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黎大吃一惊,他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对上了暗号:你看了我给你的信,但你没有照我的话做。
没想到递信人K的庐山真面目,会在林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就这么突然地被揭下神秘面纱。
即便看不清脸,林黎理直气壮地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道:“原来你就是K?!”刚说完,林黎就渐渐发觉面前的这个人刚刚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稍回想一下,立刻就认出了他:“…K?…Kevin?!就是上次在餐厅里遇见的那个…”
张绪听到她大声地喊出了Kevin这个他当时为了套近乎,鬼使神差地胡诌出的这个名字,心里稍微有点不自在,像是被人有了把柄给嘲笑了。若不是借着夜色和所站的位置逆着光的掩盖,林黎便能看见张绪此时微微扭曲的脸。
不过,张绪认为现下并不是互相再重新自我介绍的时候,况且对于林黎这个人的基本资料,他手上早已有足够的信息,并曾好好地了解过了,只是他自己对于林黎来说,就是一个脸熟的陌生人,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是有过“二面之缘“的,也许只记得他就是她前不久在餐厅里遇到过的“Kevin”而已吧。
没等她继续回想关于“Kevin”下去,张绪打断了她,接口说道:
“我现在所说的,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请你明白,你现在能做的并不是去救人,而是回你的宿舍好好复习期末考。原因简单,因为你救不了。不用担心,你的朋友期末考前就能回来。”
林黎一听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就来气,好像一切事情发展都会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你的朋友期末考前就能回来”?安然无事地回来还是断手断脚地回来?心情轻松得像去隔壁城市玩了几天回来还是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地回来?我救不了?还最好是安安心心地回宿舍复习然后安静地等着刘可潼回来?真的就能够做到不担心并能静心地复习?
最气的还不是这个,是林黎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很早就知道有这些事会发生,可他非但没在事情发生前去阻止,连个提醒都不给刘可潼,还反倒神秘兮兮地事前递给她这个局外人一封信,告诫她,让她别掺进去?去救刘可潼一定是有危险的,可我也不是赤手空拳地去啊,又不是傻。
还有,我跟这人除了上次在餐厅里简单聊过几句外,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的安危啊?他像墨西哥室友对“K”那样对我一见钟情?不可能,看着不像,而且他刚刚对我说话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爱意”在里面,而是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所有事情并不是她想得这么的简单,但从早上到现在,林黎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在他的出现以及带着安抚的话语突然就断了,刘可潼多好一姑娘,她为什么要遭遇这些啊?且不说刘可潼的安全与否,但就凭现在是期末考试紧张的复习阶段,刘可潼要是没考好或者直接没赶上考试,这个学期的成绩铁定挂,到时候只得延期毕业或者比别人多花一个暑假留在学校补学分…林黎不由地怒从中来,指着面前的这个人就好像指着造成刘可潼失踪的罪魁祸首一样,怒道:
“不用担心?那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用担心吗?不过,就算你告诉我原因了,那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你特么是谁?
我不去救,难道你告诉我,你一个毫无关系的旁人会替我去救吗?哦,我不能掺和,是因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弱女子,去了也白搭?这些事要交给你们这些英雄,等明天、后天、或者等期末考试结束了才出场去相救那个每分每秒都处在危险中的人?昨天,既然你能递信暗示未来几天有事发生并且提醒我不要以身犯险,说明你之前就一定知道即将要有事发生,你能送信给我,那就知道这些事有涉及到我,那你肯定知道我朋友刘可潼可能会被涉及到,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提醒我朋友呢?
现在你还要在路上堵我…好,你现在要是能把所有事跟我说明白了,保证我朋友刘可潼期末考前一定会一根头发都没少地回来,并且告诉我你到底是有什么能耐才能做出这个保证。只要能够说服了我,那我现在立刻回头回宿舍,这几天就闭门不出地等刘可潼回来。”
“但如果你没这能耐,”说到这儿,林黎厌恶地看了面前的这个人一眼,即便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也是非常用力地用自己的双眼告诉他,她现在有多鄙视他,接着道:
“那就请你滚,别夜里出来吓人,也别拦着别人去“白搭”…而且,我是不是白搭也不是你说了算。”
心中的无名火发泄出了一部分,林黎觉得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好像对于要走在四周昏暗的空荡大马路这件事也不感到那么害怕了。语气不复刚刚的激烈,林黎淡淡道了一句“借过”就要从面前的这个人身边绕过去。
张绪今天心情原本还算心平气和,但突然被一个矮自己一截的女生指着鼻子胡乱明里暗里指责外加讽刺了一番,任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生气。
即便是在微弱的路灯下,他的眼睛也十分能适应环境,能够清楚地看到林黎当时投在他脸上那鄙视和厌恶的眼神。
可能是好几年都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寻衅般地瞧过了,而对方不是有实力有背景的谨慎多疑的毒枭大佬,也不是常年混迹街头容易以貌取人爱瞧不起人的流氓帮痞,而是一个走夜路都会紧张害怕的一个大一女生…他微微愣了神。
即便男女有别,但她生气指着他乱骂的样子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不管对方是谁,一旦有人涉及伤害到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照样是把对方当孙子一样,怎么出气怎么骂,见了不妙就逃,逃不过被骂被打,那就挨着呗,自己身体底子好,总之死不了。不过当年的他,可没她这么伶牙俐齿的,说话能伤人于无形。当年他的这个样子,落在那个人眼里也应该像现在的自己这样看待林黎吧,年轻气盛、乳臭未干。
想着想着,他的气就这样消了,现在眼见林黎就要走了,想拉住她,结果没抓住她的手臂,却刚好及时拉住了她的背包。
林黎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背包被那人抓住了,她那原本那已消下去大半的火又有上窜的趋势——这还没完没了了?
