了凉快穿着青衣广袖,暗坠同色青绿玉佩,一副世家公子少有的好皮囊。
这副表情,妖冶而绝美。
“三队!”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到,”刚刚还吹牛打屁的队长,瞬间一副气势凌厉的样子。
“有些吵。”
“末将明白,”三队队长一站起,另外百来个汉子就也跟着站起,呼呼啦啦、气势汹汹地走到人群里。
一群丫鬟、婆子和侍妾,都被抓小鸡一般提拉了出来。
呜咽声,尖叫声好不凄惨。
“今日兄弟们来此,辛苦一趟,拉下去充作军妓,”曹冲依旧带着一副天人之姿,话语却如恶魔一般。
文直身体抖了一下,不相信般地看了一眼曹冲。
三队队长登时愣住,不敢动弹,乖乖嘞,这里边还有主公的侍妾呢。
“我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软糯的声音带着森森寒意。
队长不敢反驳,挥手让一群士兵拿着破布塞进每个人的嘴里,麻利地拖了下去。
几个人连咒骂都未说话,就消失不见。
“你、你、你……”曹冲看似随意地指点,每到一个方向就有人忍不住发抖,却把欺负文直的几个公子、小姐拉了出来。
“给我扇,等等,”曹冲带着一股冰寒看向文直,“文直你去。”
周不疑冷傲而倔强的脸上,并未有多少惧意,起身就往那几人走去。
“周不疑,你想干什么?”一个一脸刻薄相的少年大喝。
早有士兵,反手扭住几人,只待周不疑前去。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震得其他几个少年寒意四起,‘啪’,又是一声。
文直带着眼中的愤恨,左右开弓狠狠地将那人扇的晕了过去,这才惊醒过来,对着自己得双手傻傻地看着。
“文直,”一声无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过来吧,”曹冲不想太过逼迫他。
文直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神情惊疑未定。
“三队,”曹冲略显疲惫。
队长闻讯,跟着几个士兵亲自上手,左右开弓一阵胖揍,不一会就将几个娇弱的少年打晕过去。
“曹冲,”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妇人,双目充血,“你到底想要怎样!”
中午的艳阳中,曹冲粲然一笑,晃花了无数人的眼睛,“夙玉姑娘,可否将琴借我一用?”
夙玉点头,摸不着头脑,却对这位小公子从新有了认知,那位妇人此刻说完细思之下也是极恐,瞬间就冷汗津津。
士兵取过古琴递于曹冲,他接过坐直身体,手指随意拨弄几下。
曲调缓缓流出,声音哀婉,如泣如诉,让众人在艳阳天里出了一身冷汗,诡异的气氛和无声的压力几乎将人压垮。
青衣少年,俊美无双,忘情地沉溺在曲声中,而那语调赫然是一曲哀乐,顿时让人忍不住有阴风阵阵,脊背发凉的感觉。
曲毕,双手轻抚上琴弦,曹冲缓缓站起,语气冰冷,“来人……”此时只剩下几个给曹操生儿育女的夫人,不少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闷热的风吹过,扬起他鬓边的几缕发丝,衣袂也飘然起来,恍惚的若谪仙下凡。
“慢!”急急忙忙地大喝声传来。
很好,曹冲停顿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这尾大鱼,笑容更加的灿烂。
“大娘……”曹冲俯身请安,语气平静。
看着院内的一群人皆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卞妇人嘴角冷笑,此时倒是想起来这个能为她们做主的正室夫人了,一群狐媚子也不见当时的嘴脸!
可恨她恨不得将她们千杀万剐,却依旧要来救她们,来保持一府夫人的风度。
这个七八岁的小孩,比她想象中的还是毒辣,虽然内心想所有人都死,但是她却不可能这么做。
曹冲一旁静静候立着,将那表情尽收眼底,“冲儿清理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刚刚也是想着请示大娘呢。”
睁眼说瞎话,我们现代人可是能认第一。
卞夫人嘴角抽了抽。
“报,公子演武场方向奔来五百大汉,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负责那个方向的一队走来,沉声回禀。
哟,谁的大手笔,曹冲冷凝地看着卞夫人。
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不似作假,难道还有黄雀作为后招?
“来者是客,开门,迎!”曹冲沉声回答,内心虽然纳闷,但声音沉稳并没有多少慌张。
不多久,曹冲脸色惊奇,看着前方五百多人,居然都是熟面孔。
“小公子,听说你回来,大家想来看看你,”老黑欢脱地出来作代表性发言。
其他人点点头,深表同意。
这群汉子,曹冲忍住眼角的酸意,所有人不穿曹府的府内服饰,都穿着自己的粗布衣衫,这代表此刻他们是纯粹为兄弟出气来的,跟阴谋诡计,没有一点关联。
曹冲呐呐,抖动几下嘴唇,这情他记下了。
众人也不多说,散开在两边,瞪圆了眼睛看着卞夫人等待答复。
“文直还不快请大娘坐下,没一点眼力劲儿!”曹冲很快就平复好心情。
“不用了,倒是仓舒今天是何意?”卞夫人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询问着,暗中看着近千人忍不住颦着眉头。
“儿子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结果回家就是娘亲生病,连我朝夕相处的好友都被奴役去当仆人了,儿子想问问其他兄弟姐妹,谁曾想姨娘们就气势汹汹地来了,”曹冲呜呜咽咽着用衣袖摸着眼泪,好不凄惨。
说罢拉着元直的手臂,旧伤和着新伤触目惊心,“今天刚和娘亲饭都没吃,就有一群侍妾在门口骂骂咧咧,娘亲的眼睛都哭肿了,正好我平日里的一群兄弟气不过,就意思意思的打了几下,人就成那样了。”
卞夫人揉揉额角,本来准备的厉声质问竟然没法说出口,想不到这小鬼如此难缠,毕竟牵涉军中可大可小,再看看一边呜咽的曹冲,脑壳都疼起来了。
卞夫人站起来,优雅地抚了抚并没有折痕的衣袖,“本不欲说些什么,但好逮是府里同住的,还是少不了讨个请求。”
“大娘所言极是。”
“相爷那里?”
“自有冲儿去请罪。”
“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卞夫人说罢,就离开了。
“恭送大娘,”低头俯身的曹冲露出一个意味深明的笑容,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大家散了吧,今日之事曹冲没齿难忘。”
“公子一起呗,”一群兵痞子嬉皮笑脸。
“就是,让我们这些糙汉子长长见识,”又一个大汉说道。
一群人七嘴八舌,一时间曹冲也反驳不了,抿嘴笑道,“那就一起吧!”
文直此刻也跑了过来,神情坚定地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