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淡淡一笑道:“如果你真的铁了心和许成初在一起,你有必要关心他老婆是不是病了吗?”
“这跟他老婆病没病有什么关系呀?胡扯!像蓓蓓说的,如果他老婆得了病,那是老天在帮我,让我和他顺利的在一起,多好的事呀!”
“那么你为什么到医院来呀,是看一个与你无关女人的笑话吗?”
洪福白了水晶一眼,恨恨道:“妹妹,你说话能不能不这样尖刻?一针见血的,不刺死人你不舒坦呀?”
水晶看了看姐姐的脸,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还是那间曾对她们嘭地一声关紧的病房。洪福和水晶踮起脚来透过巴掌大的小窗口向里使劲的望。这次,洪福看清了那张脸,苍白憔悴,扭曲的变了形,旁边有专门的护士,忙来忙去。
洪福自语道:“什么病呢,这是?”
水晶提醒道:“去问问护士站的护士不就知道了吗?”
洪福对着高傲的白衣天使说尽了好话,“我是病人失散多年的妹妹,多年没有联系,怕直接见面后会引发病人心理激动”,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言被洪福编了出来,配合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总算使护士动了恻隐之心。
护士端来了病例,声音仍是冷冰冰的。护士说:“脑血栓。偏瘫。”洪福集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来听取护士的话,生怕漏掉一处细微之处。然而护士简洁的五个字,让她大失所望,她不能够全懂。看着她极为落寞伤心的表情,护士第二次动了恻隐之心,用白话对她稍做解释道:“左半身全不能动,能听话不能说话,已经雇了专人侍候着。”说罢,转身飘走了。洪福和水晶面面相觑。
快出医院的大门,洪福一眼看见从对面出租车上走下一个人来,洪福又一次感到了那股熟悉地气息。洪福拉了水晶闪到大门的墙朵后,悄声告诉水晶道:“这就是许成初的儿子!”晶吃惊地瞪大眼睛,上前一步似要叫住那个疾步前行的男孩子,却被洪福一把捂住了口鼻。
水晶不解地望向姐姐,拨开她的手道:“直接问问他妈得了什么病不是很好吗?省了你像是特务似地搞暗战!”
“你知道什么呀!”
洪福甩下这一句,拉着水晶在许天一后面追踪,不着痕迹的。许天一果然进了那间病房。母子两个人的关爱,悲伤,无耐,互励互慰,全被门外的姐妹两个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回来的路上,洪福姐妹俩一言未发。蓝蓓蓓的倒来打破了姐妹一路上持续的宁静。
蓓蓓跳脚拍手道:“这真是老天在帮你呀洪姐!也是老天在帮他许成初呀!你们你们,有望了啊!”蓓蓓突然又结束了激动,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撮嘴道:“不过他老婆也是够了倒霉了,多好的日子呀,偏偏弄了个半身不遂,有福都没办法享呀!大家是都期望你和许成初有个好结果的,可是你们的幸福险些建立在别人生命的基础上,实在有点,有点,太那个……你说是吧,水晶?”
水晶撇撇嘴耸了耸肩,没说话。
洪福反驳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好像她的病是我害出来的似地,这事可跟我没有关系啊!”
蓓蓓道:“不管怎么说,人家许成初把婚可是真正的离了啊,你这边倒底要怎么样,得给人家一个明确答复了!”
水晶笑道:“对呀,姐姐,打铁得趁热,见缝就得插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蓓蓓哈哈笑道:“听听,妹妹还一套一套的呢!跟哪学的呀?”
洪福斜了她们一眼道:“都是些坐着说话不知道别人腰疼的主儿,说着说着把心都向着外人了,我养了你们两个白眼狼!”
