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马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如今方丞相潜逃,国中无相,唐献帝最为看重的也就是巫俎和纪司马等人。
为着叫纪司马在朝中偏袒自己几分,李千昊最近待纪婉清是越来越好,恨不能将其宠到了天上去,府中众人都是避其锋芒,除了叶小鱼和方婉每天早晨去给纪婉清请安之外,旁的时候基本上无人再去纪婉清处拜访,纪婉清也是乐得如此,正好是省出了时间叫自己和李千昊独处。
唐献帝到如今还是对李千昊涉嫌私自铸造钱币一事颇为介怀,临安城中的物价上涨趋势好不容易被控制了下来,若不是近年来南唐经济发展得一直很好,百姓手中也都颇有几分钱财,怕是有许多人都挺不过这一关。
纵使如此,南唐的元气还是大伤,李千承至今仍旧是没有消息,唐献帝****忙得焦头烂额,终究是决定不管不顾派兵去寻。
李千昊知晓了此事之后,主动请缨,说是自己愿意带兵去边关解救李千承,唐献帝自然是不肯,关上殿门冷笑道:“私自铸造钱币一事朕还没有罚你,你倒是敢进宫来,还说要带兵?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着要带着兵起事?”
“父皇不相信儿臣?”李千昊仰起头来,“三弟在外下落不明,儿臣心中自然是和父皇一样着急,兄弟连心,儿臣也是担心三弟啊!”
唐献帝摆了摆手,状似无意地说了句:“昊儿,朕听说……你也派了人去寻方丞相?”
李千昊的瞳孔猛地收紧,惊慌从他心中蔓延到了脸上,“父皇……儿臣,儿臣也是为了早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朕知道,”唐献帝拍了拍李千昊的肩,将他扶了起来,明明他的话语里尽是谅解和平和的意味,可在李千昊听来却是无穷无尽的冰冷,“昊儿,朕从前对不起你,朕是君,也是烦人,人有七情,欲行其欲为,君在高位,必为其所不欲为,昊儿,一个君王,必须要仁慈和心狠并存,你够狠,可你不够慈。”
李千昊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要从喉咙口处跳了出来,唐献帝鲜少与他谈论这种事情,以至于他都以为,唐献帝是想等到临死前一刻再昭告天下他的太子究竟是谁,李千昊不知从哪里升出来的勇气,他上下牙磕出的声响在耳中轰隆隆作响,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那么父皇认为,我们兄弟四人,谁更满足父皇的要求?二弟够仁慈?三弟够心狠?还是四弟游历外界多年,既心狠也仁慈?”
“都不是,昊儿,都不是,”唐献帝在桌子后面坐下,他历尽沧桑的眼睛已经不够清澈,可是射出来的光芒还是昭示着他为天子的威严,“朕从前觉得你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朕现在也是这样觉得,你若生于乱世,必为一代明君,南唐尚不够乱,可世事多变,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千昊不知道唐献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也不想多问,仍旧行礼说了句:“父皇,儿臣主动请缨去往边关查探三弟一事,还请父皇成全。”
“大巫医告诉朕,他从最近的天象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唐献帝喃喃地说着,仿佛思绪游离开来回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时候,他并不理会李千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他说大陆将乱,结交许久的联盟会崩塌,你所信任的人会背叛,尸骨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揭开千年前的遮羞布,他说他看见了杀戮,看见了手足相残,看见了后继无人,他说秃鹫在我们上空盘旋,等待着耀眼的罂粟从血河之中开起来,他说……要提防最亲近的人,所有强求其不该有的人,都会离开。”
李千昊听着唐献帝沧桑而空灵的声音也是打了个寒噤,他不知道巫俎为什么会和唐献帝说这样一段骇人的话,又兴许……他当真是从天象之中看出了什么,“儿臣不懂,还请父皇明示?”
“朕也不懂,”唐献帝摇了摇头,似乎是将自己的思绪从巫俎的话中拔了出来,“昊儿,手足相残,这是朕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所以朕不敢将你派往边关。”
“父皇……”李千昊刚张开嘴,话就被唐献帝打断,他问了一句:“昊儿,你敢对神明起誓,你绝对没有伤害你弟弟的心思吗?”
