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湾己经得了五十年的好处,轮也轮到我们受点益了。”
“你们刘家湾仗着外面有人,满足不了你们的要求就上访告状,也太不讲理了!”
“如果我是乡里领导,也会这样做的,我们这边受益的人是你们刘家湾的十倍哩。”
暴躁的刘鲲哪受得了这般指责和羞辱。
他大喝了一声:“你们这帮狗官,我让你们评理去!”将两张桌子全掀了个底朝天。
全屋子的人都惊住了。
看着严明和何林春身上满身油渍,李子文怒不可遏地跑到刘鲲面前,指着他:“你这是无理取闹,野蛮透顶!我要不是个党员干部,我非和你干起来!”
严明这时想起打办公室电话,要派出所迅速派干警、联防队员和乡干部过来。
门外刘家湾的一些村民见事情闹大了,纷纷准备离开。
刘鲲大呼一声:“刘家有种的就不要走,刚才李子文说了要和我打架,你们给我作个见证。”
说完,挑战似的歪着头, 轻蔑地看着李子文。
李子文强忍着心头怒火, 不予理睬。他知道这种场合,作为乡领导更要理智, 不能和老百姓一般见识, 否则群众会低看自己。于是,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我是乡里干部, 跟你一般见识有失身份。”
“你恐怕是不敢和我较量吧,还说你是武师的后代,不就是这么个熊样!”刘鲲再次发出挑衅。
李子文的喉结在上下窜动,这是体内怒火万丈的表现。他已经决定要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他知道,不论从道义上还是工作方法上都有必要出手了。老百姓这个时候,已经对刘鲲的蛮横霸道、目空一切恨之入骨,包括刘家湾的群众也对刘鲲的言行有了看法,认为他做的说的都太过了。
李子文轻言轻语地问:“你真要与我较一下手?”
“难道还怕你不成?”当过几年兵、自恃体力还可以的刘鲲说着就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抢起斗大的拳头向李子文砸来。
李子文闪身避开,再次警告他:“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让你两次了。”
“你想怎么样?不让我又能怎么样?”刘鲲见连续几拳都打不到李子文身上,随手拿起一条板凳要扫过来。
李子文急忙跳出大门,退到一片空地上。没有了其他人的磕磕碰碰,李子文心里有了底。见刘鲲不依不饶地追出大门外,他大喊了起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李子文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已经被你逼得无路可退了。今天非要和你搏一场了!”
“可以,今天我们公平决斗,死伤自负。”刘鲲好像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好!输了不准耍无赖。大家都听见了的。”
“好,我们可以作证。”刘家湾人一下子欢呼起来。
李子文严阵以待,他在想,对付刘鲲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不能跟他硬拼体力,得以逸待劳,借力打力,而且得速战速决,因为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力,自已都没有优势, 占不了上风。只有抓住机会,来个四两拨千斤。因此,面对着气势汹汹,一阵风似的扑过来的刘鲲,他只能左躲右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方,随时寻找机会来一个突然袭击。刘鲲接连几次进攻都落空,正想伸手抓住李子文。李子文要的就是这个火候,他就势一蹲,右手搭住刘鲲的右脚脖子,一个旋步转到了刘鲲身后,左手顺势一推,刘鲲扑通一个狗吃屎,连同板凳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颗门牙撞在板凳脚上再也回不了牙床。
人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也许是刚才刘鲲语言和行动太过份,刘家湾的人也没有一个为他帮腔助威的。
刘鲲颤抖着爬起来,捂着满嘴的鲜血和沙土屑。也许,这沉重的一摔让他清醒和理智起来。口气依然爷们般强硬:“李子文,果然你有种,算你厉害,我摔成这样,不怪你,是我自己无能,我自认了!”
这时,那帮村组干部活跃起来了。
“这正月里大过年的,人家一餐饭让你搅得成这样,你太缺德了!”
“是呀,平时仗着有个老弟在省里做官,张狂得不得了。”
“你以为你真是武松呀,原来是个李鬼,今天碰上李魁了。哈哈哈……”
……
这时,派出所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至。刘家湾的村民见势不妙,纷纷跑开了。刘鲲见状,也知趣地想离开现场。
严明严厉地指着他说:“你不要走!”
“你们想要怎样?还要拘留我呀?”刘鲲死老虎不倒威,色厉内荏地说。
李子文又赶忙走过去,在严明耳朵边说几句,然后来到刘鲲身边,心平气和地说:
“刘老兄,按理说,你今天这样的表现,拘留你十天半月的也未尝不可,但严书记、何乡长还是不和你计较,你也很硬气,不像耍无赖,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们都跟你无冤无仇,也没有什么过节,今天的事,你我就算扯平了。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好吗?”
刘鲲虽然硬气,但也很会见机行事。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要抓到派出所去,面子还不丢尽了?于是,他赶紧快步离开了肖仁生家。
严明虽然不高兴,但李子文刚才在他耳边说的话很有道理。像刘鲲这样有亲友在外面当官的村民,你关他几天,之后肯定到处上访告状,不但妨碍公路改造,而且给乡政府各项工作带来负面影响。因此,他还是忍下心头之恨,采纳了李子文的建议,暂不拘留刘鲲。
(四)
刘鲲离开肖仁生家之后,一个人捂着嘴巴赶回了刘家湾。妻子见他满脸血污,赶紧打了热水让他清洗。问他为何这般模样,刘鲲不好意思直说,只说是摔的。妻子不相信,赶紧问了一同去的邻里乡亲,这才知道自己丈夫和李子文打了一架,于是大骂起来:
“这李子文天收炮子打的,他是乡里领导,居然动手打老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要去告他!”