蓓蓓和水晶默契起身上楼上走去,进卧室前的一刻,两个人齐齐转身异口同声道:“最后一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洪福无力的看了她们一眼,将她们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口中咀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洪福心里知道,这是妹妹们别有用意的强调。洪福把手机握进手心,她想打电话……打给许成初。她有犹豫。如果所谓幸福就是眼睁睁的看到别人躺在病床上无助呻吟,那么她否定这样的幸福涵义。然而,幸福对自己来说,又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何以到了手,又要做放弃的决定?她的眼角有湿湿的液体渗出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哭的是什么呢?是别人的不幸?还是自己“看起来很像”的幸运?亦或是自己埋藏着的悲哀?不,不,都不是。她不可以这样怜悯自己。她一直是最坚强的也是最幸福的女人。是的,她是最幸福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门开了。走进来的影子与寂静的路灯显得格格不入,他是那样跳跃的一个人啊。
洪福不看他的脸,轻声道:“正要打给你的,你却来了!”
她四处找打火机,他递火过来,一如以前娴熟的样子。
洪福无意的道:“谢谢!”
许成初微微惊讶道:“谢谢?你怎么对我这样客气?你从来不对我说谢谢的!”
洪福微微一笑,吸了几口烟,才缓缓道:“没有谁对谁就是应该应份的,做人嘛,任何事上,都应该学会感激!”
“你在说什么呀?福福,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啊!”
“你懂过我吗?你从来没有懂过吧!哈哈,不用多想,告诉我,你最近好吗?你的家庭都好吗?”
许成初突然感到一丝陌生。
“福福,你在说什么呀?你今天怎么了?”
洪福扯开嘴角笑了笑道:“我没怎么,就是突然变得有点伤感!”
许成初上前抓住洪福的一只手,笑道:“福福,不用害怕了,马上,我就会给你快乐幸福的生活……我今天晚上来你这儿,就是想问问你,你和何一理的事怎么样了,快点办好离婚,我们用最快的时间登记,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洪福笑了笑看着窗外,不说话。
许成初又道:“福福,是不是那边遇上了难事?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一起去办!谅他何一理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洪福这才低头看向许成初充满期待的脸,抽出手来,道:“成初,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病了,你会怎么样对我?”
许成初瞪大眼睛,口里“呸呸呸”的发出声音,道:“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你快说呸,这样的话说不得,说不得!”
“成初。”洪福疲惫似地道:“不要迷信,就算这辈子不说一句不吉利的话,人一生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你只要告诉我,有一天我瘫痪在床了,你会怎么样对我?”
许成初心下微惊,面上仍带笑容,道:“福福,我的好福福,如果你真的病倒了,那么我会好好的侍候你,让你尽快的好起来。但是福福,我求你不要生病,如果能够代替,我宁愿那病降临到我的身上,而不是去折磨你,你看你的身体,已经够不好了!”
洪福放下烟蒂,双手捧着许成初的脸,道:“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更相信久病床前无好夫,就算你是病倒在床上的,我就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的对你,所以我宁愿你也相信久病床前无好妻,何况你我是半路夫妻!”
许成初苦笑道:“福福,何苦要说这么深刻的话题来说呢?说得我心情好沉重!我只想你和何一理的事怎么样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呀!”
洪福收回手,点燃一枝烟,抽了半晌,道:“我和何一理,不打算离婚!”
“什么?”许成初一个激凌站起身来。
“你听清了,许成初,我和何一理,不打算离婚!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听清楚没有?”
福福,你这是在说梦话吗?我已经为你离了婚,你,你,你竟然告诉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你在耍我是不是?是不是!
许成初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暴躁起来,在洪福面前踱来踱去,两手不知所措的挥舞着,嗓门不自觉得越来越高。洪福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说话。许成初被洪福沉闷的态度激怒了,他大步跨到洪福身前,一把揪住洪福的两个肩膀,生生的将她从沙发上扳起来。
洪福稳住了身形,严肃的看着那张怒脸,轻声道:“放开!”
许成初果然依言,慢慢松开了握紧洪福的手,垂下头。
良久,许成初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冷笑着质问道:“洪福,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洪福,你为什么不肯离婚和我在一起,是展誉恒,展誉恒!就是因为他,你才不肯和我结婚的是吧?对,我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姓展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洪福皱眉看着他说话,怒气中烧。她突然改了平静,喊道:“许成初,你说够了没有!”
许成初得意冷笑道:“怎么着,被我说着了吧!那个老头子就是罪魁祸首!就是他让你改变了和我在一起的想法!对呀,我要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他比我有钱呀,我比不过他!”
