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我几经沉浮。有一天,那是在夜里,我突然醒过来了,静静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不知那是凌晨的几时。我发现,整个屋子弥漫着那种熟悉的颜色。那是一种青灰的烟蒙,是我从火车站走出来时所看到的世界的色彩。我蒙看见,好像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等待。他就站在栏杆外面,在朝我微笑,挥手。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这些年来我一直无力回想的人,他再次显现在我眼前。
我打开床头的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瞬间溢满整个房间。那是温暖的色彩,如同那个人的身体。我在抽屉的底层找到那个诗本。我打开它,一页页地翻过去,一句句地默念着。那些曾经让我伤心欲绝的情感,各种形象下的心境与情愫,刹那之间,全涌进我的心房,被我再次发现,再次体验。那感觉曾经相识,又终究有所不同。杂质已被时光筛掉,只剩下纯粹的味道。就如同埋藏多年的一坛老酒,香味愈加郁浓,也更为醇正。
在这个夜晚,在事先无法预料的时刻,像是上天格外恩赐的时光,我们的爱得以复活。我们的爱,终于完成了它所有的仪式,所有的阶段,最后进入神秘的境地。那样的爱,不再需要任何证明了。那样的爱,已经确定无疑。那样的爱,只存在于我们心间。那样的爱,只为我们两个人所认可。这已经够了,我们的爱,已与任何人无关。我们的爱,最终也与我们的身体没有任何牵连。在那个时刻,我们的爱,终于可以穿过千山万水,越过所有的时空,在黑夜里遥遥对话。我们的爱,得以达到那一个层次,不仅不需要语言,甚至任何肢体的接触,声音的倾听,眼神的对接,所有一切外在的媒介,我们都不需要了。
我们已经达到了那样的境界,无需任何形式。欲望已经退去,只剩下两个灵魂的融合。这样的境界,如同佛的境界,是忘我的境界,是无我的境界。它没有边际,也没有形状。但我们知道,我们的爱,就围绕在我们的身边,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一次次行走在人间,会受到一些伤害。那样的爱,就会轻轻柔柔地,抚慰着受伤的心灵。它成为生命里最重要的慰藉、支撑,伴随我们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时刻。那就是我们的爱,它随时守候在未知的角落。在那个夜里,我重获新生。我的文字不再回避心的伤口了,可以去触及它,慢慢揭开。心在阵痛,但我已经获取新的力量,不再害怕了,所以现在我写下这些关于他的文字。
我也写下许多关于哥哥的文字。关于哥哥,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在心底,我对他有种难以明说的遗憾和痛惜。这种情感,我一直都在逃避,不敢正视它。但它不会远离,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它一直就在我的心底,在我灵魂呼吸的地方,在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我对哥哥的怀念,需要用这样的文字。我用我的文字来缅怀他,这是我最想做的,怀念他的方式。当我接到朱燕玲主编的电话,说花城出版社将出版《云雀》单行本时,我真不敢相信。作为一名文学新人,我毫无知名度,出版我的作品意味着市场完全得不到保障,很可能血本无归。出版社面对严峻的现实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是个冒险之举。而对我来讲,毫无疑问,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将成为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件之一。此书的出版,意味着我多年来的心愿将变成现实。关于我死去哥哥的故事,关于“我”和“我”情人的爱情,均将为读者所知,我从生活中获得的丰富而深层的人生体验,也将与读者一起分享。
而这一切,都从遇到《花城》杂志开始,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十分偶然的机会,小说辗转到了《花城》杂志社。很快,他们通过了三审。很快,他们通知我,小说将在《花城》杂志2012年第2期的“花城出发”栏目发表,并安排我接受访谈。对于一个从未涉足文坛的新人,我惊讶地看到,他们慷慨地给了我巨大的篇幅。我完全没有准备。多年来我只埋头写作,对文学界却一无所知。但命中注定,幸运之门就在这时向我打开:正深陷于迷茫中的我,数度辞职,又数度迫于生计推销着各种商品的我,不但得到了文学名刊的青睐,还接着被一个有着美好名字的地方所接纳——东莞长安的邹萍老师从《花城》得知我的情况后,诚挚邀请我加入长安文学会,成为《长安文学》的特约编辑,还租了房子让我专心创作;之后,又推荐我加入了东莞市作协,进一步得到了东莞市文联和作协的关心和帮助。正是在长安,我得到了经常和志同道合的文友面对面探讨文学的机会,这样的情景,仅一年多前,我连做梦也梦不到。
回顾这本书的诞生,要感谢的人太多,实在无以一一尽述。正是因为他们对生命的演绎和诉说,才有了此书——
感谢我的父母、两个姐姐和哥哥,是他们艰难的人生,为我提供了丰沛的素材和关键性的创意,并成为我写作的动力。
感谢大娘,她不经意跟我提及的一句话,成为作品中关于家族拯救的基调。
感谢东莞和长安,给了我一个文学上的家,使我多年流离失所的心,有了安静的归依。
最后,深深感谢花城出版社出版此书;感谢田瑛主编、朱燕玲主编的抬爱——连我的笔名都是他们所起;还要感谢许泽红编辑,她为我的小书尽心尽力,做了大量细致繁琐的工作。
木兰
2012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