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予身子虚,便躺在稻草上休养,可涂涂除了上次受惊外,倒是毫发无损。她性子本来便不安分,难得来这异世界,话匣子打开,便是关也关不住。
“千予……”她虽然心疼好友的伤势,可一个人闷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恩……”千予正半梦半醒,迷糊地应着她。
“你说,我们真是穿越了吗?”涂涂噘着嘴,她只记得那帅哥朝千予做了个什么手势,然后眼前就被一片明亮的金黄色的光照得睁不开眼,再醒过来时,自己就已经穿着古人的衣服在这牢里了。
“难道,你以为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做梦么?”千予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你不差点被那群男人给吃了么,世上哪里有这么真实的梦?”
“这倒是……”涂涂不甘愿地点头,可见到千予闭目休憩的样子,又好奇了起来,“可是,怎么你反应这么平静?……我倒好,孤家寡人,你可是过几天就要结婚的人,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千予心里咯噔一动,双目睁开,眼前顿时浮现出宪明温柔的笑脸,是啊,她竟然又完全忘记他了……真是失格。
见得千予面上的哀伤与自责,涂涂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了了落到异世也不是谁希望发生的,她自己手忙脚乱就算了,难道非得让人家和她一样焦躁担忧么?
“放心……能回去的。”千予将身子侧向一边,凝视着墙壁上的血迹,当年她既然能重返现代,这一次也一定能回去,她不要留在这里……一想到帝喾冷酷的面容,她的心便仿佛被人揪在手中蹂躏般,疼痛难忍。
“真的吗?”涂涂激动了,这个又黑又冷的鬼地方,她不过躺了一晚上便腰酸背痛的,真恨不得在天花板上钻个洞飞出去,然后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床上呼呼大睡。只可惜的是,难得来到这么古色古香的时代,不到处走走看看再回去,又好像白白浪费了这次穿越机会。
见千予只是背对着墙,一句话也不说,以为她是累了,便也只好收声作罢。
但憋了一会,竟又忍不住了,小声嘀咕,“喂,你说,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你穿过来就是公主,我穿过来就是个丫头啊?”
话音刚落,忽地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把门打开。”
涂涂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却见牢门吱一声开启,一个高挑的身影钻了进来,那带着微笑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脸,让她忍不住大喝一声,“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简苛笑了笑,然后目光径直落在千予身上,“只是想过来看看公主的情况,有没有需要效劳的地方……”
他口中这般说着,可当见到千予身上的锦被,与身下厚厚的柔软的稻草时,笑容里多了一丝阴冷。
朝后一努嘴,“去,撤掉它。”
灵儿太妇人之仁,对人质这般心慈手软,又怎能逼得目标迅速现身?
在他一声令下后,几名侍卫便如虎似狼般地扑了上来,要夺去千予在这狱中最后一丝温暖。
“滚开!”涂涂红了眼般护在千予身前,恶狠狠瞪着每一个准备靠近的男人,这些可恶的古人,已经夺走了人家的身子,这牢房又湿又冷的,千予身体又虚,夺去锦被与稻草,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了么!
而见得涂涂这般凶悍的样子,几名侍卫里许是都被她踢中过某处的,竟然心虚地不敢上前了。
“公主的奴婢真是忠心,简某感动得无地自容。”
简苛嘿嘿笑着,“可惜,你是我大羲国的仇人,恕简某无法怜香惜玉。”
一挥手,“去,如果这丫头再敢反抗,便扒了她们的衣服。”
“你!”涂涂终是忍无可忍,一脚踢中冲在最前面的人的要害,趁其蹲下去痛苦呻吟的时候,叉腰站起来大骂,“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给我听好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叫千予,根本就不是国……”
她正要说出真相,存心想看看这些人吃惊的样子,却突然有一只手从下方伸出,将她扯坐了下来。
待看清那手臂的主人,涂涂不禁一呆,而千予却已立起身子,将锦被扔在稻草上,一副毫不可惜的样子。
“若是简大人喜欢,只管撤去便好,千凝本来便是罪人,能保存性命便已心满意足。”千予平静地说道,明明是奉承的话语,从她口中淡淡说出,竟如此不卑不亢。
简苛皱了皱眉,方才涂涂的话语搅了他的思路,此时见千予镇定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
却不道出,只是一边赔着笑脸,一边让侍卫们将锦被与稻草清除得干干净净。临走时,竟还故作怜悯地安抚了一句,“还望公主莫要见怪,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那疏祠太子又如何能迫不及待地来解救你们呢?”