李千昊无言以对,他本可以说一个谎话来蒙骗唐献帝,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大巫医话中所指的联盟……”
“应当就是北汉与南唐,朕也在想法子,”唐献帝点了点头,“大巫医的预言叫朕心慌,朕不愿都信可也不敢都不信,后继无人……昊儿,朕不能再失去朕的孩子了,若你愿意的话,也该娶个正妃了。”
李千昊虽是不能理解唐献帝为何在此时叫自己娶个正妃,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巫俎同自己说的话,他说魏央此人,不能为妾,不能为侧妃……想到这里,李千昊出声打断了唐献帝为自己絮叨着临安大家小姐的话,直接说了一句:“儿臣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是她身份不高……”
“等有时间带来给朕看一看吧,”唐献帝瞧着似乎是有些乏了,挥了挥手说了句,“身份高些自然是对你有帮助,可你若是欢喜,人好便也罢了。”
李千昊面上流露出几分喜色,可一想到自己近来还是需要纪婉清的帮助,便也就是蹙了蹙眉头,应了一声却又说了句:“也是不急,要紧的还是三弟的事情。”
唐献帝原本与李千昊相处的还算好,二人的谈话也是慢慢心平气和起来,说不定李千昊马上就可以说服唐献帝叫他带兵出关,谁料正当此时一个人却是急匆匆地在外敲了敲门,说了句:“皇上,勤王有信了!”
“进来!”唐献帝也是一脸喜色,见外面的人风尘仆仆地进来,挥手免了他的行礼,直接问了句,“勤王怎么样了?”
来人一身戎装,却是刚刚自边关回来的傅前锋,只见他抱拳行礼道:“回皇上的话,勤王殿下被困北汉,怕是……有为难了。”
“勤王身陷险境你却为何一人回来!”李千昊出声苛责道,“莫不是你将勤王一人留在边关,自己做了逃兵了吧!”
傅前锋是个粗人也是个军人,自然是不能由着自己这样被人侮辱,当即便出言道:“大殿下请慎言,臣便是死在战场上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臣对南唐的心,天地可鉴,容不得任何人玷污!此次……勤王殿下和北汉起了冲突,臣是回来报告皇上,顺便请救兵的。”
“和北汉起了冲突?”唐献帝忽然就想起巫俎的话,心里猛地一沉,“怎么会突然这样?”
傅前锋看了李千昊一眼,似是面含不屑,不过还是拱手答道:“有一伙儿流寇在南唐境内作乱,勤王很快就将这伙流寇打败,可他们甚是熟悉那一片的地形,躲躲藏藏又纠缠了十日,勤王殿下未免留下后患,等着大军以撤这伙儿流寇又出来危害百姓,就决定乘胜追击,我们在山谷里迷了路,也就和临安失了联系,后来却不知道怎么进了北汉境内,且那伙流寇居然也就消失了,北汉守军认为我南唐是故意偷偷进了北汉,怎么解释都不听,两军现在已经起了冲突,勤王叫属下日夜兼程赶回来,问问皇上打算怎么办。”
“父皇,”李千昊见唐献帝蹙起眉头一脸的愁绪,就是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儿臣与北汉元乾帝颇有几分交情,儿臣自请前去,帮三弟一帮。”
唐献帝尚未说话,傅前锋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了句:“此事怕是也快要传到元乾帝的耳中了,只是不知道元乾帝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依着勤王殿下的意思,是想要皇上先派兵支援一番,因那北汉边境是苏家在守,皇上也是知道,苏家虽是前些时候受了创,可勤王殿下只带了三千人去往边关,因为水土不服以及和流寇作战的原因还折损了五百人,现如今怕是勤王讨不了什么好。”
结交许久的联盟会崩塌……杀戮……手足相残……唐献帝在心里打了个寒噤,望向李千昊的眼神里也是多了几分考量,他细细地思量了一会儿,方才点头说了句:“昊儿,你传信给元乾帝,解释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傅爱卿,你带着虎符去再调五千兵力,即刻赶往边关,万万不能叫勤王殿下出事。”
“父皇……”李千昊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唐献帝还是不肯将自己派往边关,仍旧不死心地唤了一声,唐献帝却只是甩袖说了句:“还不快去!”
李千昊这便只好和傅前锋一起退了出去,傅前锋关上殿门的时候却发现李千昊止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他说了句:“傅前锋,不知道勤王现在情况如何?”
