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云: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一个人得势的时候,可以任性一点,不得势的时候,则必须低调,夹着尾巴做人。人走霉运却招摇过市,则必有麻烦。
在远离咸阳的淮阴,韩信就面临着这样的麻烦。牛四带着一伙儿把他团团围在集市的中央。牛四显然是这里的老大,咧着嘴说道:“小子,听说你不识抬举,不愿跟大哥混,是不?”
韩信一言不发。
“听说你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孙子兵法,显得你有能耐,是不?”
“还配个长剑,到处溜达,没把大哥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韩信不想和他们理论,说道:“让我过去。”
“呸!”牛四显然被韩信的漠然激怒了,说道:“想走,可以,从这里过去。”牛四两腿一劈,用手指指胯下。他那几个小兄弟顿时起哄。集市众人的目光顿时也集中到了这里。
韩信觉得热血上涌,但又迅速冷静下来,转身要离开,却被他们推了回来。
“噢噢……噢噢……”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韩信迅速地判断了眼前的形势,对方有五个人,只动动拳脚,无论如何也脱身不了,动长剑,对方非死即伤,自己会被抓取坐牢,性命堪忧。
“你不是有家伙吗?来砍我啊?看看是你的长剑厉害,还是我的杀猪刀厉害?”这牛四本是卖肉的屠户,说着就操起了杀猪刀,比划起来。
“小子,老子就是看不惯你那自命不凡的德性,要挫挫你的锐气,如何?只要你认栽,老子保管以后不找你的麻烦。如何?”牛四继续叫嚣。
韩信叹了口气,心想:“我韩信熟读兵书,原指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却不是为了和这无赖拼命的。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无奈间,韩信解下长剑,扔在地上,从牛四胯下爬过。
全场大笑,看热闹的人群也觉得过足了瘾,满意地散去了。
“奇耻大辱!”韩信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却不知如何才能摆脱现在的穷困,也不知何时才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郁闷之中,韩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淮水河边。看着静静的河水,韩信受伤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小时候,韩信就喜欢在淮水边玩筑坝的游戏。他不亲自动手,而是指挥小伙伴先用泥巴捏成大批的军队,摆成进攻的阵型,然后再水沟的上游拦起泥垻,等水聚集到一定高度的时候,韩信就一脚把大坝踹开。水奔流而下,将泥捏的士兵冲个稀烂。小伙伴们乐的拍手大笑,而韩信则看着水中的泥人,若有所思,慢慢地悟出了兵法的奥秘:兵法如水。散兵游勇没有任何力量,一旦有的得力的指挥官,他们就有了灵魂,能凝聚成强大的力量,摧毁一切,正如那决堤的洪水。
“如果我有一队人马,就一定能打败最强悍的对手。牛四算什么东西,只配跪倒在我的脚下。”韩信对自己信心满满。
淮水河的波光渐渐暗淡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而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韩信一阵苦笑。
他沿着淮水河,来到一片高而开阔的地方。当年自己的母亲去世,他已无钱发丧,但还是坚持将她安葬在这里。他坚信自己有朝一日终会发达,要将这里发展成一个万人的集镇,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也能体会到自己的荣耀。
“小伙子,饿了吧?”一个河边洗衣的老妇问道,同时将自己的一半米饭分到碗里,递给韩信。
韩信心中流着眼泪,接过了饭碗:“老天,我韩信怎么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但希望还是有的。韩信已经知道陈胜在大泽乡起事了。很快各个郡县就会纷纷响应,到时天下大乱,群雄纷争,自有我韩信的用武之地。想到这里,韩信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韩信分析的有道理。天下大乱,很多郡县的年轻人响应陈胜的号召,纷纷带头起事,捕杀县令,拉起了一支队伍。造反,成了当时最为时尚的行动。
沛县的尹县令感到害怕了。他知道自己认真执行大秦的严酷法律,祸害了不少家庭,杀了不少人,仇家也一定少不了。眼下局势,性命堪忧。尹县令立刻找来萧何,商议此事。
“那县令大人有什么打算呢?”萧何问道。
尹县令说道:“我听说陈胜已经占领陈县后自立为王,号张楚。我准备率全县百姓,响应陈胜,接受陈王的领导。”
萧何摇摇头,说道:“您当初认真执行秦朝严苛的法律,得罪了不少沛县的百姓。在现在的局势下,沛县的那些年轻人还会听您这位大秦县令的话吗?”