“呸!狗仗人势!卑鄙小人!”当一干人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外后,涂涂伸出中指,做了一个极不文雅的动作,“主子变态,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娘要是能出去,就把你大卸八块了喂狗!”
千予却笑了笑,缓缓走至墙角,倚靠着坐下,没有柔软的稻草,没有温暖的棉被,她只能尽量找个没那么潮湿的地方栖息,闭目养神,任凭涂涂在那骂骂咧咧。
不久,小泼妇涂涂也骂得累了,她本来便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走去挨着千予坐了下来。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出真相?”涂涂嘟哝着,“虽然这事是很匪夷所思,可如果对质的话,见我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我们不是说谎啦。”
“然后呢?”千予却不睁眼,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涂涂歪歪头,“然后……知道抓错人了,就会放我们走啦。”
千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竟再也忍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喂你别笑,我是说真的!”涂涂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满地拧起眉头来,“他们要找的是那个了国公主,抓住我们有什么用?”
“可留着我们的性命,也没什么用。”千予止了笑,平静说道。
涂涂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那是运气不好的情况。”千予嘴角轻扬,笑道,“你想想,一群人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只抓了两个冒牌货回来,还不火冒三丈,怒发冲冠?直接一个不痛快,一气之下,一刀砍去,一声咔嚓,身首异处!”
她就像是在说书一般,描述得绘声绘色,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竟然还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颈上比划个“咔嚓”的动作,打了个响指,仿佛要死的不是她们而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涂涂吞了口口水,有些胆怯,“那……那运气好的情况呢?”
“运气好?”千予眨了眨眼,又笑道,“运气好的话,就碰上一个聪明的头头,知道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索性将错就错,留着冒牌货引那敌国太子上钩。”
“可是……”见涂涂脸色缓和了些,千予却将话锋一转,“待得连那敌国太子也落网,冒牌货失去价值再来算旧账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死得更惨。”
涂涂“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到了,拉着千予的衣袖,伤心至极的样子,“那……那难道我们就没有活路了么?”了了他娘的,她们不过是穿越,穿越也有罪啊!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现在自杀么?”千予忽然说道。
“什么……”涂涂吃了一惊,怎地这丫头脸色变得这般严肃?
“当……当然不会!”顿时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老娘是什么人物,都还没嫁人体验美好夫妻生活呢,怎么会想不开!”
