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鬼一下子就怔住了,他的手里怎么会有一颗心脏?这难道是宋阿拽的心脏?!自己为什么会抓着他的心脏?!梦魇中那个鬼爪就是自己的鬼手吗?!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封鬼摇着头大声否定着自己的猜测,他已经震惊得分不清这是梦魇还是现实了,可他分明能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律动,还有那颗真实存在冰冷的心脏。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封鬼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从指间开始凝固,宋阿拽虚弱的睁开眼睛对他说:
“把心还给我。”
封鬼怔着眼睛剧烈的摇着头:
“不!我没有拿走你的心!这不是你的心!”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难道那个浑身长满脓包血淋淋的人形怪物是自己吗?!他怎么会伤害宋阿拽的?!他怎么会拿走他的心脏?!他绝对不会伤害这个人啊!
他陷入了一种恍惚而癫狂的状态,他浑身发着抖,无法再感知周围的所有。宋阿拽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刚才失控了,那不是你的本意,快把心还给我,不然就来不及了。”
封鬼浑浑噩噩的把心脏递给宋阿拽,他把那颗跳动的心脏装回胸口那个血窟窿内,周围的经脉血管就像是蜘蛛网一样迅速包裹住了心脏,生出新的肌肉组织,很快就长出筋肉和皮肤,只在胸口留下一片骇人的伤疤。
封鬼几乎要崩溃了,他无法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更无法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他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憔悴而虚弱的人,一个心脏被自己夺走又重新安装回去的人,如果说他还可以被称为是人的话,那自己又是什么?自己还是个人类吗?
“刚才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冰冷的拥抱传遍全身,封鬼终于被冻得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去安慰人的人搂在了怀里,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出息的哭了。急忙将宋阿拽推开,那人一下子就倒在床上,他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再次昏死过去。
封鬼揉了揉脸,努力克制心中的情绪,退出了房间。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回到了木楼客栈,他们看到封鬼坐在楼梯口睡着了,二胖跑过去把他叫醒,封鬼睁开眼睛,二胖那张欠揍的大脸在眼前不断放大,转着眼珠说:
“嗯?你刚才哭了?”
封鬼一把推开他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不屑的说道:
“鬼才哭了!我这是被冷风吹的好吧。”
“既然怕冷怎么不回屋里坐着?难道……嘿嘿嘿!难道你是怕自己和老宋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忍不住对人家那个那个啥?”
二胖不怀好意的说着,封鬼一脚踹上去骂道:
“你他娘的少在这胡扯八道!怎么样?你们去见村长他怎么说?”
领花摆了摆手说:
“没用!村长是块又臭又硬的倔石头,任谁也说不动。看来老宋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他人怎么样?醒了吗?”
封鬼摇了摇头,领花说:
“还没醒?走,去看看。”
“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小封,我说你有点儿不对劲儿啊。你跟老宋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封鬼没有理二胖,径自走下了木楼。几人来到屋里,见宋阿拽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领花检查了他一下说:
“脉搏不稳,鼻息紊乱,好像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想是不是该让小封喂他喝点自己的宝血给他治治病?”
“怎么?难道他的身体出问题了?”二胖迫不及待的询问,翎花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他这场病来得太突然了,怎么偏巧不巧的就在这个时候发烧了呢?之前还从未见他得过这种小毛病。”
“嗯,我看小封有点问题,我去找他问问。”
翎花嫌他鲁莽说错话,一把拉住他说:
“还是我去吧,你和雀哥在这照顾老宋,继续用河水给他冷敷,实在不行喂他吃点退烧药,不过我很怀疑那对他是否有用。”
封鬼站在河边,看着远处黑暗中连绵起伏的山川,心中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情绪,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去理解,更不愿意去承认,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怪物吗?他分明是个降妖除魔的掌门继承人,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难道自己这只手真的被蛊毒寄生而无法自控了吗?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是宋阿拽?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伤害的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吗?