“多谢殿下费心,”傅前锋听起来很是不愿意与李千昊搭话,只说了句,“勤王殿下一切都好,只要皇上的援军到了,一定能好好归来的。”
李千昊轻笑一声,也不管身后的傅前锋,只是径直下了台阶,微风随着他的动作拂起他的衣袍,瞧起来倒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傅前锋只听见了一句马上就要消散在空气中的,“那就好。”
馨贵妃知晓了此事之后却是破天荒地不曾同唐献帝闹,听得唐献帝的打算之后也是福身谢恩,说是感念唐献帝的大恩大德,倒叫等着看馨贵妃笑话的皇后憋了一肚子的气。
傅前锋出了皇宫之后,却是没有直接去调兵,而是先去冀镡和沈万良那处隐蔽的宅子,将事情细细地说给了二人听。言罢,傅前锋微微拱手说了句:“王爷说了,他已经考虑清楚了,以后的事情还是就着一开始的安排来,他定然不会叫二位失望。”
“给王爷捎句话,”冀镡将自己全部的表情都隐在了面具后面,只说了句,“告诉他,一切小心。”
傅前锋颔首应下,又说了句:“皇上并没有叫大殿下带兵出关。”
“这样最好,”此次说话的却是沈万良,他挑了挑眉,“大殿下留在临安自然还有旁的事情,远在边关咱们倒是不好掌控等着方丞相被抓了回来,咱们扳倒李千昊的力量就又加了一分。”
傅前锋并没有和沈万良以及冀镡多说,带着虎符领了兵就是匆匆往边关赶。李千昊回府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不过当他进了纪婉清的院子的时候,还是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殿下回来了,”纪婉清放下手中的绣图,下了榻打算给李千昊行礼,却是被李千昊伸手扶住,“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纪婉清弯唇一笑,眉眼之间的姿韵比较先前又多了几分成熟的美,看得李千昊一个晃神,不知道怎么面前浮现出的却是魏央的脸。
“殿下在想什么?”纪婉清在李千昊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殿下觉得这两个花样哪一个好看?”
李千昊低头,纪婉清手里拿着的是两幅形态迥异的小老虎的绣图,他心不在焉地扫视了一眼,说了句:“都好看。”
纪婉清还来不及说出别的话,李千昊就是挥手遣散了屋中的丫鬟,拉着纪婉清的手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可问过你父亲了?最近朝中有没有什么事情,三弟说是在边关出了事情,可我总觉得此事还有蹊跷,而且我已经派人去寻了方丞相好些日子了,到现在都没有回信,万一被父皇找到了……”
“殿下听见臣妾刚刚说了句什么了吗?”李千昊的话尚未说完,纪婉清就收起了自己的脸上的笑容,板着脸问了一句。
李千昊冷不防被纪婉清打断自己的话,心里并不舒坦,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纪婉清眸中光芒有些暗淡,随意地耸了耸肩说了句,“至于殿下所说的事情,依着臣妾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私自铸造钱币一事殿下并没有参与,想来那方丞相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到时候殿下只要咬死了不承认,皇上也不能责罚殿下,至于勤王殿下和北汉起了冲突,那不是正中殿下的下怀,殿下本就和元乾帝关系甚密,只要修书一封叫元乾帝给勤王殿下栽个罪名,到时候就算是北汉不能对勤王殿下做些什么,到底也可以叫皇上恼了勤王殿下去。”
李千昊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妇人无知。”不过面上还是含着浅浅笑意,将纪婉清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可我怕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这几日还是要劳烦你父亲在朝中多帮帮我,到底他是我的丈人,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要是富贵了,对你对纪司马,不都是件好事吗?”