千予却一下子抱住她,“对……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千予?”涂涂楞在那里,方才还在说笑的千予,此时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听得……揪心。
可当她想思索出个究竟的时候,千予却又放开她,微笑道,“放心吧,会有办法出去的。”
“真的?”涂涂不解,方才明明还那般吓她来着,怎现在又换了这般自信的样子。
“我现在不是了国公主么?了国的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千予笃定地说道,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那个叫疏祠的男子,很快便会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涂涂依然不安心,“就算救出来了,也一定很快便会发现我们是冒牌货的,说不定……也会一气之下,咔嚓我们。”
“放心吧,在被发现之前,我会带着你逃走的。”千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作为了国公主,逃离那帮了国人,比逃离羲国的大牢要容易得多。”
“这倒是……”涂涂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这个时候,她也只能选择相信千予的话了。
只是耷拉着头,忽地像想起什么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千予平静的脸,杏眼瞪得老大,“你……你,怎么以前老娘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记得千予第一天进公司的时候,便是安静地站在人事身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笑着。有些不安分的人欺负新人,便将重活苦活压在千予身上,甚至还偷偷塞了自己那部分。千予却什么都不反抗,只是埋头做事,加班加到凌晨一点连声都不出,乖得跟一只猫一样。
她当时便坐在千予身边,虽然是不同部门,却将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向上级反映了情况,那些人方收敛了些。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从此以后,她便变得像是千予的守护神一般,什么事都罩着这丫头,不让其他人欺负她。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换了个时空,千予便像变了个人一般,将二人的关系便一下子颠覆。当她为这突如其来的穿越束手无策的时候,千予却镇定得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涂涂的困惑,千予只是微微一笑,“人是被逼出来的……”
她不反抗,只是她不在乎而已,她不争,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去争。
竟然又想起了帝喾的脸,心里仿佛被割掉一块般,滴血般痛……伏尧,是否也如她一般呢?
从他身上压抑着的王气,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不能争,只是不争。如果人是被逼出来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将那般纯净的他,逼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阵金属撞击声传来,她猛地一惊,发现自己竟又将心思放在某人的身上,慌忙用力甩头,想将帝喾的影子从脑中甩去了了她曾伤得那般重,不能让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钻了进来,那熟悉的面容,顿时让涂涂生出敌意了了她认得这名男子,昨日便是他,不仅用脚踩在千予的背上,还挥刀想砍死千予。
“干嘛这么紧张?”正奇嘿嘿笑道,将一盘东西放在地上,“我不过是来送饭的。”
“你有那么好心么!”涂涂才不信,娃娃脸怒气冲冲,“你看起来官职很高嘛,怎么会轮到你来亲自送饭,饭里,十有八九下了毒!”了了别以为她涂涂是好欺负的,那些歹毒的招数,她电视上见过很多呢!
“你一个丫鬟倒是想得很周全嘛。”正奇刮了刮鼻子,表示欣赏,可笑容里依然满是戏谑,“本大人只是好奇,想看看尊贵的了国第一公主在大牢里是否还能保持那超凡脱俗的气质。”
“烦大人费心,千凝过得很好。”千予淡淡一笑,走上前端起盘子回到墙角,玉指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汤,朱唇抿开恬美的笑意,“羲国的鸡汤,很美味呢。”
“你……”涂涂脸色发白,恨不得捉住千予剧烈摇晃,“你这傻瓜,怎么也不怕有毒!”
“这位大人一看便是光明磊落,不像是做这种手脚的卑鄙小人。”千予笑道,后半句顺道还骂了一句。
见正奇脸色有变,又话锋一转,再加一鞭,“何况,我若死了,羲王陛下又拿谁去引我亲爱的王兄上钩呢?”
“哼……”正奇鼻子嗤了一声,明明是委婉的话语,听了竟让他心里愈发不爽,这女子,似是吃定了他不敢杀她呢,她真以为他不敢么?
