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世君虽然结婚还不满四年,又是两地生活,但我们彼此关心、志趣相投。我对他的人品和他对丰富的历史、人文知识的掌握非常钦佩。只要我没有特别重要的活动,总是回到老家来陪伴他。每天他一下班,屋子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已做妥,他总是很知足地对我说:“我真有福,娶了你这么个好老婆。”他说总有人问他,“你娶了个名人做老婆,她会做饭么?”听他的口气,很多人把我想象成那种只知道做事业,生活上一塌糊涂的女人。我们都热爱大自然,只要在故乡,每天晚饭后我们都要出去散步,他的内心世界也是极其丰富的,对自然界的风霜雨雪的变幻与我一样有着天然的敏感和感慨。我们最常去的是呼玛河边。他喜欢捡那些扁圆的石子打水漂,我则帮他查一共绽开了多少朵水花。每逢学校的寒暑假到来时,我会推掉一切笔会的邀请,赶回故乡带他如今已年满十八周岁的女儿,为她找辅导老师补习功课,有时与他女儿谈心到深夜,希望她能理解我对她的一番苦心,好好学习、朴素求实、不慕虚荣,可惜我付出了全部的爱,最终获得的却是苍凉。我们间偶有的争吵,几乎都因为对他女儿的教育。在工作上,他是一个认真、务实、讲究方法和学养的人。他几乎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双休日,常常修改会议讲话稿至深夜,就是去年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他还利用“五一”长假,专程赶回塔河察看森林防火的工作,其实他完全可以带着我出去旅游的。他不讲究吃穿用,从来不下饭店与人称兄道弟地拉帮结派,是个有着清净心和独立人格魅力的人。他在黄岛挂职期间,我从海南岛参加完学术会议前去看望他,接待我的黄岛开发区的领导说,他们这来过许多挂职锻炼的干部,世君是第一个住职工公寓,并且与普通职工一样在食堂吃饭的人。他热爱学习,几乎没有一天不读书。他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要求领导干部的素质更为全面一些,于是又捡起了英语,并考取了中央党校研究生院,学习法律。他喜欢下基层走访和调研,我曾经跟他去过几次乡村,当我对乡村的旖旎风光大加赞赏时,他想的却是农民未来的出路问题。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去世之后,我才认真看了他的几篇文章,比如1990年发表在《森林与人类》上的《协和,大森林的呼唤》,这是一篇颇有哲学意味的才华横溢的文章,字里行间浸透着他对大森林危机后造成的自然灾害的忧虑。在文章结尾,他写道:“要自觉地按自然规律办事,与天地合一,在无林地造林使之有林,在有林地经营使之更好。与自然界协同进化,共同发展,这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不断进化的根本出路。”他还在1989年就写出了《浅谈合作开发苏联远东森林资源问题》,如今这种合作已经成为了现实。他的《治水必先兴林》发在新华社内参后,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他严于律己,今年正月他父亲在大庆去世之后,他关掉手机,没有通知任何人,塔河县没有一个人来参加他父亲的葬礼。春节将至时,我们经常装作家中无人,把登门者“拒之门外”。我在清理他办公室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那上面有这样几段话令我对他肃然起敬:“现在金钱关系无孔不入,一定要认真提防,宁肯得罪人也要拉下脸来。”“你拒礼之后,送礼的人心里老大不舒服,他认为你对他不信任,有防备,他以后对你就心存戒备。”“过年是个令人头疼的事,往往会因为拒礼而得罪一些人。”他在任期间,没有任何亲属在这里发过木材,做过买卖。他以基层工作为主,放弃了几次出国考察机会,一生中从未走出过国门。他从来都是先人后己,有时周末上班,他想让司机在家里睡个懒觉,就自己打“板的”(一种人力三轮车)去上班。所以他去世后,蹬板的的人都说:“黄书记要是在塔河出葬,我们也会去送送他。”他还常骑自行车上下班。他1997年由地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到任塔河县委书记时,仅有三十九岁,还是满头乌发。他走的时候,头发已白了许多。他曾连续多年被省委、地委授予优秀党务工作者,并亲自送走了两位被提拔的县长。就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的这次省九代会,他也是全票当选的代表。世君走了,由我作决定,把他的骨灰安葬在生他养他的故乡——泰来县平洋乡。他的坟离他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的坟很近,我想那样他就不会孤单。他喜欢故乡的清风明月、牛羊庄稼、溪流河湾,他魂归故里,会获得永久的安宁和休息。大兴安岭是他热爱的土地,他把青春和事业都留给了这里,这里有他的幸福和快乐,也有他的辛酸和委屈。作为妻子,我深深地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他的悲剧的人生经历对我来讲是创作上的一笔“财富”,总有一天,我会写出这样一部书来告慰他。我记得当我清理完他办公室的遗物,把他办公室的钥匙卸下来交还给县委办时,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对着他坐过的那把椅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觉得他无愧于这把椅子。
我是坚强的,同时又是脆弱的。尽量忍着少在众人前流泪的我,回到故乡我们的屋子时,我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和他用过的每一个物件,嗅着被子里还残存着的他身体的气息,真的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每天泪眼朦胧地望窗外的青山,更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人生是不是在做梦呢?
