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暑假里,柯以明全家移民了美国,失去了联系。芦荻的爸爸妈妈离婚了,芦爸爸也奔向了万恶美利坚。芦妈妈搬回了娘家,之后在一个月内迅速的改嫁,听说对方还有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儿子,芦荻不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芦荻的生活便与流浪狗没有了太本质的区别。原来的家就剩下自己一人,天生怕鬼的她,哪里敢住。
去妈妈的新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叫爸爸。
最后只能打包行李,去投奔外公。外公很慷慨地接收了她这只小小流浪狗。
芦荻的心情仿佛并没有被父母离异的事情所影响,除了经常发呆之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阳光万丈,直到在外公家里,看到了舅舅家的堂姐黎落。
黎落今年20岁了,热爱画画,芦荻心的气质美女艺术家。人漂亮不说,一手国画画的颇有造诣,芦荻没事就去求几幅墨宝,回来装裱起来到处挂,连柯以明家里的楼梯间和走廊都未能幸免,说自己是堂姐的铁杆粉丝,也不足为过。
黎落那个暑假,一直在哭哭啼啼,大家问为什么,也不肯说。直到芦荻被外公叫到了屋里,老爷子今年60岁,却精神奕奕,看起来跟四十多岁也没有什么差别。
“外公,我怎么每次见到您,都特别羡慕,您年轻德简直能做我妈妈的哥哥,逆生长有木有,看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外公我跟你说,您不去拍那个何首乌的广告都浪费了。”小丫头嘴里抹了蜜,一个劲拍老爷子。小流浪狗见到新主人时,都会表现的非常乖巧,懂事,因为它们知道,不能任性,不能撒娇,如果不乖,会被新主人再次抛弃,而它们,便死路一条。
“你个鬼精灵的丫头”,老人摸了摸芦荻的头,“丫头,你最近受苦了,你小小年纪,遇到这种事情,唉,家门不幸啊,都怪我当初心慈手软,成全了他们,结果害了你妈妈,害了你啊!”老爷子痛苦又悔恨。
芦爸爸当年是个山村出来的穷学生,跟芦妈妈在大学恋爱,毕业后,芦爸爸本是不同意,结果芦妈妈当年也是个烈性的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跟芦爸爸结了婚,结果,当年的凤凰男变成了千金的姑爷,却也没能走长远。
老爷子现在只是恨自己,当年如果再霸道一点,拆散他们,她们现在,也不会孤儿寡母如此凄惨。
“外公,别自责了,我们现在很好,您养育我妈妈长大,我妈妈养育我长大,我很知足的。”
“唉,不过现在你妈妈迷途知返,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对了,你知道你堂姐为什么哭吗,最近。”
老爷子讲着设问句,悠悠的自问自答:“因为她找了一个穷画家男朋友,我不同意,所以让她分手,找个门当户对的,起码也要是同一个水平的,她不同意,我就把那个男孩子的小画室给关了,并且给她找了一个条件很好人也知根知底的男孩子,让她去相亲,如果不同意相亲,我就找朋友封杀那个男孩子,让他的画,一辈子卖不出去。结果,我刚刚封杀了他一个月,他就熬不住了,主动提出分手,你姐姐也是为这个受了刺激,天天萎靡不振的。”
“外公,您没必要这样棒打鸳鸯的。”芦荻心里地震一般,难道将来谈个恋爱,还要像军队一样,打什么恋爱报告?等到结婚还要打结婚报告?人家说你们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不合适?
可惜那个人长得又帅,脾气又好,又门当户对的豺狼挥着翅膀去美国了,呸呸,怎么又想到柯以明了,他那么渣,怎么配得上自己。
那个挥着翅膀的大se狼。
“芦荻,如果你想不跟她一样,受到恋爱限制,我可以给你一条明路,你要不要听?”老爷子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芦荻捣蒜一样的在点头同意。
“你不是报考的工科么,你入学之后,再辅修一门经管,每个假期,都来我的公司打工,职位看你的个人本事了,基层员工岗位我给你一个月五千,中层给你一个月两万,做到高层,一个月五万,每个假期有一次调岗机会,你的学费生活费都在这里面,除此之外,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毕业之后,你能独立的选择你的婚姻,你的事业,不用再来我这干活。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那么,你大学期间的吃穿用度我全包了,不过你毕业之后,就要到我的公司来上班,再跟一个有利于公司发展的人结婚,总之,毕业之后你创造的一切价值,都要无偿献给公司,你选择一下。”
“外公,不要趁火打劫好不好,我爸爸妈妈还有存款啊,我妈妈会养我的,再说我也不姓黎,我就不麻烦您和公司了。”芦荻脑子飞速的转着,虽然强烈不满,不过也不能表达方式太强硬。
“你就别想着你爸爸了,他不管你了,你妈妈已经改嫁了,而且她现在跟我在一个战壕里,因为我跟她说,如果芦荻不来公司你就要来,她屈服了,哈,我的闺女嘛,我还是知道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所以,你没其他选择,说吧,选一还是二?”黎老爷子已经把芦荻的退路都封死的一干二净。
芦荻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完全就是打劫啊,不过老爷子说一不二,在家里是唯一的霸主,谁让自己老爸不要自己了,寄人篱下,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思考了五秒钟,迅速决定,我选一,自力更生!