可是,的确……他不敢。
想想帝喾阴冷的侧脸,如果他真的冲动下手了,明日他九族上百号人的血,便会染红羲王城外的法场。
他还记得那一次的血洗七城,残阳如血,满天的晚霞皆被染成了鲜红,与地上的血河连成一片。帝喾坐在高高的骏马上,漠视一切的眼里只有血色。
守城的了国将军被自己的亲兵五花大绑送上前来邀功,却忽地挣脱绳索冲上前来行刺,所幸帝喾身边一名侍卫眼明手快,大刀一挥,将那使苦肉计的守将硬生生砍成两半。
顿时鲜红的血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在那金色的龙袍上,还有几滴,则落在帝喾白皙的脸上,如血色的梅花一般,让那冰冷的面色变得更加骇人。
可帝喾冷漠的眸里,却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接过身旁简苛递来的白色手帕,从容地擦去脸上的血点,看了一眼,将手帕丢在地上,冷声道了了“斩了。”
而后,便传来那名侍卫凄厉的求饶与惨叫声,可帝喾深邃的眸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转马头,“去下一座。”
那冷酷嗜血的表情,如同执掌世界所有人性命的冥界之王一般,让正奇至今想起来,仍连连打冷颤。不禁又想起了那日,若简苛没有好心拉住他劈向千予的刀……
身体又是一阵颤抖,他气得几乎想一拳捶在旁边的木栅上。
可恶!是的,因为帝喾没有下令,所以他不敢杀她!这便是他最纠结的地方!这女人看穿了他的畏惧,可他连伪装的办法都没有。
他本来是打算趁千予来取饭菜时,狠狠踩住她的小手羞辱一番,可见到她平静的样子,竟然忘了这事。而此刻,这不可思议的女人,竟然还把自己弄得一肚子火!
正奇攥着拳生闷气,可见千予依然自顾自开始吃菜,一副饭菜很可口的样子,他体内的怒气终是再也忍不住。
“妈的!”他一声震天怒吼,随即一头蹿出了牢房,气鼓鼓地大步朝出口走去,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呼……”正奇的身影消失后,千予放下碗筷,松了一口气,演戏还真耗体力。
而涂涂却掐住她的脖子,气急败坏,“你这个笨蛋!还好他不敢,不然要是真有毒怎么办啊!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吗!你简直气死我了!”
“好啦,别生气了。”千予吃吃一笑,毫不在意,“反正我们也落在他们手中,两个弱女子,横竖也是死,不如赌一赌,说不定有生机呢?再说了,别人我倒是不敢这般大胆,可看他的样子,分明是王身边的红人,深刻了解主子的脾性,是怎么都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涂涂瞪了她许久,真恨不得把她吃了。可许久,终于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竟有钦佩的情绪在里面了,“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呢。”
千予却摇头笑道,“我怕,我怎么不怕?他是不敢害死我,可若聪明一些,下点泻药什么的,也够折腾死我了。”
“那你还……”涂涂简直想掐死她了,这女人吃什么长大的,胆子都大得包天了!
千予却伸手拍拍好友的额头,浅浅笑道,“没关系,起码我若是中招了,你便可以不步我的后尘。”
“你……”涂涂只觉得心一酸,眼眶顿时红了,伸出手去,像是要掐死千予的样子,又却一伸长,径直紧紧抱住她的颈子,“你丫的……”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先替别人着想么……笨蛋,这个笨蛋!
“今后,我会罩着你,你丫的不许再冒险了……”涂涂紧紧抱着她,声音也哽咽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真情告白呢?”千予偏要笑话她,调侃着。涂涂便一撅嘴,松开她,瞪着眼睛,“告白怎么了?老娘就是喜欢罩着你,跟你说白了吧,老娘要是男人,早把你抢了,还轮得着你家宪明?”
那认真又蛮不讲理的可爱样子,让千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忽地,她冒出这么一句。
“那如果……我和桥上那个长发极品帅哥同时遇难,你选哪个?”
“这……”涂涂呆了一下,又窘了一下,低下头,“这个……让我先想想好不?”了了一个是亲密好友,一个是绝世美男,似乎……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你呀!”千予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又咯咯笑了起来,见涂涂矛盾的样子,不仅一点也不失望,反而心里积压的抑郁一下子散去了。
她忽然觉得很庆幸,虽然,又被带了回来,可这一次,却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地在异世飘零。她捂着心口,发现那里依然隐隐作痛,不禁暗笑,如果不是有涂涂陪伴着,只怕现在的她……连半天也撑不下去吧。
接下来的半天,便没有访客再来,狱卒安分地送上了晚饭,涂涂便抢着先试吃,千予也不阻拦,只在一旁静静地笑。这小泼妇,说要罩着她,还真的便用上十二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