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初度日如年,心里猫抓似的痒。镜子的事耿耿于怀,虽然早已做了解决的准备,却苦于迟迟得不到太后懿旨……他把洪福的话当圣旨。他不想再等了,他自作主张想前去探个究竟。爱情真的有本事使清醒明智的人变成糊涂蛋,如果他和洪福的婚外恋可以算作爱情的话。
许成初停了车,开门,跳下车,头顶着一块明晃晃的镜子朝荣春棠走来。那样子,却似大土豆上盖着玻璃镜颤巍巍地滚动在地上。洪福忍住了笑,对一旁惊讶打量的邻居大妈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是门市派来的安装师傅。邻人像听了笑话似的一笑了之。无人猜测这话是真是假,也没人考察门市何以派来开着名车西装革履的安装师傅。即便有猜测,那也是人家茶余饭后的消遣,到不进当事人的耳朵。洪福深知,遮掩就像是用乌油的抹布擦桌子,当真越抹越黑了。索性不理会他人品头论足,自己只管小心行事,倒少惹得无关人徒来的心烦。
她背对着镜子下支着耳朵的土豆,骂了他不知眉眼高低,大街上抗着镜子给外人看笑话,不知深浅。痛骂过后方才支使水晶回家里去为他开门,就让他着着实实地做一回安装师傅。难为了这位只会打电话叫家政服务的主儿,为了将功补过,挽袖子亲上阵,直把中午的太阳送到西天,还未见从洗手间里出来。
何一理的闯入显得嚣张而莽撞,二楼卧室里做减肥的女客忽地弹起,白晃晃地胸脯颤悠悠的乱动一气。何一理紧步退出门外,同时被紧随其后的水晶揪了耳朵往楼下拉。清晰的咒骂声伴着洪福的安慰解释声一同传出来。送走了客人,洪福坐在沙发里点燃香烟,盯着电视里的文艺节目漫不经心地道:“捉奸未遂,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噢!”
何一理嘻皮笑脸讨好道:“不是的,老婆,我……我就是想你了,迫不及待的想上楼看看,看看你……噢,那什么,我,我回家看看儿子,看看儿子!”说罢,便起身奔门而去。他早观察到洪福脸色不对,再坐下去,一顿臭骂少不了挨到头上,不如先回家跟儿子们套套近乎,即使再不喜欢他,这么长时间来家一回,儿子们总会多叫他两声爸爸吧。洪福无意阻止他,也阻不住,索性由他去了。
水晶担心地说:“许成初还没走呢,姐夫他……
洪福阻断她道:“不管他,爱怎地怎地……水晶,你到隔壁掂对几样菜,准备给孩子们吃。我去仙客来订桌,一会儿请土豆子吃饭,好歹也忙了小半天了,赶在饭点上放人家回去,面子上过不去!”
水晶拧眉道:“等等,你说土豆子是何许人?”
初次见面的印象浮上洪福眼前,她忍住笑对水晶讲了那天的经过。水晶眯眼笑道:“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她将“土豆子”放在嘴上重复了几遍,怎么都觉得好笑。
她忽由笑转为担心道:“土豆子安排好了,胖子咋办,人家刚来家看孩子老婆,不好闪了他吧?”
洪福扬了扬眉毛道:“你姐夫?由你和孩子们陪他吃就好了,今天不带他,许成初一定有所表示的,带上你姐夫不好……这个自尊说什么我也得讨回来的!”
她把镜子的事由心里的小角落提了出来。水晶听姐姐说过那天许成初和徐曼的种种,取笑道:“你是要讨自尊,还是要打翻醋坛子啊!”看洪福眼神不对,水晶忍了笑,忙开了门将洪福推了出去。
洪福出门不到五分钟,何一理气鼓鼓地回来了。水晶迎上前去,拍着他的肚皮问道:“怎么了姐夫,喘的这样厉害?”
何一理拨开水晶,一屁股砸进沙发里,连吼带喘道:“那个那个安镜子的男人是谁?当着我的面就敢答应你姐出去吃饭,明知我是她老公,这不是跟我示威么!水晶,你去,你去,把那女人给我叫回来!”
何一理真的生气了。水晶心想,完了,事儿来了。
她平静地接了杯水递给何一理,不料何一理不领情,啜了一口水后,扬手将杯子甩离了手,水洒了一地,杯子先落在电视柜上滚了一圈,才落了地,没碎。水晶皱起眉头挡在何一理面前,何一理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好直视小姨子,胡乱摸了一把剃的光秃秃的脑袋,埋下头去。
水晶并不想就他此时的状态放过他,正色道:“如果你觉得摔了东西就能为自己找到出气的好理由的话,那你尽管摔,不会有人拦着你。你想想看,自打买了这房子起,你也来这里两三次了吧,这期间,我们每天都在忙着打扫房间,为装修做准备,可是你来到这儿,只顾稳稳当当的坐在店里看电视或者找人下棋,你口口声声为自己辩解说你远来的,是客人……真是笑话,那房子里住的是你的老婆儿子以及你自己,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客人?你不张罗这些也就罢了,姐姐一个人撑起了这房子,一个人张罗大小事,他找人来帮他分担这些事情,游手好闲的你,凭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你说你才是她的老公,除了使她生下两个儿子,你问问你自己哪里配做她的老公,你根本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水晶越说气愤越是成柱的往头顶上聚拢,话说到这分上也没再有什么可说了,这一通不带脏字的骂人,好比拿了针往人的心尖上刺,如果那人不是木头,不是傻子,真真能感觉到疼了。
水晶甩手上了楼,躺在床上,为自己的尖刻感到后悔,想来他何一理人再不济,也是她的姐夫,再好的人也有过错,自己何必那样针峰相对,专往人的伤口撒盐呢。但又想,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如果姐夫真能为她的话而警醒的话,那么她得罪了这一回人,也值了。
楼下沙发里窝着的何一理,双臂抱着头,就像一只受了伤了大黑熊,粗气顺着鼻孔嘴巴带着节奏的喷发出来。小姨子一顿嘲讽垢骂,如一盆凉水浇到他的光头上,好像少了头发的阻碍,那凉意更迅速的渗入了血脉神经,整个人的思维无比的清晰起来。他突然觉到自己理亏之处,对老婆儿子的愧疚由然而来。也几乎在同时,许成初那副得意的嘴脸如海市蜃楼一样在他眼前变得清晰。洪福三番五次向他提出离婚,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何一理心里有两方打架,一方是愧疚,一方是不甘。放下打架的这两方,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乱七八糟的,没着没落,他惦记着出了门的那个“龌龊”男人和自己的老婆,他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