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恭敬地接待自己的领导。他已经从张良那里知道刘邦比较厌战,所以在领导面前从不提军政大事,整天带着刘邦去慰问关中的父老,大摆筵席,不醉不归。这个活比较对刘邦的胃口,喝酒也是刘邦的强项,相对广武山而言,汉王更适应关中的生活。
刘邦将几年前在栎阳被项羽册封为塞王的司马欣的人头悬挂在栎阳的集贸市场示众。这可是当初坑杀二十万降兵的罪魁祸首之一,是关中百姓的大仇人。仇人被杀,三秦子弟无不拍手称快,踊跃参军更加拥护自己的汉王。这样一来,刘邦的威望又被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这一日,萧何还是向自己的领导谈到了楚汉相争的大事。萧何问道:“汉王,新的士兵已经招募齐了。你看何时带领他们进军广武山。”
“我不去。”刘邦一口回绝
“但我们现在兵强马壮的,并无劣势啊!”职责所在,萧何继续劝说。
“什么并无劣势?老萧,你和项羽面对面地交锋过吗?你挨过那家伙的一箭吗?”刘邦反问道。看来,项羽的那一箭在汉王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萧何无语。自己确实没有上过战场,也说不过刘邦。
刘邦得意地看了萧何一眼,说道:“没话说了吧!老萧你也不用着急,我都想好了对策。”
“那太好了。”
“这样吧!”刘邦指指萧何,又指指自己,认真地说道:“我来做丞相,在栎阳负责士兵粮草。老萧你来当汉王,带领这些士兵,驻扎广武山。”
萧何吓了一跳,大声说道:“汉王,这个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刘邦掏出自己的王印往萧何的手里塞,自己则动手去抢萧何的丞相大印。萧何知道刘邦的无赖手段,抢先将丞相的大印抱在怀里,死活不松手。
刘邦忙活了半天,也未能将丞相大印夺回来,歇了口气,说道:“老萧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当初沛县起事时,你设计抓阄让我当了这个头。我也因此吃尽了苦头。现在,让你也尝尝这汉王的滋味,有何不可?”
“汉王,国家大事,非同儿戏。你也不是当初的沛公了,而是关中百姓的主心骨啊!你知道为了楚汉之争,关中百姓牺牲了多少吗?就拿我说,萧家的男儿全部都上了战场,这你是知道的。”事关天下,萧何说话也不客气了。
刘邦对此也没有脾气,嘟哝着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反正不回战场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何看着刘邦既蛮横又可伶的模样,也有点心软,说道:“我们要不换个思路,不和项羽硬拼了,双方和谈,如何?”
刘邦有点心动,又摇摇头说道:“那怎么可能?那项羽欲杀我而后快,岂肯和谈?”
“万事总有商量嘛!再说,从我提供粮草的角度看来,项羽的日子也不好过。您派个能干的说客,双方达成协议并非没有可能。”
“嗯!”刘邦想了想,点头说道:“那我就试试吧!不过话得说到前头,如果和谈不成,你得来当这个汉王,不许耍赖!”
“好好好!”萧何满口答应。现在能说服你回战场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二天,萧何举行隆重的仪式欢送汉王。关中父老给刘邦敬酒,饱含热泪说前日汉王带回司马欣的人头,大快人心。但关中百姓最大的仇人就是那坑杀二十万降兵、火烧阿房宫、血洗咸阳城的项羽。希望此番汉王带领新军重返战场,一定要把项羽的人头带回来。新兵代表也是慷慨激昂,用献血写下誓词:不杀项羽,绝不回乡。在这种群情激奋,斗志昂扬的氛围下,刘邦带领人马开往广武山,却不是去和项羽决战,而是去和项羽议和。刘邦的脸皮算厚的了,当初参加吕公的酒宴,当众谎报了十万钱的礼金,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次,刘邦看着手下的这些精神饱满、英气逼人的新兵,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丝愧疚的感觉。当然,刘邦当众还是誓言旦旦,要和项羽决一死战。作为一个老道的政治家军事家,这点套路还是有的。
“汉王是要和项羽议和吗?”广武山的张良听了刘邦的想法,问道。
“是啊是啊!这仗我实在打不下去了。子房先生,您是什么意见?”刘邦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张良。
张良沉思良久,点点头,说道:“值得一试。”
刘邦舒了一口长气,心想:娘的!只要子房先生没意见,我心里就有底了。
现在擅长游说的郦食其已经牺牲了,刘邦只得派谋士陆贾出使楚营。陆贾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儒生,很有学问,比较注重形式。这是所有儒生的通病,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陆贾在项羽面前谈到君主应该施仁政,替天下百姓着想,才可长久,然后引经据典,来证明自己的观点。项羽手下有学问的人不少,深深被陆贾的学问所折服,连连点头。陆贾见自己的开篇有了效果,就随即亮出了自己的要求:为天下百姓着想,楚汉双方应该停止战争,和平解决争端。汉王希望如此,现在就看项王的意见了。
“这么说,你们汉王提出和解的请求,是一位仁君啦!”项羽说道。
“这是自然。”陆贾自豪地回答道。
“我要不同意汉王的和解请求,就说明我项羽是个暴君了?”项羽冷冷地说道。
“这个……”陆贾不知如何回答。
“回去告诉你们汉王。如果他真替天下百姓着想,就和我痛痛快快地决一死战,不要再派一个腐朽的儒生来和我讨论无用的问题。请回吧!”项羽下了逐客令。
这样,陆贾的游说已失败告终。
刘邦心中不爽,也懒得骂陆贾了,回头找张良过来想办法。
“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不辱使命,但不知汉王想不想用他。”张良说道。
“你是说侯公么?”刘邦问道。
张良点点头。刘邦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此人有才无德。我一直不敢用他,但又怕他去帮助别人,所以把他供养起来。这次真得用他吗?”
