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时,临安已经是热得叫人喘不上气来,湿热湿热的风一阵阵地往人脸上吹,扑得了一身的潮湿。魏央只觉得这衣裳都混着湿气和汗水粘腻地粘在了身上,委实难受得紧。
李千昊和李千玟直接入了宫面见唐献帝,嘱咐了几个侍卫带着秋棠和魏央先回了大皇子府。
一双儿女数日不曾归京,唐献帝心中自然也是有几分挂念,见李千昊和李千玟入了殿来,忙吩咐身边的人上了茶水,又给他二人赐了座,好生问了一番。
李千昊面上并无几分喜色,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唐献帝问的问题都答了,直说了北汉的风土人情,元武帝的驾崩和元康帝的继位,以及北汉的国力。
不过于自己在此次夺嫡之战中所起的作用方面,李千昊还是有所保留,只说了自己支持元康帝,并未说自己帮了他多少。
南唐的国力并不比北汉好上多少,且南唐位居南方,虽是水土肥沃粮食产量丰富了些,到底是不及北汉民风粗狂,军队也是骁勇善战。
况南唐虽是囊括好几个鱼米之乡,富庶得很,北汉也是临海靠江,同外边高丽等国的生意往来多得很,每年光是靠卖瓷器和丝绸就能赚上好大一笔银子。
唐献帝自然是不愿插手北汉的国事,且不说李千昊背着唐献帝招兵买马便是有了犯上作乱的嫌疑,便是无端端帮了元康帝若是又不曾将他成功辅佐上位反伤了自身连累了南唐亦是不好。
不过唐献帝并未深究此事,瞧着当真是相信了李千昊所说的元康帝得了月氏和好些北汉大臣的帮助,一举打败了五皇子登上了帝位。
唐献帝问过了李千昊,又是含着笑问了李千玟一句:“千玟不是说瞧上了那北汉二皇子,怎么就自己个又回来了?朕还当你能给朕带回一个女婿回来呢。”
唐献帝本是打趣李千玟的话,李千玟的笑意却是不曾达到眼底就匆匆消散了去,扯了扯嘴角说了句:“那北汉二皇子犯上作乱里通外国早就被元武帝下令斩首,若不是儿臣命大没有早早嫁给了他,怕是此刻也是要受他连累。且不说这个,便是二皇子安然无恙,儿臣也不可能将北汉的皇子带回来不是,可见父皇当真是不愿见儿臣呢,着急忙慌地想将儿臣早早嫁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李千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和唐献帝顶嘴,不过这身旁无人唐献帝也就不与她计较,李千昊也是轻轻拉了拉李千玟的袖子,示意她安分些。
唐献帝听得了李千玟的话只是尴尬一笑,尔后便挥了手说了句:“朕还有些奏折不曾看完,你和你哥哥想必一路归来也是累了,去见过了你母后便早早回去歇下吧,朕明日再设席为你二人接风洗尘。”
李千玟和李千昊这便领了命退下,唐献帝只扶着额头靠在椅背上,听见轻微一声响方才睁开眼睛瞧了一旁的周庄一眼,颓累地说了句:“今晚不必传膳了,朕没什么胃口。”
“皇上多少也吃些,”周庄是唐献帝身边的老太监了,这些年来和唐献帝也是走过了不少风风雨雨,在唐献帝面前也是说得上几句话,故而此刻伏低了身子,说了句,“再怎么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若是实在没有胃口,奴才便去御膳房传点可口的小点心来。”
唐献帝只按着自己的额头,微微颔了颔首说了句:“你且去吧,别要那些太甜腻的,朕用着心里烦。”
“奴才省得了。”周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吩咐了外面的一个小太监去御膳房传些点心,又特意嘱咐了唐献帝的喜好,这才又回了外殿候着,等着唐献帝唤他。
李千昊和李千玟则直接去了皇后那里,皇后膝下仅有这一子一女,虽是从前因为些事情忽略了对二人的疼爱,这些年来也是将二人疼进了骨子里,这一连数月不曾相见,知晓今日二人归来,早早就吩咐人准备了李千昊和李千玟喜欢吃的点心,只等着二人前来。
“娘娘等了殿下和公主好些时辰了呢,”郑德见李千昊和李千玟一起进来,赶忙将二人迎了进去,“还特意准备了殿下和公主欢喜吃的点心,只等着殿下和公主回来呢。”
李千昊和李千玟在郑德的陪伴下一起往皇后的正殿去,问了几句最近皇后的近况,郑德只答了还是老样子,近来宫中并无什么大事。
这李千昊和李千玟刚刚进了殿,皇后也是在楚兰姑姑的陪伴下从内殿走了出来。
“可是回来了呢,”皇后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虽是在这后宫中免不了尔虞我诈,不过到底是高居国母之位,一样样的好东西用着,这面皮也是细腻得很,瞧着竟像是李千昊的姐姐一般,“母后可是****盼着呢,你们两个没有良心的,就不知道想母后。”
李千昊微微一笑,给皇后行了礼又在一旁坐下,含着笑意说了句:“母后可是错怪儿臣了呢,儿臣和千玟在路上可是****惦念着母后,还特意在北汉选了些礼物想要送给母后呢。”
听自己儿子这样说,皇后面上也是禁不住露出了笑意,唤楚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芙蓉糕和千酥饼端了上来,招呼着李千昊和李千玟二人用,“听人说这北汉可是糙得很,吃的用的都是不精心,只是凑合着,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去了这么久可有没有受苦,母后今早才叫御膳房做的糕点,一直在小厨房用小火暖着,就等着你们两个回来吃,且尝尝,是不是合胃口?”