“家父可不算殿下正经的丈人呢,”纪婉清微微仰起头来,在李千昊耳边轻轻吹着气,右手食指还在李千昊胸前慢慢打着转,声音婉转,吐气如兰,“到时候殿下飞黄腾达了,真正享着好处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李千昊只做听不懂纪婉清话中的深意,偏头含住了纪婉清的唇,二人缠做一团,衣衫褪尽,满面潮红的纪婉清却突然听见李千昊嘀咕了一句:“魏央……”
意乱情迷的李千昊也是被自己这句话吓得清醒,赶忙低头看了一眼纪婉清,见纪婉清别无异样,也就松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去吻上了纪婉清的脖颈。
不过等到李千昊低下头去的时候,纪婉清却是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没有半分迷离,分明是将刚刚那两个字听了个一清二楚。
魏央并不知道李千昊会在情至深时唤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纪婉清在心里恨毒了自己,居然将此事添油加醋传到了万洛洛的耳朵里。
万洛洛本就是嫉妒着叶小鱼和纪婉清,却没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魏央居然也是一大劲敌,青羌这几日依着魏央的吩咐总是在万洛洛晚上用的蜡烛里加上一些幻药,原本是想着叫万洛洛总是梦见秦浅和从前李千昊对她的好,却不料万洛洛这几日反反复复梦见的居然都是李千昊揽着魏央在自己面前示威。
万洛洛身子不好,慢慢地深思也是恍惚起来,有时候还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清醒的时候只肯亲近青羌,迷糊的时候却是见人就打,丝毫不顾后果。
那日清晨万洛洛一起床就直视着床边的青羌,青羌原本是端着水进来打算将万洛洛唤醒叫她梳洗,却没想到自己刚刚进门放下水万洛洛就是直接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将自己吓了一大跳,差点将那一盆水掀翻在地。
“青羌……”青羌原以为万洛洛今日还是不清醒,却没想到她开口唤了自己一身说道,“你给我找件得体一点的衣裳,我今天要去给侧妃娘娘请安。”
万洛洛今日看起来很是清醒,眼神瞧着也是比平时清明了许多,可不知为何青羌一对上她的眼睛就是一抖,开口道:“夫人近来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了吧。”
青羌话音刚落,万洛洛就是猛地将被子一掀起了身,青羌被万洛洛的动作吓了一跳,却没想打她却轻声轻语地说了句:“许久不去侧妃娘娘那里,别叫她说我失了礼数。”
青羌也是不敢再多言,只好依着万洛洛的话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扶着她去了纪婉清处。万洛洛到了那里的时候,叶小鱼和方婉都已经到了,二人瞧见形容憔悴的万洛洛面上都是有几分惊讶,万洛洛却是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给纪婉清行了礼。
纪婉清颔首唤万洛洛起身,又叫一旁的丫鬟给万洛洛看了座,因着万洛洛在这儿,叶小鱼和方婉都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纪婉清时不时地说几句话打破沉默,叶小鱼和方婉也只是跟着说几句,万洛洛却只是在一旁看着,从前后院里最美的万夫人此时却是将目光投到谁的身上都会惹得谁一阵心慌。
“妾身身子不爽,不打扰二位姐姐和娘娘说话了,这便告退。”万洛洛自进了屋子,除了给纪婉清请安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待到万洛洛走后,纪婉清却是说了句:“我平日里总是呆在这屋子里也是无趣得很,今日两位姐姐来了,咱们也好好生说说话。”
纪婉清这样一说,叶小鱼倒也是不好离开,只是觉得万洛洛今天有点不对劲。青羌随着万洛洛出了娇姿院,也是有了和叶小鱼一样的感觉,因为万洛洛走的方向,并不是自己的院子,她出了门,就直接往魏央的院子走去。
“夫人……”青羌唤了一声,刚想说句什么,却是被万洛洛的咳嗽声打断,只听得她说了句:“许久不去魏姑娘处,倒也有几分思念。”
青羌心中一抖,万洛洛却已经推了门进去。魏央正在屋中嗑瓜子,也是没想到万洛洛会突然来访,刚忙唤秋棠看了座,自己也是在万洛洛对面坐下,伸手给万洛洛倒了杯茶。
万洛洛接过魏央递过来的茶,回头对秋棠和青羌说了句:“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和魏姑娘说。”
“不知万夫人想要说什么?”魏央对着秋棠点了点头,见她和青羌一起出了门去,才问了万洛洛一句。
万洛洛面色惨白,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隐约可见从前的俏丽面容,“我知道魏姑娘现在正在查探什么,也知道一些当年之事。”
“万夫人的意思……”魏央的心跳陡然增快了几分,微微倾身问了句,“还请万夫人明言。”
万洛洛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却根本不往自己嘴边送,只低头说了句:“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庄楚楚,就和当年之事有关。”
“你怎么知道?”魏央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陡然清晰了几分,可是她努力去看,却发现还是一片模糊,她睁大了眼睛,望向万洛洛问了句。
万洛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茶杯,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一般,听得魏央的问话,她轻声一笑,“我是怎么知道的魏姑娘就不需要关心了,魏姑娘应该关心的是,当年月竹公主失踪一事,确实是和皇后有几分关系。”
“你……”魏央像是被谁扼住了呼吸,张了张嘴深呼吸了几下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万洛洛弯唇一笑,面上似乎也是恢复了几分血色,“魏姑娘怎么总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这些日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从前我不知道被什么蒙住了眼睛,我现在只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魏姑娘,兴许魏姑娘可以帮我一帮?”