张良说道:“非常时期得用非常之人。”
这样侯公就作为刘邦的使者来到了楚营。侯公衣着朴素,相貌猥琐,一脸傲气,开口对项羽说道:“在下此番出使,其实并不代表汉王。”
“哦!那你是代表天下百姓啦!”项羽冷笑着问道。
侯公摇摇头,说道:“也不代表天下百姓,他们与我何干?我只代表我自己。”
“那先生与这场楚汉战争有何关系呢?”项羽不由来了兴致,问道。
“关系到我的职业荣耀。另外,我坚信项王一定会答应汉王求和的要求。”侯公回答道。
“凭什么?”
“因为目前楚汉双方达成和解,对项王十分有利。”侯公说道:“项王目前虽然强悍,但已处于腹背受敌的局面。以我看来,汉王还能支撑好一段时间,因为粮草和兵员正畅通无阻地被送到广武,但项王你未必能经受的住彭越和韩信从后方的袭击。”
这话说道点子上了,项羽无语。
侯公继续说道:“如果楚汉和解了,哪怕是暂时的。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平定大梁和齐国,待到那个时候,再回师西进,剿灭汉王,易如反掌。”
这话可是说到项羽的心坎上了,只是天底下有这样的说客吗?拿着东家的钱,却替西家办事。
侯公看出了项羽的疑惑,说到:“我前面已经说了,我不代表汉王,也不代表项王,只是想做点业绩,成就自己说客的名声。至于天下归谁家,我真不太在乎的。”
“那么,如何和解?”项羽问道。
“如今楚汉两军在广武涧对垒,就以这鸿沟为界,东面归楚,西面归汉,这样简单明了。如何?”侯公说道。
“我还要向项王讨要一份礼物。请项王将刘太公和吕雉等人质交我带回汉营。”侯公又补充道。
项羽点头同意。他自己也知道,所谓的停战协定只是暂时的,等自己稳固了后方,一定会卷土重来。刘太公和吕雉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表达自己的诚意,让刘邦安心撤兵。再说了,对于刘邦这样的流氓无赖来说,用人质来要挟的手段并不管用。
总之,侯公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刘邦论功行赏,封侯公为平国侯,却不愿意面见这个才能出众,德性不好的人。侯公也无所谓,天天坐着侯爷才能做的车子,四方巡游,过足了侯爷的瘾,然后飘然遁世,不知所踪。很久以后,有人曾看见他和他的老同学蒯通在一起喝酒,侯公神采飞扬,蒯通愁眉苦脸。这是可以理解的,侯公促使楚汉和解,立下奇攻;而蒯通说服韩信自立为王未果,不得不亡命天涯。同是才华出众的职业说客,怎么命运就如此不同呢?
刘太公和吕雉等人在众人的簇拥下,风风光光地回到了汉营。汉军高呼万岁。当晚,刘邦大摆筵席,为家人接风洗尘。刘太公为刘三吃尽了苦头,今天才终于享受到了作为汉王的父亲的无上荣耀。萧何和张良带着各位将军齐齐给刘太公敬酒,刘太公来着不拒,喝的十分畅快:看来我把老三看走眼了,这小子的成就可比如今还在沛县种田的老二强多了。刘邦亲自过来给父亲敬酒,老头不理他,将头扭到一边,只管和夏侯婴说话,把刘邦晾在那里。刘邦未免有些尴尬,嘿嘿地干笑两声,自个将酒喝干:看来,当初自己分一杯羹的话说的太狠了,老爷子还在生气呢!
刘邦回头又带着戚夫人来给吕雉敬酒。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根本不考虑自己的结发妻子的心里感受。吕雉看着年轻貌美,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戚夫人,只想把杯中的酒泼在她的粉脸上,心想:老娘为了刘家,耗费了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还稀里糊涂地当人质做了两年多的大牢。现在刘邦有出息了,却是别人来享受这般宠爱和荣耀。但吕雉毕竟是识大体的人,看在刘邦的面子上,只得面带微笑将酒咽下,真苦啊!
这时张良、樊哙等人拥上来纷纷给吕雉行大礼。吕雉要起身回礼,被张良拦住。张良说道:“夫人为汉王身陷牢狱,劳苦功高。现在贵为王妃,礼当接受我等的拜见。”吕雉也就不再推辞,看着脚下的群臣,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感动。
刘邦径直走到夏侯婴,不停地理论:“怎么样?夏侯婴,我说了吧,只要我汉王在,那项羽就不敢把我的家人怎么样。娘的,你当初还差点让我当了楚兵的俘虏。”看来,刘邦对当初夏侯婴执意搭救刘盈兄妹的事还耿耿于怀,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