周翎花从身后拍了拍封鬼的肩膀,封鬼扭头看到是他,落寞的表情跃然脸上。
“发生什么了?愿意和我谈谈吗?”
封鬼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远处的山川,也不知心中是空白还是杂乱。领花微微一笑说:
“你果然和老宋是越来越像了,总觉得你们二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线,紧紧的将你二人绑在了一起。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可我总觉得你二人在前世就有无法被斩断的纠葛,就好想你二人在前世是一对苦情的恋人,因为触犯了天规被老天惩罚不得相见,而今生终于走在一起,却还是逃不掉命运的玩笑。”
封鬼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要再取笑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说,你不要再问了,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领花也不再说话,陪他一起仰望天空那轮明月,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河面上,散发出波光粼粼的光彩,虽然河面平静如镜,可谁能保证水面下不是波涛暗涌呢?这就和人心一样,从人的外表是很难看出来人的内心的,可他今天竟然把一个人的心给掏了出来,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下,毫无保留的的暴露在自己眼前。被人取了心脏,那人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和自己说话,安慰自己。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渺小卑微的可笑,自己还是封家掌门继承人呢,自己究竟有没有这等担当,这等思想觉悟?他分明知道内心深处一直在逃避,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面对和承受这一切。
许久之后,封鬼对着前面的空气说:
“你,觉得我可怕吗?”
领花一愣:
“可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怕?”
封鬼叹息道:
“这世界上所有的鬼神都惧怕我,因为我是封家降妖除魔的掌门继承人,因为我身上流着封家降魔宝血。虽然我对这些妖魔鬼怪从未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可现在想来,他们不也是存在于世间的生灵吗?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一个生命体,可我们人类是何等的自自负和自私啊,以为自己是世间万物的统治者,高高在上,只要是谁侵犯到了我们的利益,我们就会把所有人视为敌人,将他们一一斩杀,难道这何其不算是一种可怕的残忍呢?”
领花点头道:
“你说的对,你这种想法其实我曾经也有过,可是你要知道,因为我们是人类,我们必须要捍卫自己生存的权益,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不受外族的侵略。难道你要看着这世界上的妖魔鬼怪把我们人类屠杀殆尽吗?难道你愿意等到魔王苏醒统治人类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吗?”
封鬼转头看着他: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呵呵,我不是预言家,更无法掌握人类未来的命运,这一切都要看人类自己。”
封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翎花沉默片刻说:
“他是一个我永远都无法理解捉摸不透的人,我甚至经常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哼,人类,难道作为人类我们就高人一等吗?就有权利决定其他生灵的生死吗?我真的不知道何为对何为错了,也许我该像爷爷一样,对所有鬼神都怀有一丝怜悯之心,不应该对他们斩尽杀绝,也许所有的人和物都应该有悔过重来的权利。”
他的头被冷风吹得头痛欲裂,双手抱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
翎花愣愣的看着他说:
“有时候对敌人过于怜悯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你是要变得强大还是要继续软弱?这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我无法给你一个正确的答案。”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
“好了,今天的哲学课到此结束,进屋吧,别老宋没好你又病倒了,咱们来这趟可不是照顾病人的。”
一天一夜,封鬼没有再去看宋阿拽,直到祭祀大典的前一晚,该动身去冷月泉沐浴的时候,他才来到他的床前,他还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有沉稳的呼吸,胸口平静的起伏着。他一直不敢来看他,他害怕他就这么死去,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他胸口那条青龙和它的主人一样,有气无力的趴在他的胸前,用哀伤而痛苦的眼神望着他,让封鬼心中起了一丝涟漪。
怎么,难道这头骄傲凶恶的猛兽也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躲在主人胸前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了吗?他不知道这条青龙和宋阿拽这两者究竟是一个生命共同体还是宇宙中的两粒尘埃,他凌乱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了,他已经迷失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一个又一个无法解释无法看清的迷雾之中。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精神脆弱的人,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
“时候到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