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兰德小心翼翼地掰开林多的手指,把她手心里的柑橘一下子挪到林多嘴唇前,林多却倏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要避开那半柑橘。利兰德怔怔地举着手臂,橘瓣被他包在手里。利兰德这时恍然大悟,突然说道,“哦,林多,我差点忘了,林多是个吸血鬼,吸血鬼不能接受柑橘这样的食物充饥。林多,如果你不能吃,就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没办法吃柑橘。不是吗?”
林多听见利兰德的这一席话,忽然惊恐万状地盯着他,她瞪大了双眼惊声说道,“利兰德,你知道了对吗?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利兰德没有说话,他仿佛在等着林多亲口告诉他。林多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等旁边那两个在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女仆走过去以后,她才急匆匆地冲利兰德说道,“利兰德,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即使你已经知道了。”
说完,林多就扭过头去,“利兰德,十年了,我现在已经22岁了。”
林多心中一阵慌乱,以至于甚至无颜去看利兰德的眼睛。她欺骗了所有人,无论是女王还是那些拉德洛宫的一开始对她问长问短的吸血鬼们。但是,她从没想到,利兰德从柯艾其回来,在十年以后,会问她这样令她难堪的问题,这是出乎意料的。林多无论如何都感到难以启齿,那些事情已经成为了痛彻心扉的回忆和秘密,她更害怕利兰德知道她真的是一个谎话精。虽然利兰德十有八九已经了然于心,但是林多不想由自己来告诉他,即便是霍拉斯也……
林多不假思索地跑着从楼梯口离开。当她完全看不到任何身影在她面前晃动时,冰冷的泪水却簌簌地从眼角涌出来。她一手紧紧摁着柱子深深弯下腰,一手弓着背捂住自己的胸口。哦,她就像一个被戳穿了谎言的骗子,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她多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勇气斩钉截铁地告诉利兰德,她欺骗了他。那样至少还算果断。但是,林多有胆量从布列塔尼斯顿来到斐耳那林纳,有胆量成为众主的嗜仆,有胆量隐姓埋名,却没有勇气欺骗这个还记着自己曾经的笑容的、把她当作妹妹的男孩,她永远无法伤害利兰德,所以,她才难以抑制地哽咽着。
林多·布列塔尼斯顿·默勒,还是利蒂希娅·西卢埃特,你究竟是谁啊?!林多愤愤地捶着自己的心口,在自己心中高声质问道。
可是,林多所听见的,只有一层层包裹紧了她的心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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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萝拉听着从霍拉斯那扇顶部尖细的房门中传出来的悠扬的小提琴声。她并不想打搅他,因此等乐声余音散去后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奥萝拉,”霍拉斯将小提琴轻手轻脚地放下,将小提琴弓也仔细地放好,将桌子上的一本泛黄的诗集和一枚袖扣放在一起摆好,顺手找了一本厚厚的书压住卷起的边角,接着又一丝不苟地查看了一遍。
奥萝拉关上门,霍拉斯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晚上的风穿过开着的窗户吹动着轻飘飘的窗帘,下面的坠物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霍拉斯看着拉德洛宫下的草地上燃起的一堆已经快要灭了的篝火,问道,“奥萝拉,那是怎么了?”
“那好像是几个年轻的吸血鬼,不怕火,叫自己的嗜仆去生了一堆篝火。”
霍拉斯沉默地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问道,“奥萝拉,那么,伯纳黛特女王,她现在应该在二楼舞会,她是否知道这件事?”
“我和布伦特绕着宫殿散步聊天时的时候,看见那堆篝火和那一群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吸血鬼、嗜仆们,又恰好看见格温多琳就在拱门后面,正瞅着他们,之后便迅速离开了。我推测,伯纳黛特·康格里夫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不用再说什么了。”霍拉斯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奥萝拉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众主,为什么您会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伯纳黛特从来都把您当做眼中钉,您又为什么不做出任何反驳呢?尤其是,当初伯纳黛特提出修筑拉德洛宫之时,您为什么毅然决然支持了她的想法?”
霍拉斯看着奥萝拉,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霍拉斯当然明白奥萝拉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于是出其不意地问道,“奥萝拉,我知道,你从小时候,从我救你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放下对伯纳黛特的恨意。”
奥萝拉蓦然回忆起曾经往事,她切齿痛恨地说道,“众主,从我寻到蛛丝马迹开始怀疑她杀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和疼爱我的叔叔卡斯伯特,就算没有得到从她口中套出的真相,我也不可能放下这件事,所以众主,我当然恨她。”
奥萝拉很少携着恨之入骨的激愤情绪说话,然而,无论是什么事情,就算涉及了挚友布伦特,奥萝拉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如又做事游刃有余的模样,恐怕对奥萝拉来说,大概只有伯纳黛特才能激起她如此愤忾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