李千昊捏了一块芙蓉糕入口,果然还是软糯得很,入口即化又丝毫不显粘厚,便开口撒着娇说了一句:“果真还是母后知道疼我,这芙蓉糕在北汉可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呢。”
皇后听李千昊这样说,眼角的皱纹都要笑了出来,只唤了他快吃,又嘱咐楚兰将小厨房剩下的包了给李千昊拿了回去,看着李千昊和李千玟都用了些糕点,皇后方才问了二人这几个月的事情。
与唐献帝问的不同,皇后还是更为关心他二人在北汉过得怎么样,细细问过了吃穿住行,直到李千昊笑着说了句北汉就是民风再为粗狂不精细到底宫中过得也是和民间不一样的方才叫皇后放了心。
这厢问过了李千昊,皇后又问了李千玟可有中意的人。李千昊虽然此时的面色比在唐献帝那里时好了不少,却仍旧时不愿开怀的样子,只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回母后的话,北汉人与咱们南唐人性子不太一样,儿臣想着婚后怕也是不契合,便也未存那个心思。”
“这样也好,”皇后丝毫不曾在意李千玟的拘束和疏离,只笑着说了句,“母后也是不想叫你嫁得那样远,本来咱们南唐就有的是好儿郎,何必千山万水地去北汉找,也是幸亏这元武帝去了,不然当初你一意孤行地要将自己当做礼物献给北汉,此刻却又要回来,咱们却也不好和北汉交待了。”
李千玟不知如何去接皇后的话,只讪笑了一下不曾回答,这一时间便气氛便有几分尴尬,还是李千昊笑着开口打破了这沉静,绘声绘色地和皇后描述起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来,专门捡着那有意思的说,将皇后逗得前仰后合,几乎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直到楚兰小心翼翼进了殿问了皇后是否要传膳,皇后方才发现天色已经是不早,叫楚兰去御膳房多传了些饭,就留了李千昊和李千玟一起用。
母子三人一起用饭,席间也是其乐融融,皇后特意将布菜的宫女遣了出去,这殿中便只有他们三人,左右没有外人,也就不讲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千昊又是和皇后好生说了一番,直逗得皇后合不拢嘴,放下了筷子听着李千昊说。
三人这便好一会儿方才用罢了饭,皇后又遣人上了些水果和甜食,三人漱过了口,又用了些水果,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李千昊方才领着李千玟一起告了退。
皇后瞧着很是舍不得二人的样子,说是这时辰宫门也快要下钥了,不如就在宫中歇下。李千昊则用不曾与唐献帝打过招呼的理由回绝了皇后,又说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且保证明日会来陪着皇后说话,皇后方才将二人放了出去。
李千昊和李千玟这便一同乘着马车往回走,李千昊先将李千玟送回了公主府,方才自己往府上去。
其实坚持着要回来的原因,其中也有一个是李千昊想要瞧瞧,自己不在身边,魏央可曾应付得了这府上几个姬妾。
谁料这魏央只悄悄地带着秋棠回了府,也是在客房歇下,虽然有姬妾得了风声说是自家殿下带了个女人想要前来瞧上一番,却是被秋棠带人拦在了门外,说魏央是大殿下请的客,身上不太舒服,暂时不见各位夫人。
叶小鱼直接拧着帕子啐了一口便转身走了,万洛洛却是冷哼一声,说了句:“凭什么尊贵的人,连叫咱们看一眼都不成,当真是咱们身份卑贱得很,怕污了姑娘的身子吧。”
秋棠哪里敢和万洛洛顶撞,只陪着笑说了句:“万夫人这不是说笑了吗,魏小姐只是身子不爽,怕是过了病气给万夫人,到时候殿下心疼了怪罪了魏小姐可是担当不起,这还请万夫人见谅一二。”
万洛洛见秋棠虽是话语软的很却是怎么也不肯开门的样子,也是冷哼一声转了身往秦浅处去。
秦浅身边的出柳见万洛洛气冲冲地进了院子,赶忙进门通报了秦浅一声,待到万洛洛进门时,出柳只行了个礼,就被秦浅打发了出去。