“应该不会。”尹县令不得不承认。
“所以嘛。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人,把这帮年轻人管住,能差遣他们,然后才可以成大事。”萧何说道。
“哪里找这样的人呢?”尹县令问道。
“有这么一个人,曾在大人手下当差,现在藏身芒砀山,手下已聚集了数百人,他若来沛县,定能助大人掌控局面。”萧何说道。
“你是说刘邦?”尹县令问道。
“正是此人。”
尹县令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和刘邦的过节,但眼下又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了萧何的建议。
刘邦得到樊哙从沛县带来的这个消息后,大喜,说道:“娘的,兄弟们总算可以离开这穷山沟,回到沛县城了。”于是下令,整顿人马,下山,再也不回来了。
刘邦还没有忘记泗水的兄弟,叫人给夏侯婴带信,要他和周勃带着泗水的小兄弟也尽早回沛县,共谋大事。
风餐露宿,非只一日。当终于到达沛县的时候,刘邦发现没有人迎接他的队伍,而是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刘邦一头雾水,正要大发脾气时,看见萧何、曹参一身便装,风尘仆仆地冲了过来。
萧何喘了口气,说道:“不好了。县令反悔,禁止刘公进城。还说我是刘公的同党,并将我关进监狱。好在监狱长官曹参和我很熟,我们这才逃脱,给刘公禀告情况。”
刘邦骂道:“姓尹的,好你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你当刘邦还是那泗水亭长么?听你差遣?”同时,下达命令:“点起火把,准备攻城!”
刘邦这边声势一闹起来,城里的人就坐不住了。官员百姓都涌上城头,驻足观看。尹县令,王县尉在城楼中央的位置,百姓站在两边。夏侯婴、周勃和泗水的小兄弟们也混迹在人群之中。
刘邦骑在马上,头戴刘氏冠,手持宝剑,朗声说道:“沛县的父老乡亲听着:天下苦秦久矣!你们怎么还能替县令守城卖命?现在诸侯并起,反抗秦国。咱们的沛县很快就要被攻破了。我,沛县刘邦,不忍家乡遭受屠杀,特回来与父老同生共死。现在,沛县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出路只有一条。”刘邦顿了口气,然后用吃奶的力气,高声喊道:“杀死尹县令,重选领头人!”
“杀死尹县令,重选领头人!”刘邦这边的几百人训练有素,跟着高声喊叫,气势磅礴。
受城下高涨的情绪感染,城头上的年轻人也附和着喊了起来。先是稀稀落落的声音,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终于和城下的喊声汇成一片:“杀死尹县令,重选领头人!”
尹县令被这浩大的声势吓得魂飞魄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哪里还逃得出去?只见吹鼓手周勃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个腾跃,手起刀落将尹县令砍到。王县尉见势不妙,正欲逃走。周勃回手一刀,取了县尉的性命。守城的官兵见此情况,纷纷将手上兵器扔到地上……
城门大开。刘邦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在手下几百个兄弟的簇拥下,冲进了久违的沛县城。
尹县令已死,下面的事情自然是推选新的沛县县令。刘邦是不二人选,但他坚决不干。
刘邦一点不傻。现在天下大乱,大秦的势力还很强大。别看现在各诸侯闹腾的很热闹,但不一定经受得了大秦后援正规军的打击。跟着混混无所谓,带头造反,那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况且自己才疏学浅,担当不了保全全县百姓的大任,我刘邦也不想担当。
刘邦不干,更没有人干了,萧何?文官出身,辅佐县令,管管杂事还可以,不敢也不愿承担县令的大任。倒是沛县的世族子弟雍齿愿意领头,但人缘不够,得不到刘邦这边人的支持。新县令的推选问题陷入僵局。
