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利欲、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都属心魔。心魔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隐匿，可以成长、吞噬人，也可历练人。
离上班至少还有一小时。市政府大院门外竟挤满了人。这些穿着建筑行业服装的人，一声不吭或铺了废报纸坐在地上，或三五成群闲聊着，两眼朝办公大楼望着，好像在期盼什么大人物出现。
人越来越多。到临上班前约半小时，大院门前已有了近百人。保卫科值班人员心里有些忐忑，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聚集政府大院门前，这些一声不吭或站或坐着的人想干什么？
穿制服的保卫人员劝人们散去，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正当渠道解决。
原本静坐的工人，开始和保卫人员辩论、争吵，继而发生了激烈的口角。几个年轻人高声骂着脏话逼了过去，四名保卫人员没有理会叫骂，毫无惧色地叫人们赶紧散去。
可是，那群人似有备而来，红着脸把保卫人员直往后推，还有人想趁乱冲进值班室，抢夺挂在墙上的电警棍，一些原本静坐或站立的人也朝这边围了过来。
人们气愤地吼叫着，群情激昂地向几名保卫人员逼了上去，高声叫喊：“我们要见市长！让市长出来对话。”
四名保卫人员还算训练有素、应变能力强，见事情闹到了这分上，知道硬撑下去的后果，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吼叫，同时发力朝前扑了去，硬生生把一群人推得后退几步。转身退到门内，“咣”地将供行人通过的铁门从里面关死了。
人们更加愤怒了，用力捶打着关得紧紧的铁门，并有人欲从电动伸缩门那边冲过去，更多的人一声高过一声叫骂着。
“工人同志们，大家不要闹，静一静，静一静！”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从办公楼内跑出来，在大门口站直，挥舞着双手，声音洪亮地叫喊道：“工人同志们，我是市政府值班副秘书长吴明明，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反映，大家都围在这里，会影响正常工作秩序，产生极其不好的社会影响。请大家回去，有什么事情，由单位出面交涉或派代表来都行。”
“我们并不是聚众闹事，只不过想和市长谈谈，请他给我们农民工指一条起码能维持正常生活的路。难道这要求过分了？我们就不能平心静气和领导交谈？人民市长为人民不会仅是一句空话吧？”
“不会的，市委、市政府领导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只是，采用这种方式到政府不太合适，大家还是回去，请你们单位领导或派代表来见领导吧。”
“我们不是国有企业，只是农民工，没有什么单位领导。今天是大家自发来讨说法的，不见到市长就不走。”一个穿陈旧西装、身体消瘦，满嘴牙齿发黑，满脸沧桑，年过五十的男人挥舞着手，情绪非常激动。
“请问你们是哪里的，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职务，有什么事需要见领导？”吴副秘书长两眼直逼他。
那人激动地拍着胸脯：“我们是森宇房产开发公司森宇公园项目的建筑工人，我是甲方项目负责人刘有德。因为政府强迫开发商修改设计而停工，大家都没有饭吃了，只好来找政府。”
“森宇公园项目？”吴副秘书长略一思忖：“我就联系城建这一块，你们说的事纯属无中生有。这个项目是市上的重点项目，有明确的时间要求，政府从没有要求开发商修改设计，更不可能让停工。”
“可事实上我们已经停工了，是市人防办强行叫停的！”刘有德回头对着众人喊道：“大家说，我们是不是停工了？该不该让政府帮助复工？”
“停工了，政府要对我们负责，给我们饭吃！”近百人有气无力地附和着。
“市人防办叫停工？恐怕不会无缘无故吧！”吴副秘书长抬腕看一下手表：“请大家先回工地，我请示了领导后，立即和人防办联系，尽快给大家一个说法。”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洪亮警报声，看来，为维持机关正常工作秩序，得到消息的警方已经出动。领头的刘有德明白，再不走人，可能会有麻烦，赶紧挥手叫道：“既然吴秘书长发话，大家就回工地上去等着吧。如果他们不守信用，我们再回来。”
