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响,顺天府的府尹大人才慢腾腾地朝堂上走来,看样子是午觉刚醒,一脸萎靡之容,连顶子戴的都有些偏斜,脑后勺的小尾巴一撅一撅的,甚是引人注意。
“升堂喽!”大堂两侧的衙役们手持棍棒高声威道。
凌浩宇当过康襄城的巡抚,当然知道过堂的规矩,官老爷升堂令一下,自然要跪地相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得不从。大概是因为凌浩宇很少给人下跪的原因,跪在地上的他心里相当不是个滋味,张管家跟着也跪在了他的一旁。
顺天府由于是京城的最高地方行政机关,所以府尹的职位特别显赫,品级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由尚书、侍郎级大臣兼管。按旧制规定,顺天府设府尹一人,府丞一人,治中一人,通判、经历、照磨各一人,而刚刚咱们提到王二麻子的堂兄正是官居治中一职。
顺天府府尹韩富宽四平八稳地坐在堂上,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半眯缝着眼,朝跪在堂下的凌浩宇等人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何事击鼓啊?”韩富宽有个爱睡午觉的习惯,平时也最恨人家在此时打扰他,若是一般的小案自不敢打扰,眼下出了命案,衙差才斗胆请他亲自上堂过审。
抓捕凌浩宇的官差跪地禀告道:“禀府尹大人,在鼓楼东街钱掌柜家的酒馆发生一起人命案,如今案犯已经被缉捕,请大人过审!”
“啊……”韩富宽又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有什么好审的,把杀人的恶徒拉出去砍了。”
凌浩宇闻听,气的牙根直痒痒,这官当的实在是简单,办事效率真可谓明了,也不管你为何杀人,更不管你杀的是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给判了,真他娘的不像话。
“退……”韩富宽微闭着双眼,正欲退堂。退字刚说出口,嘴里还含着一个堂字的时候,凌浩宇大手一挥道:“慢着!府尹大人,小人凌天正有话要说。”见他随随便便这么一审,自己的脑袋就给切西瓜似的,说砍就砍了?韩富宽是无所谓,自己可有所谓,面对这样一位混蛋东西,还是先保命要紧。
“还有何事?”韩富宽反倒觉得有些诧异,懵头懵脑地问道。
凌浩宇连忙给张管家使了个眼色,张管家接到老爷的暗示,当即明白眼下老爷遇到这位是非黑白不分的昏官,要想脱身只能另寻他法。随后高声道:“府尹大人,我家老爷虽然误杀了王二麻子,全因此人恶贯满盈,鱼肉百姓,我家老爷出于为民除害的想法,本意教训他一顿,替老百姓出口恶气,纯属误杀而已。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而且小人这里有证据?不过,小人要亲自呈给府尹大人!”
“证据?呈上来!”韩富宽耐着性子吩咐道。
“是!”张管家答应一声,连忙搜遍全身所有的口袋,将身上仅剩的六百两银票赚在手心,起身来到韩富宽的身边,躬身将手里的银票晾了出来。
韩富宽微微地抬起半片眼皮一瞄,眨眼的功夫竞判若两人,顿时见钱眼开,会意的笑了笑,当即改口道:“既然是误杀吗?那就另当别论啦!听说王二麻子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实属泼皮恶霸,死了就死了吧!误杀之罪,不予追究。”
“谢府尹大人!”凌浩宇跪地连声恭道。心中一阵暗喜:有钱能使鬼推磨。实践证明,只要你有足够的财力开路,没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没什么砸不倒的人。
可能有人觉得这钱花的不值,不过眼下的凌浩宇也只有凭自身之力来将此危机化解,再说,自己的脑袋总比那区区六百两银子宝贵得多,何必在意呢?
判决下达后,王二麻子的手下只有乖乖的服判,谁敢在顺天府的大堂上撒野啊!再说王二麻子一死,树倒猢狲散,谁还管他死的冤不冤啊。凌浩宇正欲起身,忽听堂外有人凄声高喊道:“慢——府尹大人!冤枉啊!”众人望去,只见从堂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
看年纪大约四十岁出头,面白眉窄,体肥臃肿,身上官袍补服,头上顶戴花翎,大热的天,再加上高强度的运动,前襟后背已然湿嗒嗒的一片水洇。这位是谁呀!正是王二麻子的堂兄,现任顺天府的治中王无常。一进大堂便扑到在王二麻子的尸体上,大声哀号起来。
“治中大人,出了什么事了,慢慢诉来。”府尹韩富宽不明其意,不解地问道。
王无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泣道:“府尹大人,下官正在长安街上带人巡视,听闻鼓楼东街出了命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家弟竟无辜遭人毒手,死于非命。这才急急忙忙赶来……兄弟……你死的好冤啊!”
