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阳,娇娇似火,知了趴在树枝上,倦懒地叫唤,大片大片的树叶似乎也怕热,一个个卷曲了身子,干燥的地面裂开条条大缝,能伸进去拳头,不知哪家的狗儿,躲在树荫下,舌头一吐一吐,熟睡正酣。
远方群山之中,却难得的有片阴凉之地,高耸宽大的山峰,将盛夏的浮躁,全数屏开,一名少年站在其中一座山峰顶端的断崖处,对下方喊道:“闪天些,我要跳了!”少年不着片缕,披散着长发,肤色黝黑,健壮得和个小牛犊子似的,五官虽然平平,但颇有英武之相。话一说完,将两条胳膊甩了甩,比划了一下距离,便助跑几步,一跃而下。
下方传来大人的喝骂声,“你小心些!别砸到人!”大人的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少年砸在水面之上,激起丈许高的水花,和一阵男人们的欢笑声。
离第二次天都山大战,或者说散修之乱已快过去大半年。辛辰子眼见盛夏又至,老是窝在四季如春的山门中,难免有些憋闷,便带着弟子们,来到山中的一处胜地,清凉瀑,做夏日郊游。
风景优美的群山,断崖,瀑布,泉水,流溪,是山都魏家战后送给楚秦门的礼物之一,不光这些,整个青风门圆形的领地,向四周扩展许多,并伸出了六条长长的触手,形成一个‘亚’字的形状,包括这处清凉瀑在内,还有一处小型的灵矿井,一座小型的灵药山,两千多人口,奖励不可谓不丰厚。为此,整山都南方被杀的,就有金丹八十余人,还有筑基五百余人,死于散修肆掠时的滥杀和火灾。
“这次大战,反而是小宗门死得多些,像我等这么大的被破的宗门,还有躲在外面不敢回来的,统统失了灵地山门,魏家将同姓修士大封各处,百南山周遭就有四位之多,又用你家领地的六条脚将他们隔开,其中目的,混沌难明。与你宗门不同,穆家却得了广大宽阔的北方领土,一门四金丹,强权之势渐起,要知道,当年山都斯温氏,也不过一位元婴,五位金丹而已。”
一名面相清矍的老者,和辛辰子浸在远离瀑布轰鸣的泉水中,背靠岸边,侃侃而谈,老者姓毛,名茂林,金丹后期修为,毛家被灭时,他正在山都山办事,得以躲过一劫,事后只继承了毛家的遗物,明智地推却了山门领地的继承权,又回绝了包括魏家等多家的招揽,带着千名毛家人,投奔了青风门。
“怎么还你家你家的,该说咱家了。”
辛辰子笑着提醒他这一点,又回道:“我家除了老祖,只有我一个金丹,其他人大多在金丹以下,魏家给了我这许多领地,还有矿山药山,已是觉得有些过了,小儿无罪,怀璧其罪,若再拿处灵地,恐怕不是件好事。”
老者点点头,羡慕地看着在瀑布下欢乐玩耍的青风门少年们,说道:“你家眼下虽然弱些,但前程远大,我也是看中了你家……咱家这点。”
“嗯。”
辛辰子点点头,毛茂林这话,十分中听,自家这群少年,的确心性,意志,天赋,悟性,都是上品。不过上次一战之后他们进步都很快,看来资质固然重要,但是后天的努力和机缘,同样也十分重要。
“这次魏家虽然得胜,但是那是因为相当于元婴后期的巨蛟自爆,才能炸死卢士洛和南昆,逼退紫袍老人,夺回了天都山。以后失了巨蛟一大依靠,只怕还有无尽的麻烦……”
毛茂林谈起魏家的事,辛辰子也是一脑门子官司,散修之乱之后,那些小宗门和散修怕魏家报复,纷纷投了器符盟,更别提迁到卢家本山的紫袍老人,那可是元婴后期修士,器符盟实力不减反增,而魏家只剩了一个魏玄……
“器符盟不敢贸然撕破三家合议的……吧。你以后就帮我看住矿井和灵药山,总之……那边全靠你了。”
毛茂林是一位得力的人才,虽然结婴无望,但是见识,风度,管理才能都是上等,辛辰子准备命他做灵药山和矿井奉行,算是表达对他的尊重和信任之意。
此时瀑布里传来一阵惊叫声,钱宝这个老不修,光着满身褶皱的身子,和一堆十岁左右的孩子玩得十分开心,还把八岁的孩子抓住,弹他的小兄弟,众小连忙四散奔逃,辛辰子等人都是大笑。
一直玩到晚霞万道,渐近黄昏之时,辛辰子才叫大家穿衣服回去
清凉瀑位于百南山一只触角的脚尖上,风餐露宿足足走了两天,在漫天晚霞的伴随中,终于远远看到了百南山山门。
这一天,护山大阵忽然不稳,灵力护罩时暗时明。辛辰子哪还不知道要出大事,连忙飞上大殿屋顶,远远看去,从山都山方向一阵阵灵力波动,由远及近如层层巨浪奔涌,凡经过处,树木倒伏,生灵颤抖,淡淡的威压随后而至,令辛辰子这金丹修士心中憋闷不已,更别提门中其他筑基修士,更是不堪,灵力都无法使用了。
“天地异象!”