洪福愤然道:“你的想法真的很龌龊,你知道吗?不过我不想和你计较这些事!你只要明白,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就是了!”
许成初道:“看看,还是吧!我猜得没有错。洪福你告诉我,那老头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对我这么绝情!”
洪福摇摇头,道:“许成初,你走吧!我不想让你太难堪!”
“难堪?你还在乎我难堪?我还怕难堪?你都不和我在一起了,这还不是难堪吗?我倒不相信还有比这更难堪的了!”
“许成初,你走吧,以后,荣春棠的门里,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影子!”洪福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充满苦涩。当然许成初听不出她吐字的艰难。
许成初盯紧洪福的脸,不解地道:“为什么呀?为什么洪福?”说时,他重又走到她面前,双手扳了她的肩,拼命摇晃。
“你怎么可以变得这样绝情?洪福,你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了?那个老头子用了什么招数,你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洪福推掉他的手,抬起自己的右手,“啪……”一个巴掌利落的落实到许成初的脸上。许成初吃惊的捂着瞬间红涨起来的脸,倒退了几步,不明所以的看向洪福。
洪福当时没有说话,而是坐下来,点燃了一枝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夹烟的手指着许成初,道:“让我告诉你,我不能和你结婚的原因!”
洪福想了想,道:“这样说吧!如果换做你是我,看到我的妻子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和我在一起吗?我想你也不会的!”
“许成初,细节我不想多说了,我只告诉你,我在医院看到了你妻子,她很可怜!”
许成初吃惊抬头,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
洪福扬了扬手道:“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走吧!”
许成初呆立在原地,他嚣张的气焰顿时消靡下去。他不经意的抬了抬头,却发现,楼梯上站着的两姐妹,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他看。
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咬了咬下唇,向门外走去。慢慢地,慢慢地。直到许成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深处,洪福这才放下指尖的香烟,任眼泪狂奔而下。
蓝蓓蓓和水晶不约而同旋身下楼,一左一右坐在姐姐身边。此时,她们是姐姐最可靠的肩膀。
洪福哭道:“知道吗?知道吗?我喜欢他,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呀!那样的态度对他,我的心里很不好过很不好过啊!”
蓓蓓拍了拍她的肩,道:“我知道的,我知道。姐姐,你很了不起,你知道吗?”
“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他老婆在这个时候得了这种病,为什么我做不到无情?为什么我要在乎别人的死活呢?为什么呀,我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因为失去他许成初,我的心会疼呢……”
此时的洪福已经语无伦次。
一星期过去了。洪福收拾好了情绪,只身来到医院。门内,依然是那个歪歪斜斜的身形。洪福由护士手中接过轮椅,走到花园长椅处,洪福停下来,面对着那张变了形的脸。路倩的眼神中透出愤恨,似有许多话要说,无耐她还没有恢复语言功能。
洪福笑了笑道:“恨我,是吗?”路倩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毫无条件的签了离婚协议?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身体会有极为不好的结果,为了成全许成初的幸福,你才顺从的答应了离婚?”路倩又点了点头。
洪福流出了眼泪,她不想被路倩看见,转了头望向远方。半晌回过头来。
“知道吗?如果你的身体好好的,我绝不会做出让步,我一定要和许成初在一起。但是你现在变成这样……当然我绝不是在同情你,同是女人,谁不期望有自己温馨的家呢?我是被你为爱人的付出感动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女人,最终要留守的无非是一个家而已,为什么总是那样难呢?路倩,你说,做女人是不是很难?做一个幸福的女人更难,做一个拥有家庭幸福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这都是为什么呢?我想你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为了他,为了家。可是到了最后,都是遍体鳞伤,既然都是伤了的,那好吧,我不争了!我洪福甘愿认输了!”
“路倩,我把许成初还给你了。如果要恨我就恨吧,我不求别人的原谅!”
洪福伸手去翻包里的香烟,她知道医院里禁烟的规定,但是此时此刻,她很想抽枝烟。她迟迟找不到包里的烟,明明是放在了里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