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乔小桥冲了个热水澡出来,酒店套房里很热,即便是她这样向来怕冷的,也不需要多穿。往脸上多拍了些高保湿成分的化妆水,真丝睡袍外套了件长袖开襟针织衫,全身都暖融融的。拽了张毯子,懒洋洋往沙发上一窝,打开液晶电视,又立刻调低音量。酒店还没有正式营业,剧组的工作人员统一住在三层,顶层只有她住的这间和隔壁套房有人。想都不用想,住隔壁的自然是那个男人了。
倒了杯洗澡前就泡上的薰衣草茶,眼前又浮现那个男人手执茶杯,言笑晏晏的俊颜,乔小桥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骂又骂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一个搂抱的镜头,拍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过,简直是她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怎么说展锋也是出名的青年才俊,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有多不专业。可事实上,这个男人简直是黑到骨子里了,比她最喜欢吃的炖汤乌鸡还黑!最开始那半个小时,她是真以为他笨得不上道,不是抱早了,就是步子配合的不好,为此还跟他发了一通小脾气,事后经过赵导和丽丽的劝解,还觉得挺过意不去的。经过她一番耐心讲解,很好,前面都做得非常好,不会抱早,也不会走错步,甚至连情绪都配合得恰当好处,可最后他直接把她压床上了!
天知道那本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是她倒在床上,不是他把她压倒在床上!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把手臂撑在她脸畔,然后镜头拉近,再拍一个两人近距离凝视彼此的侧面,就大功告成了。
可他呢,不仅跟着她一起倒在床上,而且锁骨以下膝盖以上,跟她贴合的严丝合缝,她,她都能感觉他,他……
当着全剧组人员的面儿,他的脸皮是要有多厚,才能在那种情况下起了那种反应……回想起当时那种尴尬得要命的情景,乔小桥紧咬着牙,才能控制自己不把玻璃杯的杯沿儿给嗑下来,耳朵尖却不受控制的微微红了。
正气闷呢,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铃声。下午韵韵走前,把这支备用的手机留给了她。除了父母和少数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基本没外人知道这个号码。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乔小桥犹豫了下,还是摁下了接通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没打算卖关子,刚一接通,就出声道:“乔小桥么?”
乔小桥听着这把有些熟悉的清雅男音,迟疑几秒钟之后,方试探道:“是……周子安周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低笑出了声:“你有一个很好的经纪人,小桥。”
突然转换的亲昵称呼,让乔小桥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是性格直爽,但私底下并不怎么喜欢这种自来熟的人。可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边出现的异性,一个两个的,都特别喜欢玩这一套。前有那个展锋,不费吹灰之力的连跳****,转眼就成为她的大老板兼现任男友;现在这位被李韵韵谑称为“妖孽”的周子安周大影帝,前后一共才见了两面,这才刚通上电话,对她的称呼就由“乔小姐”变成“乔小桥”,现在又干脆亲昵的叫上了“小桥”。
“原本我是打算明天一早再打给你的,但是这件事,我想你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你的手机在你经纪人那儿,她给了我这个号码,并且跟我说,你现在应该是睡不着的。”
乔小桥一听是正事儿,心里那些不满和别扭顿时消散不少,“嗯”了一声后,说:“是什么事?”
手机那端,周子安似乎在吸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说:“小桥,这次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你不要多想。”
乔小桥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周子安话刚说完,她就立刻产生了一个不妙的猜想。“蹭”一下从沙发上坐直身体,顾不得去捡从腿上滑落的毯子:“是苏导那儿……”
周子安轻轻“嗯”了一声。
乔小桥抓紧手机,手指尖渐渐沁出一片冰冷的汗渍:“是因为今天的事?”
周子安沉默了会儿,才说:“小桥,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怎么会找到E八卦这种杂志社的?”
“她一个从H省山区出来的女人,还带着八岁大的儿子,到B市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除了李立阳,这个城市她还能认识谁?”