山都山上方天空中升起道巨大的灵力气旋,里面还有个白色虚影,看不清是什么物事,不住咆哮嘶吼,将天地间的灵气都吸取过去,眼看护山大阵快黯淡湮灭,齐休也顾不得探究原因,连忙冲进藏经阁,流水般导入灵石灵力,才堪堪稳住。
“结婴,这是结婴!”
张地在里面被压制得趴伏在地上,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喘气道:“魏家有人结婴!”
赵玉也冲了进来,不知为何,他是筑基弟子里面最不受天地异象影响的,大声嚷道:“不光是结婴,这天地异象有些不对!”
辛辰子问他如何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坐在地上,不停喃喃:“不对就是不对……”
恐怖的天地异象持续了三天三夜,辛辰子终于没能抗住,只好将弟子们都救到藏经阁中,靠小法阵保护起来,那大部分护山法阵,生生被吸干了灵力,连阵法中枢一道,都化成了飞灰。还好一切对凡人动物除了威压之外,没甚影响,不然不知要死多少生灵。绿袍结婴没出现天地异象。是因为阴风洞的灵气至精至纯,阴风洞也不知为什么有收束灵气方法,才不引起天地异象。
“魏家来人了,说是家中一位修士和伴兽双双结婴成功,马上让您和老祖参加结婴大典观礼!”
沈昌刚出门打探,又马上匆匆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位魏家金丹修士,辛辰子忙迎上去,赵玉也巴巴得跟着,口中喋喋不休道:“竟然是伴兽,同时结婴……好强……”,不过他连金丹都不是,也不知道操那么远的心干嘛。
魏家修士自然一脸喜色,把参加金婴大典的规矩略说了说,就又往下一家报信去了。
魏家给了青风门五人观礼的名额,辛辰子带上沈昌,张地,毛茂林,李元四人刚准备出发,赵玉立马凑上来,像小儿撒赖一般,说是一定要去,无法,毛茂林只好将名额让给了他。
辛辰子五人来到时,山都山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二次天都山大战,魏家都是惨胜,此处已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魏家这次结婴的修士,单名一个元字,是七名族老其中之一,但辛辰子等人竟然从未见过,可见其之低调。
魏家不知如何,把结婴大典办得十分仓促,连远方各家来贺的修士都不等,繁琐的礼节做完,魏元便开坛论道,讲述自家修行的领悟和结婴的体会,把辛辰子听得是如痴如狂,甚至魏元要走,他还想上前请教,自然是被魏家人给拦下。
礼毕,魏家人找到辛辰子,说道:“老祖召各家掌门觐见,其他人等先回。”辛辰子不敢怠慢,
进入议事大殿,自家的位置被排在外姓宗门的前段。魏玄高坐其上,下首便是新晋元婴魏元,他怀中抱着一只纯白的灵兽,似猫似虎,比豹子小,比猫又大些,闭目静听,不发一言。
等人到齐,魏玄便说起了正事,魏家突逢大喜,他的语调也是难得的欢快了起来。
先说了些门中多了两个元婴,未来前景如何如何的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可知南边罗家现在的情形?”
魏元出言答道:“自然知道,听说罗凤早已陨落,现下罗家子弟各自为政,又有诸多宗门趁机割据,昔日南方大族,已然分裂成数十个大小势力,互相征伐不休了。”
“嗯。”
魏玄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可知三家合议之事?”
这种事哪有人不知道的,不过还是魏元和他一唱一和,说相声般的答道:“我们与器符盟,罗家议和,三家不得互相攻伐,不过眼下……”
“对!”
魏玄不等魏元说完,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大殿中心,手中摸出一张高阶契约皮卷,略作展示,“眼下罗家分裂,又被外姓宗门侵占地方,在我的主持下,诸罗宣布相互停战,又和我补签了合议,魏罗两家不但休兵,日后还将结盟!”
魏罗结盟!堂中诸家掌门面面相觑,甚至魏家自己人都一脸震惊,可见魏玄这事的保密程度。魏罗正式结盟,日后不但魏家免除了南方边患,而且……
“而且,我与罗家商定,共同扫清罗氏土地中的宗门,平分所得!”
魏玄这话一说,议事堂中立刻热闹起来,魏罗结盟,面对那些小宗门,根本是以大欺小,哪还有不胜的道理,到时候领地人口,灵山灵田,又是许多战利好得,众人一脸喜色,连声奉承魏玄好手段,好外交!只有穆荀,辛辰子等掌门偷偷对视一眼,心生兔死狐悲之感。辛辛苦苦几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嘿嘿!”
魏玄难得的笑了两声,似乎对自己这步棋也十分得意,朗声宣道:“我宣布!兵发南方,即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