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华,素色衣衫飞起带动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当之声,面目温婉,举止端庄,整齐不苟的斜髻上边,点缀着零星的精致绢花。
一双美目含着无限思念看来,端的是个少有的美妇人。
“夫人,等情况确定再说,”一旁的小丫头眉目灵动,梳着双环髻,悄声提醒。
少璃只是一旁恭敬地垂首而立,这种时候先装傻充愣,毕竟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状况。
环夫人转念一想,知道自己太过心急,“是嘞,是嘞,瞧我,快随我进来吧!”
随风而舞的素色纱帐朦朦胧胧,低矮的桌子上边有着春日的鲜花,让室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简洁而高雅。
少璃打眼看了一周,还是很喜欢这种温馨的布置。
毕竟是大宅内院的夫人,过了刚刚万分激动的时刻,环夫人就冷静了下来,虽然如此嗓音犹自颤抖,“虽然唐突些,但还是不免强求小哥,能让我看一眼颈间的胎记吗?”
少璃虽然疑惑,但是玲珑心思的她很快就联想到,一个戏码——认亲,她想罢就乖巧地垂首,任由来人观摩。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环夫人万分欣喜地对着身后的莹儿说道,“就是这个蝶翼型胎记。”
俯首的小孩一声不吭,但是内心却波涛汹涌,这天机老头是不是算好的,自己很清楚以前并没有这个胎记。
环夫人亲切地拉住少璃的手,身边的莹儿也是为夫人而高兴,“莹儿,大人说他几时回来?”
还未等环夫人说完,一道威严又豪迈的笑声传来,“夫人这么念叨为夫,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来。”
少璃看一边的两人均俯身行礼,也不敢怠慢,随着两人拜见,“见过司空大人。”
“这就是冲儿?”来人四十岁左右一身家常直裾,衣色玄黑地位不凡,玉冠束起的墨发下脸色和蔼,就算如此那眼角慑人的精光犹如实质,让一般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多说多错,少璃恭敬站立旁边,倒是环夫人闻言柔声细语,“夫君,胎记没错,”说话万分肯定。
“哦,”曹操语调拖长,也不说话,拔起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晃人双眼。
真是一把好剑,少璃暗叹。
早有侍从端上清水,行礼退下。
只见他手舞长剑,气势浩大,却又飞快拿着长剑割破指尖,‘滴答’,血落清水中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少璃嘴角噙笑,天真无邪,在曹操割破手指的一瞬间,飞快就着长剑刺破手指,两滴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相融。
一旁的环夫人眼神惊奇,不多时眼角含泪,“夫君,这就是我们的冲儿,”这一句带着欣喜若狂是对着曹操说的。
复又急急行至少璃面前,嗓音带着哭意,却是对自己说的,“这就是我们的冲儿啊!”
少璃低头不语,掩盖住万般情绪,好在自己精通医毒,让鲜血相融并不难。
老狐狸认个儿子还带着唬人,若是她有半分惧意,或者不是他的儿子,自己的脑袋都会随着那把长剑的舞动削落。
果真奸诈!
曹操此时的浑身气势尽敛,就如慈父般柔声劝慰环夫人,“夫人,冲儿回来就好,不要太过伤身。”
若是没有刚才那番试探,自己都觉得眼前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父,这诺大的曹府不好待啊!
年幼失散的曹冲本来就是一大疑点,说不定早在这乱世尸骨无存,而此刻少璃代他归来,那么以后就由她替他保护亲人,除他敌人,也算是顶着曹冲这个身份,能为他所做的吧!
曹操小声劝慰环夫人许久,神情认真,想必这个在历史上着墨不多的温婉女子,也是他在这诡波万千的府中,有着真正的爱怜的人。
“好了,不哭啦,”曹操替环夫人擦掉眼泪,让少璃觉得自己这大灯泡着实碍眼,却又不能离开,囧。
“夫君公事繁忙,不要耽误正事,”尽管环夫人此时心情大起大落,却依旧贴心提醒。
曹操负手而立,微微侧头,“以后你就是曹冲,这司空府里的公子了!”
“孩儿明白。”
少璃垂首,有了这句话,没人能在他的来历上做文章,也不会让环夫人为难,再瞅一眼温婉拭泪的环夫人,果然惹人怜爱。
暮色已经降临,暖阳温柔地照进这方天地,少璃眼睛微合。
从今天开始,少璃就是曹冲,曹冲就是少璃了!
夜晚少璃一身臭烘烘的,环夫人非得找侍女侍候他沐浴,少璃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开什么玩笑她是女的被发现就死翘翘了。
最后还是以培养他自己的动手能力,才被少璃给推辞掉。
好在贵族子弟,并不是人人骄奢,惯人伺候,这也算不得是多大的事情,环夫人自然就答应了。
迫不及待的褪去脏污的衣衫,少璃,哦是曹冲,舒服的在热水中打了个滚,环夫人知道他风尘仆仆,特地备了两桶热水,这倒是让有些洁癖的曹冲不至于一盆脏水泡到底。
不知不觉就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在外边乱世下的紧绷神经也终于松懈了下来,天气也渐渐黑透了。
“公子,夫人唤你去用些晚膳,”门口有丫头低声传报。
曹冲揉揉头,居然睡着了,起来拿起浴巾擦干,就看到了屏风上的衣物。
红通通、亮晶晶的福娃装,仿佛有乌鸦飞过。
搞不懂这么素雅的环夫人,怎么喜欢把儿子打扮的这么喜庆。
犹犹豫豫地在门口站了半天,曹冲一脸窘态,在门口张望的莹儿远远就看到,自家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一脸纠结地站在那里。
出于对萌娃的喜欢,忍不住上前,“公子穿起来真好看,”虽然很想捏两下,却不敢下手。
“这可是夫人,每年都会亲手为公子缝制一年四季的衣物,今天可算是盼到公子穿上了,”小丫头想到,忍不住唏嘘,眼圈也微红。
曹冲听罢就没有了原先的抵触,慈母手中线,到底包含了为人父母的多少思念,这会就觉得这一身的衣物分外顺眼。
环夫人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伸出一节节白白胖的藕臂,口中软软糯糯的朝她扑来,“娘亲,冲儿来了。”
一瞬间泪水就打湿了衣襟,这个画面是她盼了多少年的,忙不迭失地抱起曹冲,搂在怀中,顺便拿起矮几上的米粥细细地喂着。
起初曹冲觉得很别扭,毕竟活过两世,老脸有些绷不住,但是看着细心慈爱的环夫人,也就慢慢放松,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莹儿招手示意其他侍女也跟着退下,不想打扰这温馨的场面。
暖暖烛光下,时不时传来小孩软软糯糯的声音,夹杂着妇人温柔的笑声,莹儿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对夫人来说期盼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