“万姐姐这是和谁生气呢,发这么大的火。”秦浅面上仍旧是万年不变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万洛洛瞧着秦浅这副温婉的样子便是叹了口气,只在她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说了句:“你瞧瞧,殿下这回带来的女人也忒没规矩了些,咱们就算是姬妾,好歹也是比她先入府,她说什么也是该来拜见咱们姐妹,可人家倒好,大门一关是谁也不见,我和叶小鱼脚前脚后地去上赶着看人家,却被人家赶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如此张扬恣睢。”
秦浅听万洛洛连珠炮一样说了这许多,面上却是丝毫不曾变色,只浅笑着说了句:“万姐姐就为了这个置气啊?殿下说不准带那姑娘回来是为了什么呢,若殿下未曾存那份心,万姐姐可不是吃了个干醋?”
“殿下带了回来能是为了什么,”万洛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秦浅,“怕现在府中也就你还坐得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殿下往府中带回几个人,不都个个成了姬妾,我就不信这新人能过得了公主那一关,做个侧妃和正妃,若她当真有这个本事,便算我万洛洛今日得罪了她,来日里便是负荆请罪也是肯的。若她没有这个本事,这时候是在和谁拿乔呢,莫不是想要给咱们姐妹一个下马威?”
秦浅拍了拍万洛洛的手,问过了她可要吃什么茶点,万洛洛叹了口气,“现如今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茶点,你可说说,咱们可要怎么办啊。”
“人殿下都已经迎进了府里,咱们是怎么办都不能办了,只等着殿下回来瞧瞧殿下给个什么名分了,便如万姐姐所说,她多半也是个姬妾,既只是个姬妾万姐姐何至于惧了她,若是做了侧妃乃至正妃,想来家世和手段都不是咱们能比的,咱们现在想办法也是无用的,”秦浅出言宽慰了万洛洛一二,方才继续说道,“况且万姐姐就这么直接去了,一则来跌了万姐姐的身份,二则来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惹了那姑娘,也是不好。姐姐虽是脾气暴躁了些,到底不是那样没打算的人,却不知又是谁和姐姐说了什么。”
听得秦浅这样一分析,万洛洛虽是心中不爽也只能先按捺住了脾气,抿了抿唇说了句:“还不是那叶小鱼,撺掇着我去看那姑娘,这被人拦了下来,她倒是转身就走,只留了我一个。到底是我欠考虑,上赶着叫人当枪杆子使。”
“姐姐也莫要生气,到底姐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也是牢靠得很,咱们只静观其变就是,姐姐瞧那宋夫人都不曾说什么呢,这新人入府,要威胁也是威胁宋夫人的地位,咱们已经是低无可低了,有什么怕的呢。”秦浅轻弯着唇角,给万洛洛空了的茶杯又续满了茶。
万洛洛轻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可我到底是心中忐忑。”
那秦浅口中的宋夫人正是宋司空的嫡女宋黎,当初在一个赏花宴上得见了李千昊一面,回家后便是茶不思饭不想,说什么也是要和李千昊在一起。
宋司空只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奈何就是扭不过她的心思来,可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只好腆着老脸去和唐献帝说了此事。
唐献帝也是问过了李千昊的意见,碍着李千玟的缘故,李千昊是万万不能将宋黎立为侧妃,更勿论正妃,可这堂堂大司空的嫡女怎么着也不能做个姬妾,便委婉回绝了。
唐献帝将李千昊的想法告诉了宋司空,宋黎知道之后直接是要一根绳子吊死之间,宋司空是拍着大腿骂,骂着骂着就哭了出来。宋黎和宋司空说,这一辈子她便是为奴为婢,也要和李千昊在一起。