“不知道万夫人想让我帮什么?”魏央心中惊讶,可又下意识地觉得万洛洛所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便挑眉问了一句。
万洛洛刚刚张开嘴,便是打了个寒噤,她回头看了看大开的窗子,小声说了一句:“我身子不好,畏寒,身上又没有力气,不知道魏姑娘能不能帮我把那扇窗子关上,我可以将自己知道的细细地说给魏姑娘听。”
魏央不疑有他,起身去关窗子,刚刚走到窗边便是猛地回头一看,却发现万洛洛也是在回头看着自己,见魏央回过头来,万洛洛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魏央吓了一跳,赶忙关了窗子又走了回来。
“当年皇上爱上了一个女人,”万洛洛不等魏央发问就直接说道,“月竹公主也是与她交好,后来皇后派人去和那个女子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就带着月竹公主一起离开了。”
万洛洛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将魏央震慑在了那里,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一干二净,便是连开口说话好像都有些难,她舔了舔自己的唇,问了句:“据我所知,万夫人并不应该知晓这些事情。”
“是啊,我不该知道的……”万洛洛对着魏央笑了笑,不知为何魏央总觉得心中有点发毛,只听得万洛洛的声音空灵而渺远,继续说了句,“我最近总是觉得近来发生的事情很难记住,可从前的事情却好像记得一清二楚,兴许……是从前谁告诉我的吧……”
魏央见万洛洛似乎神智又有些不清醒,刚想开口问句什么,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是没有了力气,她想要张张嘴,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万洛洛见魏央这般,含着笑起身走到了魏央的面前,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了魏央的脸,尔后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勾勒着魏央的脸部轮廓,“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难怪殿下会一直念着……”
魏央喉咙中发出几声叫人听不清楚的声响,万洛洛也不在乎,伸手取下了魏央发间的金钗,魏央的一头乌发就直接扑落在了肩头,万洛洛看了看金钗不算锋利的尖,摇了摇头又拿过了魏央桌上一把用来裁纸的小刀来,在魏央的脸上比量着。
“我若划伤了魏姑娘的脸,依着殿下的性子,怕就不会再惦记着魏姑娘了吧,”万洛洛的声音都几分急切,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的,她抬手欲划上魏央的脸,魏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出声去喊却是根本发不出声音,门外的秋棠和青羌还在小声地说着话,根本就不知道一片安静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此时,原来被魏央关好的窗户却突然被人踢开,冀镡翻身而入,直接踢掉了万洛洛手上的匕首,可纵使如此,万洛洛手中的小刀还是在魏央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不小的伤口。
万洛洛栽倒在地,不住地笑着,青羌和秋棠听见声响闯进了门来,见是冀镡,二人都是愣在那里,看着冀镡偏了偏头,二人也就阖门退下,只做什么都不曾看见。
冀镡喂了魏央一颗药丸,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等到魏央慢慢恢复了身上的力气,刚想说句什么,却听得万洛洛桀桀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等着殿下知晓了此事,定然会好生处罚你的,你们一对贱人,到时候就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冀镡眼中杀机立现,魏央却是抬手拦了一下,虚弱地说了句:“别杀她……她从前不曾害过我,我却将她害成这个样子,也是我的报应。”
魏央脸上的伤口虽是不再流血,可是一片猩红也是叫冀镡心中不忍,听得魏央这样说,他也就只抬手将万洛洛打晕,取出几根金针插入了万洛洛身上的几个穴位,说了句:“她以后不会再记得今日发生的事情了,若是李……殿下问起来,你就说是她发疯伤了你就是,这个金疮药,你每日抹着,别留了疤。”
冀镡的声音差不多已经褪去了沙哑,听起来比从前清亮了许多,魏央接过他手中的小瓶子,只恩了一声,便低着头没有再说别的话。
“那我就先走了。”冀镡以为魏央还是不愿意叫自己呆在她身边,沉默了半晌便是决定离开,只他不曾看见,待到他转过身去时,魏央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挽留他,且那腕上晶莹剔透的东西,瞧着似乎是一颗泪。
冀镡出了门去,嘱咐了青羌和秋棠几句,便是径直离开,青羌进了门来将昏迷的万洛洛扶了出去,秋棠见魏央眼睛通红,以为她是有几分疼,便问了句:“奴婢帮小姐上点药吧?”