在世君的葬礼上,来了许多他生前的领导和朋友,他所尊敬的一位老领导为他的骨灰能顺利安葬在泰来做了精心安排。他认识的一些老同志闻听此讯后,专程从塔河、新林、阿木尔等地赶往加格达奇,我的一些文坛朋友也通过多种方式表达了对世君英年早逝的哀悼之情,还有一些省委和地区的领导打来电话表示慰问。在此,我深表谢意。世君走后我回到故乡看望突发心脏病的母亲,看到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挖来婆婆丁一袋袋地送到我母亲家,看到亲属们看我时的那种怜爱的目光,我觉得无限温暖。同时,我也感到某些官场中人明显的“人走茶凉”的那种“变脸”。世态炎凉,冷暖自知。这一切对我来讲都是最宝贵的人生积累,会让我受用无穷。我想我能挺过这一关的,我对他女儿未来的学习和生活做了妥善安置,对他的兄弟姐妹也表达了我的一番心意,我想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有感知的。我为我的事业、亲人和好朋友,都会学得更坚强一些。世君,你安息吧!你消失在你最为喜欢的春天,你给我留下的是温暖。你能够永久摆脱尘世的纷扰,是一种彻底的解脱。我相信无限忠诚和善良的你在另一个世界会有福报。
当世君的遗体即将被火化,我被人搀扶着最后一次去看他,我发自肺腑地对他说的最后的话是:
世君,一路走好。
我会永远怀念你!
心灵感悟
生离死别,是人生最伤痛的记忆。作者以温情的笔墨,忍痛翻开了这一页,对在春天去世的爱人深情忆念。爱人去世前的点点滴滴,在心里如镂如刻,如在梦中,最后一次回头,最后一次招手,最后的笑。灾难发生后,爱人在专业的整容师手下都死不瞑目,却在妻子的轻抚下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短暂的四年婚姻生活,留下的是超越生死的浓浓爱意,是永无休止的怀念。
痕迹
文/刘桃
有一对恋人,曾经很相爱。
结婚以后,因为年轻彼此不知道怎么沟通,且因为双方家长的挑剔,两人平素一直很沉默,待矛盾激化的时候,两人不知为什么竟吵闹了数次。有一次,一直疼爱女人的男人居然动手打了女人,虽然只是一刹那,女人一句话也没说——两人遂淡了心。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旁人却闲言碎语,男人女人也横下心来,想世界上的路有千万条,大家何必挤在一起。
两人分手后,各显身手,都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和从小生活的地方。各自交往了新的恋人,各自结婚成家。因为有了一次经历。两人分别成的家都处得特别和谐美满。又隔了不久,两人都有了小孩。男人有了女儿,女人有了儿子。两人未有过联系。彼此都可以从原来共同的朋友处得到对方的消息。男人想女人从前就想有儿子,现在遂了心愿,听了心里总归有些不淡然;女人想男人以前就想有女儿,现在也遂了心愿,听了总归有些酸楚。日子也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女人在外面办事,因为下着很大的雨就在一家书店躲雨,顺便看有什么好看的书。这家书店是小书店,各种各样的书都挤在书架上,因为雨大反而有了一种从容的心情慢慢看过去。平时家里有小孩有忙不完的琐事,女人很久没有到书店看书了。在书店最里面最上层的书架上,女人看到一套当今日本最著名的围棋手的棋谱,她毫不犹豫地要伸手拿下来,手指刚触到书,突然间停在空中——其实与他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那时,他们在一起时很穷,她知道他喜欢下围棋,不论多贵的棋谱,她都会给他买。雨一直下着,她丈夫给她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接她。叮嘱她千万不要淋雨,他在家里做好饭菜等她,丈夫整天都在外面忙,难得有机会在家,在家就会下厨。她在围棋谱下发呆,棋谱当然没有再买……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男人开着车回老家办事,车经过老家的一座寺庙。这寺庙周围的风景特别好,他和女人从前常散步到这儿。因为难得有一份从容,他决定去寺庙抽签看看。寺庙的师傅问他给谁抽的,他顺口说他和馨儿的,馨儿是女人的小名,话才说出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好几年没有看见过她。那时他穷,她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累,却从未对他有过什么苛求,她对他富也好穷也好平安就好,再苦再累都不会觉得苦。因为年轻,他们相信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他拼命工作,希望有一天给她买最好的首饰、时装、化妆品,让她不枉嫁给他这个穷小子。在他失意的时候,她鼓励他,她相信他,他的车从单车换成摩托车,从摩托车换成汽车,她却没有坐过一次。想到车,他回头望车,车窗户上挂着俏皮的布娃娃,是女儿坚持要挂的。不知为什么,离婚、事业失意都不曾流泪的他,却在这时流泪——弄得自己怪怪的,到底见过世面,忍住泪,签却没有再抽。
心灵感悟
“爱是不能忘记的。”即使忘记了,爱的痕迹依在。
你也许还清楚记得那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也许在夜半时分为那个人而悄然流泪。但是,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