宋司空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嫡女穿着粉色衣衫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大皇子府做了妾。虽说是妾,可这宋黎到底家世和李千昊其余的姬妾不一样,是以这后院便是以她为尊,她也是掌着一府之事,虽是没有侧妃和正妃的名位,到底也算大半个女主人。
这往前李千昊回府必然是要先去宋黎处的,可今日却一改常态,问了侍卫将魏央安置在哪个屋子,便径直往那客房去。
秋棠哪里敢拦李千昊,赶忙将他放了进去,李千昊从进府到魏央处这一路上也是听说了今日之事,魏央并未如他想象之中一般和他府上的姬妾明争暗斗唇枪舌剑起来,而是直接闭门谢客。
李千昊推了门进去的时候,魏央正歪在榻上看话本子,见李千昊进来,赶忙坐直了身子说了句:“见过殿下。”
“魏央与我何必客气,”李千昊突然叫起了魏央的名字,将她惊得一阵战栗,“我原以为要回来英雄救美,却没想到我的美人直接隔绝了外界的骚扰。”
魏央不习惯与李千昊这般亲昵地说话,见李千昊朝自己走了过来更是往后缩了缩说了句:“我不过是殿下觉得有几分用处的人,和府上夫人是不一样的,自然不应该与她们起了冲突,为避免夫人们误会,只好称病躲上一躲。”
“你自然是与她们不一样的,幸好你不曾与她们起了冲突,”李千昊展颜一笑,话说得暧昧得很,复而转身到桌旁坐下,“不然我定然是要罚她们的。”
魏央不知道如何去接李千昊的话,只好闭口不答。又听得李千昊说了句:“你说我何时叫她们知道你的身份呢,要不明日我便去求了父皇,将你立为侧妃,先为我管管这后院,若是你管得好,便直接升为正妃,怎么样?”
“魏央自问无才无德,怕不能担此重任,”魏央垂下睫毛,声音里泛着的冷意直接逼退了这虽是夜中仍然深重的暑意,“况且此事魏央已经与殿下说过一次,殿下也莫要再试探魏央,魏央自然是不会信的。”
“你这永远冷静的样子当真叫我着迷,”李千昊往前倾了倾身子,呼吸声慢慢扑进了魏央耳中,“可我我有时候真想瞧瞧你不冷静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却又舍不得对你用强。罢了,侧妃之事咱们还是再缓缓,不过我还是不舍得叫你做个妾,你便先在这府上住下吧,既然你说自己是客人,便是客人吧。”
李千昊是得了大巫医的指导方才去北汉寻了魏央回来,谁知道大巫医临死前就留了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就撒手人寰,叫李千昊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拿魏央怎么办,一时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现将魏央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等着下一代大巫医选了出来再叫他为自己占卜。
李千昊这般想着,也是不再与魏央说话,只转了身出去,却正瞧见与秋棠说话的红鸣。
红鸣瞧见李千昊出来,刚忙迎上前来行礼说了句:“夫人叫奴婢来问问殿下,可要给魏姑娘换个住处,不知住在客房可否妥当。”
“就安置在棠安院吧,这客房夏日闷热得很,魏姑娘怕是要久住,就先叫夫人将棠安院收拾出来,”李千昊微微蹙了蹙眉头,“罢了,本殿去瞧瞧夫人,自己个和她说吧。”
李千昊这般说了,红鸣赶忙应了引着李千昊往宋黎的羽梨院去,这李千昊今日回来并未先去宋黎处,已经是叫宋黎憋了一肚子火,叫红鸣前来也是探探口风,此刻李千昊和红鸣一起去了,想来也是能消散宋黎的几分火气。
红鸣这样想着,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不过又想到李千昊刚刚说要将那新来的魏姑娘安排在棠安院,这整个心就又提了起来,这棠安院,离殿下的住处可是最近……从前不管是哪个夫人最得宠,都不曾能住到那棠安院去,便是一直在殿下心中占了几分位置不曾动摇的万夫人和叶夫人,也只分别住在了洛康院和鱼云院,隔殿下的住处可是比棠安院远得多。
不过殿下刚刚只说 ……魏姑娘怕是要常住,这话说得倒是不像要给魏姑娘名分的意思,红鸣也是想不通,只摇了摇头随着李千昊往羽梨院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