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萝拉穿过汉诺威街,望着天空中的云在夜色下呈现出深蓝色。斐耳那林纳的街道旁,每一块鹅卵石都很潮湿,从石缝间生出的青苔的绿色被掩盖在石头后。路旁交错在一起的建筑洋溢着浓浓的珀罗斯戈瑟民族气息,远处绵延的山峦上和火山峰描绘着夏天入夜时分的美丽。那些错落有致的建筑、一幢幢楼房将变幻莫测的天空剪成一片片。奥罗拉的心情也正如它一般四处游离着。她没怎么注意路边的风景,疾步走着。她走到服饰店的拐角,抬起头确定了一下,便熟门熟路地推开涂着黑色漆的门,一股熟悉的气味随之而来。
里面点起蜡烛,烛火照耀着周围刷着不太均匀的黑漆的墙壁,看起来油腻腻的。如同以往一样热闹,坐着的都是老面孔了。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都散发着被长年累月酒水气味浸泡的味道,但这对奥萝拉来说算不上什么,她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经得起酒味的翻滚。虽然这么说不大合适,但是事实如此。
“嘿,晚上好,奥萝拉!”一个嗜仆举起酒杯向她问好。
奥萝拉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想继续把宝贵的时间耗下去。她又不是来与这些很久不见的嗜仆们聊天的。她径直走过去,把手搭在老旧的吧台前,对背过身将酒杯放在柜子上的沃尔特说道,“晚上好,沃尔特。”
沃尔特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他有些惊喜地向奥萝拉打招呼,“哦,亲爱的奥萝拉,见到你我真高兴。听说为了拉德洛宫的事,你可是忙得一发不可收拾。好久没有光临了,日子我都记着呢!对了,今天天气怎么样?还在下雨吗?”
奥萝拉坐在吧台前的板凳上,“今天还不错,雨已经停了,不过斐耳那林纳的天气如同这命运一样,世事难料。沃尔特,请代我向莫莉问好。”
“听起来你有些感慨啊。总之,今天要来点什么?威士忌还是面包酒?”沃尔特一边抓着一块抹布擦吧台上滴落的几滴酒,一边问奥萝拉道。
奥萝拉抬了抬手让沃尔特擦得更方便些。“一杯威士忌,谢谢你了。”
沃尔特拿起酒杯擦了擦酒杯底和酒杯底座印出的一圈痕迹。他皱着眉盯着已经脏得不成样的抹布,揉成一团后对奥萝拉说道,“等会儿,马上就来。”
奥萝拉的手指敲着吧台,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木板声音。她坐在吧台前,环顾四周,看见嗜仆们和几个吸血鬼举着酒杯,悠然自得地谈笑风生。当沃尔特在她面前摆上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时,奥萝拉掩住半张脸,有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沃尔特,虽然代我向莫莉问好。”
有些冒昧,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对吧?”
沃尔特点着头挑了挑眉毛,下嘴唇向上扬了扬,两手稳稳地撑在木制的吧台上,“他在那个角落里呢,不过奥萝拉,他的心情就像这斐耳那林纳的天。对了,不介意吧?”说着,沃尔特举起威士忌瓶,翻过一个干净的酒杯里倒了些酒。
“当然不介意,”她微微抿了抿嘴唇上残存的酒,抬起手臂举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沃尔特的杯子,“干杯。”伴随着叮当的声音,奥萝拉喝着酒笑了。
沃尔特舒畅地呼了一口气,接着放下酒杯又点起了一根蜡烛。奥萝拉抓着酒瓶和酒杯,离开座位往里面的角落走去。她的脚步在木质地板上嗒嗒的响着。她若无其事地坐到一个年轻嗜仆旁边,放下酒瓶和酒杯。她大致瞥了一下这年轻嗜仆的桌子,零零散散地摆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瓶子,一个酒已经干了的酒杯已经倒在了桌子上,在烛光下滑动着一道亮光。奥萝拉扶起那个潦倒在划满刻痕的桌上的酒杯,倒了些威士忌,又沉默地把倒满了威士忌的酒杯摆到那个靠在椅背上对她置之不理的年轻嗜仆正前方。一股醇厚的香气飘出来。
“哦,你好,杜兰特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布伦特依旧戴着金色的面具,那金色的面具实在是够惹眼了。他的语气并不温和,反倒有几分讽刺。
奥萝拉没有反驳,她也慢慢腾腾地往自己的酒杯倒了些威士忌。她的目光投向布伦特桌前的空酒瓶,说道,“布伦特,告诉我,你在这待了几天?”
布伦特抓起面前重新倒上的威士忌,缓缓呷了一口后说道,“没有多长时间,两天而已。我的主人都对我如此放任了,你为什么还要管我呢?”
“我们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还感到心里不痛快吗?你还好吗?如果是因为上次我们一起吃榅桲时的事情,那么我向你道歉。”
布伦特扑哧的笑出声来,他放下酒杯,头几乎都要趴在桌子上,“杜兰特小姐,不,奥萝拉,我大病初愈,很好。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发现你没有一点人情味儿,只是因为我们不是人类吗?也没差多少……我们是朋友吗?”
奥萝拉对他这一问题感到措手不及,但她一如既往的镇定,把酒杯中最后一口威士忌迅速吞下以后,尽量温和地说道,“当然,我们是朋友。我奥萝拉·米丽娅姆·杜兰特自从失去双亲以后,你是陪伴我时间算是最长的了,如果连你都不是我的朋友,那么我真的就和她一样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布伦特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醉醺醺地扭来扭去,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酒杯的杯沿,指着奥萝拉在自己眼中影影绰绰的脸,笑着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上次就是因为她才跟我吵起来的,不是吗?我不会忘记她的。”
“我经常想起我们小时候的日子,你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他们在一起聊着天喝着茶时的轻松气氛,我们在旁边缠着他们。”奥萝拉努力地回忆道,那些回忆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像是遥远的镜像一般,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布伦特拿着酒瓶倒着威士忌,双眼迷离地看着威士忌顺着酒杯的杯壁滑到底部去,冲散了上一层的平静。他高高地举起酒杯,“来,为了我们的友谊,亲爱的奥萝拉!既然你愿意如此,这友谊当然可以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喝下这杯威士忌,奥萝拉,我最爱的朋友,也为我们的父母亲的友谊悼念吧!”
布伦特猛地仰起头,他像是得到了释放一样笑起来。笑声听来是如此爽朗。威士忌的香气还回味于布伦特的唇齿间,那令人沉醉的香气把布伦特也迷惑了。
奥萝拉收起酒瓶,用木塞好好地塞上后对已经趴在桌子上不起的布伦特说道,“布伦特,吸血鬼们开始活动了,我们该回去了。拉德洛宫的事可不少。”
布伦特埋首笑了笑,他垂着祖母绿的眼睛,感觉力不从心。他咂了咂嘴,仿佛要把从前的回忆也回味一遍,但是威士忌的香味加在一起,却尝着那么苦涩,从胃里翻涌出来。一股热气冒上布伦特的胸口,他只能把它噎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