一瞬间,乔小桥觉得指尖那股冷意倒流回心脏,轻飘飘的嗓音,如同手机彼端飘散空气里的微蓝烟雾,轻而凉:“今天中午,大概在她找到媒体曝光前一个小时,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既然周子安连李立阳的名字都说得出,她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瞒他。更重要的是,周子安所暗示的那个细节,让她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然后呢?你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乔小桥拧着眉,没有回答。她非常不喜欢现在这种四下茫然,只能倚靠别人的力量才能摆脱困境的处境。傍晚时展锋的所做,已经把她逼到了一个临界点。但至少,他懂得给予她尊重和耐心,这并不会让她拥有到更多的安全感,但至少不会让她觉得那么无助,至少,她还可以做出同意或者拒绝的选择。尽管应该如何抉择的标准已经明晃晃摆在眼前,傻子都不会选择后者。
不得不说,展锋是非常聪明的。他懂得何谓攻心为上。对待乔小桥这样的女人,不能用强权征服,而需要柔情攻势软化。哪怕你已经兵临城下,也得做做样子,举起讲和的白旗,给她搭个台阶从城堡里走出来。否则你等到的很可能是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而不是一个温香软玉的泼辣美人儿。
对方只是稍加点拨,乔小桥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只是她对这种被一个旁观者掌控全局的滋味非常排斥,所以才僵着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手机那端,周子安大概也觉察到不对,愣了愣,才放低嗓音说:“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刻意要查你,只是刚好,这个人主动找上了苏导,还有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动请缨,指明要出演原本要给乔小桥的角色。他不可能不起疑,而他需要做的,只是反过来查一查,她跟乔小桥之间的过往恩怨,很多事猜都能猜到了。
乔小桥脊背僵硬,没有拿手机的手指,掐紧了身下的皮质沙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僵:“所以苏导就答应了?”
“我不认为,一个还未证实的绯闻,会影响到选角这种大事。苏导一向理智,怎么会……”
手机那头的人,有些无奈的笑了:“你说得对,她一向理智,只是这次……”
乔小桥蓦地想到苏艾不久前早产和离婚事件:“她是因为——”话冲到嘴边,乔小桥定了定神,缓和了口吻慢慢的说:“她看了报道,以为我也是那种介入他人婚姻的女人,所以恨屋及乌……”
周子安不是那种爱论人是非的人,含糊道:“你能理解就好。”
乔小桥心里那团火“腾”一下子烧高了,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语调隐隐有上扬的趋势:“恐怕除了这点,还有其他原因吧?江梓蕙除了挑拨是非,还有一件事儿最拿手,就是拿钱拿权——”
深吸一口气,乔小桥咬着牙,才把后半句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
“不,不,这件事跟我有关。”周子安并没有因为她的直言而动怒,甚至听他的语气,比之前还要和缓,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低沉且温柔:“小桥,是我没有先过问苏艾的意思,这毕竟是她的电影,不是我的。我知道她很欣赏你,又觉得我和她是好友……这件事,我始终是越界了。”
“小桥,这件事是我搞砸了,所以才想在消息透露出来以前,先告诉你。”
“对不起。”
乔小桥就是传说中那种跟小毛驴似的倔脾气,吃软不吃硬,真急了可能是软硬都不吃,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得顺着毛摩挲。似乎通过这两次接触,周子安很快掌握了这其中的窍门。
果然,乔小桥虽然心里憋闷,至少对周子安再也发不出脾气了。那句“我越界了”,仿佛是变相的向她道歉一样,一时之间,那种觉得被这个人抓住秘辛、掌握局势的威胁感冲淡不少。而乔小桥也不是那种紧抓着什么不放的人,所以干脆利落的道:“谢谢你。”
“之前帮我引荐苏导,还有现在,让我第一个知道整件事,谢谢你。”
乔小桥说的很慢,周子安也听得非常认真,嘴角抿起一缕笑:“你太客气了。”
“还有刚刚的提点。”乔小桥又加了句,这次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如果你不说,我恐怕也不会把这些零碎的事都联在一起想。”
手机那端,周子安不赞同的轻轻摇头:“小桥,不要打草惊蛇。星辉里有无量安插进去的人,这不奇怪,同样的事,你们唐总绝不会比那个姓江的少安排。这件事,你心里明白就得了,以后说话做事记得有个防备。唐清和还有你那个经纪人,会帮你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周子安不仅是前辈,而且心思也比自己细密许多。他并不挂名在任何一家影视公司,因为他拥有着自己的产业,家里原本是做进出口贸易的,20岁以前一直生活在欧洲。进军演艺圈不过是他个人兴趣,对他来说,基本就是玩票性质,不过业内对他的评价,可就不单单是玩票这么简单苍白了。
会接二连三,得到他的提携和点拨,多少让乔小桥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无论私心里对这个人的观感如何,毕竟周子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打算。乔小桥觉得自己干巴巴的道谢都不足够了,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间……
乔小桥打开门,就见展锋上衣只穿着里面那件啡色衬衫,下身西裤,垂下一缕发丝挡在前额,一边嘴角微微挑起,黢黑明亮的眼眸含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比白天那种西装革履的打扮,年轻了好几岁,且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落拓味道。
举了举手里的托盘,说话的语气,亲昵的好像两人已经熟识多年:“就知道你睡不着,刚去厨房给你弄了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