率众人离开市政府时，刘有德还没忘干吼几声：“老子年轻时每次运动都被揪斗，当年在森工局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事没完，如果解决不好，再来找他们！”
政府大院出现工人请愿的事，以最快速度报给分管维稳的柏松副市长时，正好八点钟。
柏松副市长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领导干部，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机关工作，从办事员到副科长、科长，再到县长、书记，三年前担任副市长。
他勤奋努力，大刀阔斧地将分管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从不到百姓嗤之以鼻的娱乐场所，不接受任何礼物或红包，在机关口碑很好，主抓的工作也有成就。曾有小道消息说，他将会有更好的前途。
身为分管政法、维稳、人防等工作的副市长，柏松近来很忙，有一种浑身快散架的疲惫。好多次他都想躺下来沉沉地睡上一觉，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两会即将召开，一大摊事情不容他有过多休息时间。
昨天晚上近两点钟才拖着沉重的脚回到家，简单洗漱后倒在床上，感觉刚睡没多久，急促的电话铃便将他吵醒，他意识模糊颇不高兴的问对方啥事不能等到明天，非要深更半夜打来电话。
电话是市政府值班室打来的，值班员说现在不是半夜，已经八点多了，有近百建筑工人到政府请愿，吴副秘书长正在和他们对话。
市政府大门前发生集体请愿的事，将产生极其不良的影响！柏松睡意全无，浑身的血直往上涌，脸上也开始冒汗。
他赶紧穿好衣服往机关大院跑去，思忖道：“什么事情会使建筑工人闹到政府门前来请愿？”
快步走到办公室时，得知请愿工人已散去，他打电话到吴明明办公室问道：“小吴辛苦了，怎么回事？”
吴明明苦笑着摇了下头：“纯属无理取闹！”
位于东二环外的森宇花园，规划面积三百万平方米，按有关规定，城市新建楼盘必须按总面积的百分之三至五修建人防地下工程。森宇花园从地理位置、人口密集度及平战结合方面综合考虑，应建数万平方米地下人防“结建”工程。可开发商却抓住“确因地质、地形、施工等客观条件限制，不能修建防空地下室的，建设单位必须报经人民防空主管部门批准；经批准不修建的，按照国家和市规定的标准向人民防空主管部门缴纳人民防空工程易地建设费，由人民防空主管部门统一组织易地修建”这一条，多次要求交纳易地建设费，不建人防工程。因为，按照现在的造价，建十万平方米地下工事，至少花费数亿。如果按每平方米二十五元交纳易地建设费，将少支付巨额的费用。关键是，森宇花园属必建地下人防的项目，交纳易地建设费不能成立。可开发商却缠着区人防办相关部门，大倒苦水说来自外地，在益川拼搏很不容易，要求给予关照。多次申请无果后，竟按建筑面积计算了应交的易地建设费，打了个八折汇到区人防办账上，自己批准开始施工了。
市人防办近日了解到人防相关工程存在该建不建，以费代建，不按实际面积交纳易地建设费的现象，经请示市政府同意，责成纪检组长包树清亲自挂帅，由人防牵头，公安、城建、规划等部门组成联合检查组，对重大项目人防相结合工程进行检查。
检查中发现好几个已开建项目的地下“结建”工程偷梁换柱，比规划面积相差甚远，还有的开发商把地下人防工事擅自卖给业主后，因产权问题引发纠纷。
地处益中区的森宇花园项目，属性质相当严重的该建不建。检查组叫停整改时，开发商竟拿出转款凭证说区人防办已同意不建地下人防工事，并一次性交清了易地建设费。益中区人防参与检查的同志，坚决不承认同意了该项目以交代建。
经请示欧阳文宇，检查组决定项目停工等待处理。却没想到，通知刚下发一天，工人们竟闹到了政府大院。
对这事，市相关部门有不同看法，一种意见认为，既然区人防办已经收了易地建设费，项目也开工了，不如从社会安定出发大事化小，给予一定处罚即可；另一种意见坚持必须整改，坚定不移执行国家规定，修建地下人防工事。
有相当级别的领导认为，城市建设、发展是大事，人防工事不能阻碍建设步伐，既然交了易地建设费，不管市人防是否同意，钱到了区人防办账上已成既定事实，完全不必停工。否则，耽误了城市规划建设，将被问责！
柏副市长弄清事情真相后极为生气，城市建设不能因为速度而应付人防工程。新的历史时期，战争威胁依然存在。党中央、国务院极为重视人民防空防灾，地下人防工事在战争和自然灾害降临时，将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可相当一批领导同志，竟以加快建设步伐为借口，忽略或排挤人防工事，把人防工作当作可有可无，这种现象如不纠正，必将影响全市人防工作正常开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