魏央摇了摇头,秋棠本以为她会问关于面具男子以及她和青羌的关系,谁知道魏央擦了泪水,却是问了句:“秋棠,唐献帝名讳,是什么?”
“李慕,仰慕之慕,”秋棠不知道魏央为什么要问这个,却还是答了句,见魏央忽然哭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帮魏央擦了擦,问了句,“小姐怎么了?”
魏央狠命地摇了摇头,咬紧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哭出来,半晌才答了句:“没事,我想睡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如潮水一般的记忆兜头涌了上来,魏央踉踉跄跄倒在床上,伸手拉过被子来将自己的脸蒙在了被子里,丝毫不去管左脸隐隐作痛的伤口。
这一天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都是真的,她倒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
潇贵妃曾告诉她,无论如何也要来南唐,她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如今却是有几分懂了。
魏成光曾说,苏锦绣从来不曾背叛过他,是啊,若是苏锦绣结识他在后,背叛一说又从何谈起。
李潇潇是苏锦绣的旧友,苏家曾经是当年那一战中的主力,苏锦绣很有可能当年曾随着苏家一起到了边关,且当年那场仗,南唐是唐献帝亲自带兵,二人在边关,定然是曾经见过面的……赵姨娘骂着的贱人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李潇潇拉着她说的话还在脑中盘旋。
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就是唐献帝李慕之女,李千昊的妹妹……
这个事实将魏央吓愣在了那里,可这一切都能解释得清楚了,甚至连前世的事情她都有了几分了解。魏倾拿了自己的镯子,她以为那镯子里藏着苏锦绣留下来的可以请求南唐调兵支援的东西,冀璟看中的魏倾的相貌,他原本娶自己就只为了取得苏家的帮助,到后来可以结交上南唐,又是利用完了苏家,自然是将自己一脚踢开,随便栽了个妖孽附身的名头,就将自己烧死在了城门口。
那么……冀镡知不知道……庄叔说冀镡原本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想来这目的也是和冀璟一样,可他为了自己“死”在了火海里,今天的随风,到底是不是冀镡……
魏央一直就觉得随风身上有一些叫她觉得熟悉的气息,从前他嗓子沙哑,自己还听不出来,可今日听到那个声音,便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便是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喊了一句——那是冀镡。
她不敢认,现如今不管是随风还是冀镡到底还是言杀门里的人,且言杀门还在和李千昊合作,魏央想到这里,便是觉得秋棠和青羌应当都是冀镡安排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人。可这到底是冀镡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言杀门的意思她还不知道,她不能就这样贸然和冀镡相认,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再度叫他身陷险境,魏央宁愿自己就这样呆在大皇子府里。
可是巫灵前些日子曾说……李千昊起了想要娶自己的心思……魏央虽是心中对万洛洛有几分愧疚,可她对李千昊却是没有半分好感,便是他当真是自己的哥哥,当年也是皇后逼得苏锦绣和李慕不能在一起,她对整个皇室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她要想法子,她必须想法子,李慕一定是对苏锦绣有感情的,要不李千昊也不会选了一个和苏锦绣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庄楚楚送进了宫去,还特地叫自己教了庄楚楚北汉的诗词,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利用此事挑拨唐献帝和李千昊的关系,进而扳倒李千昊呢……
魏央的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却都被她一一否决,李潇潇、李慕、皇后、苏锦绣……这些人的名字在魏央脑中迷离了纷乱,纷乱了迷离,最终她掀开了被子,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秋棠,你进来一下!”
“小姐,怎么了?”秋棠进了门来,瞧见魏央脸上的伤口就是有几分心惊,弯腰问了一句,“奴婢给小姐上点药吧。”
魏央下了床,摇了摇头,“先不要管这个,你先给我梳梳头,我一会儿去一下巫姑娘那里,若是殿下不问便罢,若是有人将万夫人的事情告诉了殿下,你就只说我受了惊吓,去找巫姑娘说说话。”
“奴婢省得了。”秋棠上前给魏央梳了头,魏央便匆匆忙忙去了巫灵那里,腕上的翠绿镯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碧绿色的光芒。
魏央的脚步匆匆,忙着往巫灵那里走,她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不能叫秋棠知道也不能叫冀镡知道,她要去问问巫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