为了让自己大学的第一个学期能交得起学费,芦荻在谈话完的第二天就去外公的公司报道。
-----------------------------------------------------
公司并不大,几百个人,但是一年产值在几个亿,做电力设备的,芦荻做的第一个岗位,是工厂技术员助理。芦荻是以大小姐的身份大张旗鼓的进来的,带他的技术员也是全车间最优秀的,芦荻又勤劳肯干,两个月下来,多多少少也熟了门路。
暑假实习就这样结束,算下来工资不过一万块而已,光学费就要五千块,还有住宿,吃饭,还要买点新衣服吧,这是肯定不够的。
黎老爷子也是个开明的主,知道芦荻钱的没赚够,就跟她说:“有道附加题,你要不要做,做好这个,奖励一万。有个项目,很难谈,我们销售几个人都没有搞定对方,对方嫌弃我们这边铜臭味太重,说我们是商场老油条,你如果能够把这个项目拿到手,但是采用的方法一定要合理合法不违背人伦道德。但是如果方法有悖良心,有悖天理,我会倒扣你五千。念你是新员工,这个项目做不成,不扣钱。”
芦荻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经过销售团队几天的会议,芦荻终于搞明白,原来这次销售的难点就在甲方的项目经理,一个四十岁古怪的蜀黍。
据调查,这个怪蜀黍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对待工程设备的杂乱现象历来秉公处理,绝不留情,严格的不近人情。人称工程监理界的四大名捕之首。
此次他负责招标的主要工作,经过几家遴选之后,剩下五家,其中就包括芦荻所在的星宇公司。
星宇在业内的口碑历来不错,产品质量过关,通过iso9000认证,拿到了很多资质,多年来未曾出现过重大质量问题和诉讼案件,业绩表也是绚烂夺目,可是就是这样,怪蜀黍依然不肯亲睐他们,这让整个销售团队百思不得其解。
黎老爷子派出芦荻出马,让大家心瞬间跌倒谷底,老爷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么?不过一个亿的项目,这么大的罐子,就这么摔了?
不过大家还是抱着一颗忠心,认真的开会给芦荻科普各种知识和战略。
芦荻初次接受这个任务,尽管勤奋,可是短短几天,让她一个见习技术员助理明白这么多商业知识,也真的是苦了她了,每天云里雾里的听大家给他的填鸭式教学,脑子里跑出去的,远比听进来的,多得多。
不过芦荻终于出师了。
反正也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些,芦荻站在约见怪蜀黍的饭店门口,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
等她走进去,却发现预定好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影看上去,是个有点年纪的男人。
难道就是怪蜀黍?
“您好,我是星宇的芦荻,您是方总吧?”
男人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芦荻,心中纳闷,星宇耍什么花样,派个高中生过来捣什么乱。
“小朋友,你好,我是方坤,请坐。”
“方叔叔,您吃点什么”,芦荻一紧张,完全忘记了本来准备的开场白,脑袋里就剩下了本能,吃。
“我在家里吃过东西了,我就不需要用餐了,你可以随意,不必管我。”方坤很讨厌商务宴请,总觉得食不下咽,对方明明是笑着敬酒,背地里却很难看清对方眸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猜不透索性不去猜,他这次肯来,是因为他的老领导动员了他半天,并且承诺,绝对是个小饭店,吃不吃东西随他,就当给他个面子,去那坐一个小时。方坤拗不过,这才勉为其难的来。
芦荻听了完全懵了,哪有明明知道有人请客吃饭,自己还吃饱了来的。不过她继续发挥吃货的高水准,点了一道自己最爱吃的清蒸鲈鱼,还有一道甜点。唯一不忘记的是给怪蜀黍点了一壶竹叶青,因为资料上的记载的内容,她没有记住多少,就隐约的记着,对方爱喝竹叶青。
“小朋友,你几岁啦,也爱喝茶?”
