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滟就这样慢慢地将宫中的生活过到了九月初,九月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屋中的冰块风轮也撤了,只在手中握着一柄白玉扇子,觉得热的时候就扇几下,日子就这样过着。
让内监在华正宫后院搭的那个秋千也因为秋天的渐渐来到,上面爬满了引上去的紫藤花,整个花藤都绕在秋千上,远远望去,倒像是画中的景象似的。
一日午后,君滟懒懒地坐在秋千上,看着手中的一本《宋词》,正看得出神,就觉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头也没抬,眼睛依旧看着书中的词句,口中说道:“青岚,你这个促狭的丫头,要是再敢吓我,晚上你就不用吃饭了。”
见没人人应声,君滟眉头一皱,转过身去,却见了烨华笑眯眯地看着她,君滟惊道:“皇上,您怎么来了?”说着就要放下书起身行礼。
烨华摆摆手制止了君滟,只在一边的假山上寻了一个较为平坦的石头,便坐了下去,将君滟拉到了一边坐下,说道:“朕刚刚去看了琏贵嫔,问了宏煊的功课,路过了华正宫,就想着进来看看。”
君滟莞尔:“养不教,父之过,皇上关心二皇子是为父应该做的,只是皇上是当一个慈父还是一个严父?”
烨华伸手在君滟的鼻子上刮着,将君滟又往身边拉了拉,温和道:“若是朕的孩子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孩儿,朕这个当父皇的是慈父还是严父又有什么要紧的。朕刚刚看了,宏煊这个孩子天资不错,但是性格慈软,怕是没见过什么风浪导致的。”
君滟想起了二皇子宏煊的样子,确实是有些怯怯的样子,想来是没有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大的缘故,琏贵嫔纵使将他视如亲子,但是到底不是亲子,君滟心中觉得心中酸涩,口中便说道:“二皇子还小,今年才六岁,这么小的孩子看见皇上自然是怕的,别说二皇子了,就是后宫中的每个人见了皇上不都是心中怀着敬畏的。”
“朕很可怕吗?”烨华盯着君滟,眼中沉淀着暗暗涌动的情绪,“滟儿,你待朕笑语嫣然,究竟是因为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还是因为其他的?”
君滟没有想到烨华会忽然这么说,心中剧动,立时跪下说道:“皇上,臣妾不仅仅是天子的妃嫔,更是您的侍妾,臣妾确实是敬畏皇上,只是皇上想过吗?世间上有哪个女子是不敬畏自己的夫君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三从四德臣妾是万万不敢忘的。”
君滟的一番话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若说君滟当初的落水是有意争宠,但是此时的君滟却是心中真正深爱着烨华的,她喜欢的,是那个将她从水中救起,那个亭亭立于自己身边,那个温柔将她拢入怀中的男子,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男子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
但是越是这样想君滟越是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股的苦涩,她的一生都交于了他,但是他的身边,自己也只是一个最为平凡的一个。
见君滟面中露出悲哀之色,烨华心中也是有些不忍,将君滟拉起,安抚道:“朕不过是这样随口一说,你何必这样吃心,朕不过是前几日偶然听陈嫔说你十分看重朕赐你的那两株栀子,日日细心照料,其慎重却是多于喜爱了。”
君滟只听了烨华这么一句话,心就那样沉沉地往下坠,陈嫔的一句话就让烨华对她的情意产生了怀疑,原来儿时看的《诗经》之中的句子都是正确的啊。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君滟在烨华的怀中,将心底的苦涩压了下去,依旧是刚刚温柔无争的样子:“陈嫔娘娘也是敬重皇上,栀子在臣妾宫中都能知道臣妾怎样照料,想来是心中真的有皇上的。”
烨华不解其中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头说道:“陈嫔毕竟是朕当皇子的时候就在朕身边伺候的人了。”
君滟没想到陈心妍在烨华的身边居然有这么久了,她原先只是以为陈嫔是选秀进来的,谁知道当初竟是烨华王府中的老人了。
想到这里君滟竟然还有些羡慕陈嫔,毕竟如今的烨华是九五之尊,自己纵然手烨华喜爱,但是毕竟应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若是从一开始就在王府中伺候,想来自己和烨华也应该有着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吧。
烨华不知道君滟心中所想,只是在君滟的耳边说道:“滟儿,你可知道,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
九九重阳,君滟怎么会不知,那天阖宫的妃嫔都要在皇后的带领之下拜见太后和太嫔,那些前朝留下的妃嫔们在宫中常日无聊,久久无人问津,每年九九重阳怕也是盼望着的日子。
“臣妾知道,皇上怎么想起了这件事了?”这件事确实是宫中极尽看重的庆典,但是君滟只是一个美人,宫中的事情自有皇后和淑妃安排,君滟要做的就是在那天好好打点自己,别出了什么岔子就好。
烨华的眼中眯着笑容:“朕只是想着,在重阳节之后晋你的位分。”
这样的一个想法不知道烨华是什么时候有的,君滟听了却是十分吃惊,看着烨华:“皇上,臣妾既没有诞育皇嗣,也没有功劳,怎么能平白无故晋封呢?皇上不怕宫中的人诟病吗?”
烨华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是不好看:“朕又不是要封你为一宫主位,只是要往上晋一位,封你为婕妤,毕竟这华正宫你的位分最高,又只是美人,承欢宫的叶婕妤好歹也是婕妤,你深得朕心,总不能委屈了你,朕要晋封一个美人为婕妤,还要看他人的脸色吗?”
君滟连忙说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不委屈,臣妾无功无德,实在不敢晋封,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就好,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见君滟这样的推辞,烨华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段时间之后说道:“你既然这样说,朕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朕总是要嘉奖你什么的,就为了你的德行,朕想了想,就给你加封号,为‘柔美人’如何?”
这次君滟便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谢了恩。
烨华又和君滟说了一些话,许康海便走到身边说了几句话,许是前朝有什么急事,烨华也不方便和君滟说的,只是丢下一句:“朕晚点再来看你。”便匆匆离开了华正宫。
九月的风带了一丝丝的清凉,不如夏日的炎热,但是君滟却觉得心中涌动着的是一波一波的冷热交替,冷的是皇帝对他的疑心,热的是皇帝依旧是在意她的,比起晋封,她更希望皇帝赐她封号,一个封号不仅仅是一个字,而是皇帝对她这个人的在意。
柔,温和细腻为柔,顺从俏丽为柔,柔美人,君滟笑了笑,抚着那株栀子最后的一朵花上面的花瓣,对着清朗地没有一片云的四角天空喃喃道:“这花瓣真是柔啊。”
没有人应答她,一阵风吹来,君滟身边的那一本《宋词》正好翻到了一篇《丑奴儿》,君滟拿起,逐字读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君滟轻笑,起身走进房中,房中燃着点点沉香,静谧的气味让君滟的心平静了下来,碧云为君滟捧来了一碗燕窝红枣莲子汤,君滟浅浅喝了一口,笑着对碧云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