林黎呲着牙,恶狠狠地回头,转身看向那个拉住自己包的人,不过由于那人手还拽着自己的背包不放,一拉一扯间,她只能半侧着身。
现在那人不再是逆光而立了,在昏暗的路灯下,林黎看到了原本一直没看到的这个人的脸——果然就是上次餐厅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Kevin。
和上次看到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还是留着胡子掩了小半张脸,明亮深邃的棕黑色眼睛隐隐透着坚定、平稳,看久了会不知怎的就容易让人选择相信他。原本有些黝黑的肤色,可能是经昏暗的暖黄色路灯照映,泛着令人倍感温暖的小麦色的淡淡光泽,而此时他那浓密的眉毛向上微挑,似乎是因为看到她现在脸上挂着的“凶狠”表情后,而感到有些吃惊和“害怕”。又不知怎的,林黎突然就有了淑女的自觉,对着这张脸,心里兀自升起一丝害羞的情绪上来,脸上也不自觉地不再摆出凶巴巴的样子了。
沉默了片刻,林黎正要义正言辞地出口质问他说“这位兄台,您拉着我的背包做什么?我还要赶路,恕不奉陪”时,没想到在她的身后冷不丁就传来了一声嗤笑,结果又把林黎吓了一跳!
虽然现在是换作林黎逆着光了,但张绪眼神极好,所以他转身拉住她的背包后就一直在注意地看着林黎回头后脸上的表情和动作。本来看她呲牙咧嘴地要回头瞪他,那模样就像是刚吃完麻辣香锅口里正辣得慌一样,然后在看到他的脸后,又像辣了嘴后吃了梨,表情又缓了下去了,接着看她嘴巴动了动,他正等着她张嘴会再次恶言相向呢,谁知见她身子猛地一抖,惊疑地朝来人那个“窃听者”看去…
原来,他有耐心地准备在这儿继续对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有个急性子在旁终于看不下去了…
林黎侧头往前方看去,看到距离他们大概十米外有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壮男人,正手插口袋向着他们的位置慢慢地走来。因为位置关系和路灯关系,逆着光,林黎看不清他的长相,可光看这人身形,非常的眼熟啊…
仔细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下…
啊…就是那个她墨西哥室友一见钟情的以为的那个“K”啊…
还没等他走近,张绪就猜出了他可能要干什么,就用英语对他道:“乔纳森,先不要。”
林黎听见他说的话,结果完全搞错了重点,没先去想他让这人“先不要”什么,而是替自己墨西哥室友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这位魅力四射的“橄榄球队队长”叫乔纳森。
乔纳森走到了张绪旁边,两个人差不多高,乔纳森显得壮些。
在这大冷天的还穿着短袖短裤,露出炸裂般的四肢肌肉,给林黎感觉这人无时无刻地在警告路过他身边的所有人说他力气很大、说不定生气了还会打人的样子。不过,要是路过他的是她墨西哥室友或者别的一些女生,可就不一定会像她这么想了。
乔纳森一手搭上张绪的肩膀,由于他戴着帽子,所以她的半张脸因为上方的路灯投射下而被大片地盖住,林黎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在说话的嘴。他的语气冷淡不屑,还换作用中文说,虽然是对着张绪但又像是讲给林黎听似的说:
“为什么不要?不安份,按我说的,撒包药粉混着酒整瓶灌下去,弄晕了直接丢她回宿舍去不就好了?还得费这劲儿…”
林黎目瞪口呆,看看“Kevin”,又看看乔纳森。啥?他们俩原本就在这里等着要下药弄晕我?
张绪知道乔纳森说这个只想吓唬吓唬林黎。其实他刚刚对他说“先不要”,是让乔纳森不要冲动,先不要告诉林黎他们为什么不让她以身涉险去救人。乔纳森也听懂了,但他没张绪脾气好,不爱生气。他可是完完整整地听了林黎说的那些不知好歹的话,他可忍不了。不能动手揍女人,吓唬吓唬总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