“不爱喝,但是我同桌爱喝,我没事总抢点茶叶乱泡,不过除了这个,我也没喝过别的,就点了,哦,我17今年,刚刚过了生日。”芦荻很诚实,柯以明人小鬼大,总乐意搞点老爷爷的玩意,比如搞个什么楠木手串,搞个文玩核桃,没事还喜欢喝个茶,最爱竹叶青。芦荻总觉得,给他安个胡子,他立马就能退休去跳广场舞了。
“呵,你同桌还爱好挺特别的,你高几了?”
“高三毕业了,我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
“哦,读的哪个专业?”
“机械,不过我外公非让我辅修经管,要不不给生活费和学费。”
“星宇的总裁,是你的外公?”
“对呀,我外公特别狠,不让我妈妈供我读书,非让我去他公司打工,人家高中毕业都要毕业旅行,我这个假期都泡车间了。”芦荻到底是年龄小,几句话不到,就忘记了销售本分,开始了诉苦大会。
谈着谈着菜就上来了。
“先生,菜已经上齐,请您和您女儿慢用。”服务员微微一笑,敢情把他们误认为父女了。
芦荻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说话,于是胆战心惊的看着怪蜀黍。
哪只人家并没有责怪服务生乱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喝茶。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虽然老师常常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但是作为一名销售,如果坚持这么做,肯定会饿死。于是芦荻的话唠特长再一次展现了出来。
从自己在车间受苦,到堂姐被棒打鸳鸯,最后还谈到了自己的同桌柯以明,省略掉被欺负的那段,父母离异,母亲迅速改嫁,自己变成寄人篱下的流浪儿,讲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方坤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balabala的叨咕,竟然也觉得很温暖。自从前妻带女儿出国,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孩子了,也是17岁,也该有这么高了吧,人家孩子都出来谈生意了,虽然全然不得要领。自己家的孩子呢?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哪里呢?
方坤也陷入了瞎想,芦荻一条鱼都吃完了,甜点也消灭了,肚子撑得不行,怪蜀黍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嘴角还有微笑。本姑娘口才有这么好吗,还把怪蜀黍讲乐了?
方坤似乎眼前的女孩在愣愣的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小姑娘,你让我想起来了一些幸福的回忆。小姑娘,你外公打算让你未来接手公司?”
“当然不了,我才不做呢,我的理想是做个甜品店老板,就做马卡龙,生日蛋糕,还有奶茶。”芦荻异常的诚实。
“哈哈。你外公听到肯定会生气的。”
“没事,我们可是签了契约的,大学毕业就自由了,我只兼职四年赚点学费而已。”
方坤嘴角咧了咧,越看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女孩越想乐,黎老爷子简直就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循序渐进的教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还非让读个机械和经管,明显就是为了家族生意培养继承人么,可是这个小姑娘还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可以大学毕业全身而退。
不过,这样就可以解决自己的担心了。
在方坤心中,星宇的确是个不错的供应商,从业内多方面了解,这家设备质量过关,售后也要保证,而且多年没有债务纠纷,维权案件,很好相处。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家的总裁,是个六十岁的老人,儿子去世的早,女儿并不涉足商业,孙女是个画家,外孙女年幼。也就是典型的后继无人,一个家族企业最怕就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如果一个企业的未来注定是转让,那么这个企业的信誉值将会迅速下降,保不齐哪天卷款逃走都是有可能。
不过如今看起来,黎老爷子已经有了合适的继承人,而且貌似这个小姑娘还不错。
“小姑娘,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很好奇,那个你恨的牙痒痒的同桌,叫什么名字呀”,方坤在送芦荻回家的路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觉得,芦荻描述的那个男孩,怎么那么像自己的外甥。
“柯以明,明月的明,我叫他明月。”
方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哈,还真让自己猜对了,世界可真小。
从十年前开始,他的宝贝外甥就一直跟自己叨叨,我有个邻居,同桌,发小,闺蜜,我教她蒹葭,就是芦苇的意思了,她爸爸为什么不叫她芦苇呢,明明都是一个意思了,你看我的名字,多好记住。不过我同桌特别漂亮,全班男生都喜欢她,还有人给她写情书,一沓一沓的,我一出门,就有外班的男同学让我给她递礼物,我不想收都不行,结果送她的好吃的,最后都被我吃了,我可不是嫉妒,我是怕她学坏了……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竟然就是自己那个被外甥守护了十几年的小天使,而她,刚刚也好像说从小喜欢以明来着。
世界,还是真的单纯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