后来萧何提了个建议:抓阄。
最简单的办法往往就是最好的办法。大家一致同意,并推选了十个候选人,其中就包括刘邦和雍齿。因为大家热切要求,刘邦只得同意。
萧何在十个白绢团中左右拨弄了半天,终于抓住一个,然后把其他九个白绢团烧了。白绢团展开,萧何高声念道:“沛县县令是……刘邦。”然后把名字展现给大家看。
现场一片欢腾。
刘邦一脸茫然。但事已至此,无法再推脱了,刘邦只得坐在县令的位置上,深感压力如山。雍齿则一脸铁青,他平日就看不起平民出身的刘邦,现在自己反而要被这个刘三这个流氓领导,心中自然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刘邦带领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等人到县衙祭祀了黄帝和蚩尤,然后开会。
萧何说道:“沛公,我们需要给您弄个显赫的身份,以鼓舞百姓的士气。”
“那没办法。”刘邦说道:“本人出身农民,现在我媳妇吕雉还在种田。我爹刘太公,我娘刘太婆,大家都认识。”
“不,您是龙子。”萧何说道:“我们不妨这样传说:一日,刘太公去寻刘太婆,到她经常洗衣服的台阶,看见一条龙趴在她的身上。十个月以后,沛公就出身了。”
“我呸!你敢辱没长辈么?”刘邦操起惊堂木,就要打萧何,被曹参一把抱住。曹参说道:“且听萧何说完。”
萧何倒很镇定,说道:“陈胜起事时,到处流传有狐狸夜里嚎叫‘大楚兴,陈胜王。’正是同样的道理,沛公身上不带点神奇的传说,如何号召天下百姓?”
众人点头称是。刘邦不敢苟同,一言不发。
萧何得到鼓舞,回头问樊哙:“樊哙老弟这次去请沛公,那芒砀山地形复杂,老弟是如何找到的?”
樊哙说道:“大哥在山下布置了暗哨,有个兄弟认识我,就带我去见大哥。”
“不。”萧何说道:“应该这样说。芒砀山层岚叠嶂,云雾缭绕,但有一处的云气与众不同,呈龙虎形,是天子之气。你朝这个云气走去,自然就找到了沛公的藏身之处。”
众人啧啧称奇。刘邦一脸茫然。
萧何又问刘邦:“听说沛公在丰邑起义时,杀了一条大白蛇。”
刘邦回答:“首先,那不是起义,是逃跑。其次,那是条无毒的小花蛇,本来见人要跑。但老子心烦,随手就将它斩为两段。”
“不!”萧何干脆将牛皮吹到底,说道:“那是白帝的儿子,化身为大白蛇,来取沛公性命。但沛公是赤帝的儿子,红克白,反而将白帝子杀死,此乃天意!”
全场掌声雷动。
刘邦干笑两声,说道:“我说老萧啊!还真看不出来,你这模样傻不拉几的,馊主意倒不少!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个事情来。你说推选县令这事,怎么就这么邪乎?十个人抓阄,为何偏偏就是我呢?”
萧何笑了,说道:“肯定是你,也必须是你。”
“此话怎讲?”刘邦问道。
萧何顿了口气,说道:“其实所有的白绢团写的都是一个名字——刘邦。”
“娘的,又着了你的道啦!”刘邦大骂,正欲操起惊堂木,却发现惊堂木已被曹参藏了起来,于是脱了靴子,朝萧何扔过去。
萧何挨了一靴子,也不生气,把靴子捡起来,弹弹灰尘,送到刘邦脚下,说道:“沛公息怒。我等也是无奈之举。您想,以后我们这帮人就是拎着脑袋跟您干了。换了别人,我们既不放心,也不甘心啊!”
众人也纷纷劝慰刘邦,说萧何一片忠心,萧何的意思也是他们的意思,等等。
刘邦消了点气,说道:“事已至此,我还能说啥?萧何一片忠心,主意又多。大家听萧何的安排吧!”
萧何也不客气,接了刘邦的话,说道:“上述发生在沛公身上的这些奇闻异事,你们要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另外,由于沛公是赤帝子,应崇尚红色,所有我们的军旗,制服等都统一采用红色。”
最后,作为新任县令,刘邦作了总结性发言,说道:“我同意萧何的意见。以后招兵买马,筹备粮草的事情由萧何负责。我和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等人负责攻城拔寨,扩大地盘。散会,大伙喝酒去吧!”说完,刘邦狠狠地瞪了萧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