王无常这一通天崩地裂的嚎哭,愣是把韩富宽给整明白了,探起身子朝堂下的尸体望了望,霍问道:“王大人是说,躺在堂下的是你的家弟?”
王无常抹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哀道:“正是下官冤死的家弟,大人,千万不要放过杀我家弟的凶手啊!黄泉路上的家弟岂不是死不瞑目了呀?”
韩富宽眼珠轱轱碌碌一转,心想:平时王无常没少孝敬自己,而且又是自己的属官,心当然要偏向他的那一边,想到此,韩富宽安慰道:“王大人,别急,别难过,本官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的家弟含冤而去的。来人啊!给王大人看坐。”说完,转脸一绷,说变就变,厉声道:“此案事关重大,疑点颇多,重新审过。”
凌浩宇一听,后脖颈直冒凉风,官场历来是官官相护,傻子都知道他的别有用心,别说是杀了这位王治中大人的家弟,就算是杀了他家的一条狗,也能把你审成死罪,这还有我的好吗?
果不其然!韩富宽当场变卦,三审两审,又给凌浩宇重新定了个死罪,当即便令三班衙役将凌浩宇捆绑到菜市口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官场的冤案历来如此,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你生你就生,让你死就就死,阴间有阎王,其实阳间的阎王要比阴间的阎王可怕的多。
衙役们拥上来要捆绑,事到如今,刀架脖颈,凌浩宇自然是不会束手就擒,连踢带打,手不留情,俗话说猛虎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尽管衙役们被他踢翻了四五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让人多势众的衙役将他团团围住,五花大绑,唯有破口大骂,以解心恨,再怎么骂也不会改变其被杀头的厄运。
就在这擒拿打斗之时,忽然从凌浩宇撕开的袍褂之中掉下一把折扇来,一直在旁想尽办法救老爷的张管家恍然想起在酒馆的那位年轻公子曾对老爷说过的话,说不准这把折扇真的能救老爷一命。张管家扑爬过去,趁机捡起掉在地上的折扇,拿在手里一擎,骤然喝道:“大人,小人还有证据证明我家老爷无罪。”
这一嗓子,真叫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轰然而乱的大堂安静了下来,韩富宽斜着眼睛朝下望了望,心想,看凌浩宇和张管家的穿着打扮也像个有钱的主,如果他们真能掏出个万八千两的银子来,这死罪就给他定个牢罪,然后再趁机勒索,只要有银子拿,王无常也不会为了一个堂弟没完没了的喊冤,人家只要出的起银子,就算杀了他亲弟弟又何妨!
想到此,韩富宽在堂上哼道:“再呈上来!给本府过目。”
张管家赶紧快步来到案头,躬身双手呈上。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韩富宽原以为呈上来的应当是大把大把的银票,却没想到呈上来的却是让自己心惊胆颤的一把玉扇,扇柄赫然写着的四个满文大字:如朕亲临。
堂下的众人也十分奇怪,不知为何,府尹大人忽然间浑身上下跟抽了筋似的,一阵打颤,脸色也青一阵红一阵的。
愣怔了半天,韩富宽才颤颤巍巍地问道:“这把折扇是在从哪得来的?”
张管家见府尹大人这副熊样,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亮开嗓子回道:“禀告大人,我家老爷在钱掌柜的酒馆里误杀泼皮王二麻子的时候,是一位年轻人送的。”
“我地娘呦!”韩富宽心里叫娘,身子也随即一跌,哧溜一下跪坐在地。,
也许是有些夸张,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来说,大一般的嘴脸却全都如此。
三班衙役一见府尹大人受惊,忙跑上来两个衙役去搀扶,韩富宽不敢怠慢,马上从堂上缩脖短腔地匆匆下来,苦着脸来到凌浩宇的面前,善变的嘴脸,顷刻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后悔莫及痛心疾首的模样,赔罪道:“凌老爷为民除害,本府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请凌老爷多多恕罪啊!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凌老爷松绑。”韩富宽边说边吩咐衙役们给凌浩宇松绑。
凌浩宇也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说杀,一会儿说不杀,难道顺天府府尹韩富宽患有间歇性神经分裂综合症吗?
此时的王无常一脸委屈道:“府尹大人,明明是他杀了下官的家弟,为何……”韩富宽的心里本来就怕的要死,又闻听王无常不依不饶的在那里唧唧歪歪,他终于忍无可忍,心里头的怒火喷泄而出,转身指着王无常的脑门子骂道:
“混账东西,难道本府会冤枉好人吗?你的家弟明明是街头上的地皮混混,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你身为治中之职,不但不加以约束,并且还强加纵容,执法犯法,来人啊!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话音刚落,王无常已抖成一团,颤声乞求道:“府尹大人……为何,这是为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