刘鲲倒是条硬汉子,自知这次是自己理亏先动手,不但未占到便宜,反而让李子文当众摔翻在地,丢尽了面子。但他也是明白人,他知道如果刚才不是李子文劝说严明,派出所肯定会把他抓走,拘留几天的话,自己也无话可说、无理可讲、无状可告。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将人家的饭桌掀翻了,惹得三个村的村组干部都同仇敌忾,要不是李子文出面,恐怕其他人也会和自己打起来哩。
掀别人家饭桌,这在乡下是最忌讳的事,尤其是新年正月里。刘鲲既觉得自己出了气,但又丢了面子。
刘鲲一边清洗脸上的血渍污物,一边自责起来,当他听到妻子要打电话告诉自己弟弟刘鹏时,一下把她拦了下来: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呀,还有脸跟他说!我都后悔死了,为了全村人的事,就我单枪匹马一个人跟他们评理,其他人到了那里,一句话不说,像看我笑话似的,这路修不修我再也不管了。”
刘鲲说着说着,竟流下了委屈的眼泪。妻子见他伤心到这份上,也自知男人的苦衷无处诉说,为了村里大家的事,他一个人出头露面找乡里人评理,受了委屈,却得不到村里人的支持,觉得实在是冤。
于是,对着屋外议论纷纷的村民骂开了:“你们这帮没有良心的人,我家男人为了大家的事,受了羞辱,你们却坐山观虎斗,躲在一边。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呀?还说要集资去上访告状,我们再也不管这个屁事了。”
见自己女人越说越离谱,刘鲲气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吃错药了,乱说一通!”
刘鲲也知道,这刘家湾就这二十几户人家,刘大雷为了保乌纱帽,从来都不为村子里人着想,认为恢复原来的线路是不可能的事。其他村民坐井观天,不问世事,认为只要有路走,只要有田种就够了,管他“马路经济”、“交通效应”干嘛。因此,整个村子里,如果他不出面,就再没有人愿意并敢于去争取了。可现在自己将局面搅成这样,不但乡村两级对自己不满,认为自己是刁民,就连沿途的村民也会对自己有反感,认为自己仗着有一个在省政府工作的弟弟而带头闹事。这样的话,刘家湾不但永远会成为交通死角,而且村里的百姓还会怪自己把事办得适得其反、事与愿违了。
正当刘鲲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自我反思时,李子文、刘大雷和卢旺财等人带着一些罐头果品之类的东西到了他家。刘鲲赌气地坐在一边,不理不睬。他老婆一边递过凳子一边冷嘲地说:
“怎么,李大书记还要打上门来呀!”
李子文满脸的谦意:“嫂子,你别挖苦我,我是真心诚意地来上门给你们赔理道谦的!”
卢旺财马上接上道:“刘鲲,今天要不是李书记让着你、保着你,你恐怕早爬不起来了,或者早到拘留所享福去了。你自己惹的祸,还好意思跟女人说,人家李书记大人不计小人过,主动上门给你赔礼,你就这样待客的呀?你还算男人吗?你还有点量气吗?!”
卢旺财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乡里的老资格干部,既懂法律,又乐于助人,还善于结交朋友,在百姓当中说话向来是直来走去,而且他和刘鲲的关系也比较好。因此,他的一番话把刘鲲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欠了欠身让座,并招呼妻子端茶上来。
李子文见刘鲲并无敌意,搬过椅子,坐到他的对面,心平气和地说:“刘鲲兄,你我素无怨仇,作为老弟,今天我过于冲动了;作为乡里领导,我更不应该和你较量。因此,对于今天我的行为和造成这样的后果,我首先向你检讨,希望得到你的谅解。如果伤到哪里,请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医药费由我负担。你的这颗门牙可能要到县医院去,到时,你约个时间,我带你去找个好的医生,所有的费用由我来出。”
见李子文说得如此诚恳,刘鲲便放下捂着嘴巴的手,硬梆梆地说:“受伤的事是因我而起,我说话算话,决不要你一分钱医药费。不过,我还是上午那句话,我们刘家湾的公路到底恢复不恢复?”
“当然要恢复。”李子文的回答让刘鲲有点怀疑。
“这么说,线路还按原来的走?”
“这点我们乡里也做不到。”李子文很干脆地说。
“哪你这不是捉弄我们吗?”
“你听我说,你不要太冲动了。刚才中午我本来要跟你解释清楚的,可你还没说上三句就动起手来了。今年,我分管公路改造之后,多次找了县交通局请求他们变更线路,但未能获批。后来,我跟严书记、何乡长商量了一个补救的办法,线路不改,因为这是原则问题,不是乡政府说了能算的。不过,在现有通往刘家湾的公路上,硬化一条四米的水泥路,由交通局列一个工程项目,向上面争取资金,就算是‘村村通’工程项目,到时,可能要请刘鹏出出面,到省交通厅去活动活动。”
“那还不是没有着落呀。”刘鲲还是不满意。
“事在人为嘛 ,我既然提出来了,就不是没有希望,交通局分管的副局长是我的朋友,到时我会缠着他不放的。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随便拍板表态的人,只要你们在公路改造中不节外生枝,我就有把握促成此事。”
“那好,你可要说话算话!”刘鲲到底是条汉子,他早忘了门牙下岗的事了,起身要妻子去弄个点心。
李子文连忙起身要告辞,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1000元你拿去整整牙齿。”
刘鲲马上变了脸:“怎么,你想羞辱我呀?别说我不想去装假牙,大男人的,掉颗牙算什么。就是真要去装牙,也不会要你的钱,要不我就不叫刘鲲,叫无赖了!”
两人将信封推来推去的推了几个回合,见刘鲲实在不愿接受,李子文就没有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