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晔着实看不顺眼我这病怏怏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可这会儿西海里的便就我一个,也不能不见,“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事?”
岚晔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瞧着我。我被他看的满头是汗,吞了吞口水,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响他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丢在我床上。
我端详这白底蓝花的瓷瓶好久,也没摸清楚他什么意思。岚晔恨铁不成钢,大约有种想要将我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的冲动。
他咳嗽了一声,貌似有些难以启齿,“我不过是顺路来瞧瞧大白,听闻你伤了便又顺路从药君府上拿了些药给你。”
我被他两个顺路说的七荤八素。这药君府上顺不顺路我是不晓得但这西海委实和九重天是连不到一起的,我实在不晓得太子殿下这顺路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握着那个冰凉的瓷瓶,却又不觉得凉手,反而心里有种浅浅的暖意。我在想,他心里该是不讨厌我的。
西海这几日海平面不是很太平,狂风骤雨的。岚晔边说要等平静了些再走,于是他就边抱着大白边和我说话。我都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因为到后头我都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接连着做了许多的梦。不过那些梦都是断断续续且又零零散散的,大多只能瞧见一个青衫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记得他们周遭梨花开遍满地,留下满庭芬芳。
有一个极淡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碧落,我在等你想起来。”我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终究抵不过沉沉睡意。
我再醒来便是五天之后,屋子里坐满了人。八姐看到我睁眼后更是激动的扑过来,“苍天呐!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你若再不醒我都要为你哭丧了。”
“胡说什么东西!”父君提着她的后领将她拽走,自己挤到床前,“好孩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怪事,我这一觉睡醒身上的伤倒不似先前那么疼了。我沉了沉气,胸膛处也没有之前那么憋闷。我便笑道:“好得很,父君不用担心。”
“你昏睡这几日倒叫我们几个都没能睡个好觉。你那未婚夫每天都是冥府西海两头跑,不过才走片刻你便醒来。也算是好事,我这就派人通知他一声。”七哥打着哈欠离开屋子。
父君守了我一会儿也走了,便只留下八姐,她脱了鞋子跳上床挤在我旁边,“依我看你这伤多半不是自己好的,怕是有人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了你。”
我张大嘴,“谁?”
“还能有谁,西海离九重天算不上远却也绝不近。他巴巴的跑来给你送药,偷着给你渡了修为什么也没说一句便走了。”八姐觉得略冷,就来抢我的被子。
我低头想了一阵。睡之前他还坐在我这房里同我说着话,当时我还偷偷打量他。岚晔生得好,低头的模样也比旁的男子要隽秀得多。我一颗心跳的极快,可这样的场面实在暖心。
我又舍不得打破。
彻底将身上的伤养好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我这才想起来要去凤起那儿的事情,着实是忘性太大,也不晓得那家伙是不是早就等的没兴致了。
知会了父君和八姐一声我就捡了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去翠微山,七哥同凤起是旧识两人也是多年未见,此番也要和我一同前去。
我正乐意有人给我御剑好让我轻松一些。七哥的脚程自是比我要快,半日不到的功夫就到了翠微。凤起这厮座下的小童告诉我们他正在后山闭关,我们自是不方便在这时候去打扰的。好在凤起之前早已为我们备下厢房,我前日里未曾睡够,此时便高高兴的补眠去了。
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我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翠微山风景极佳,此时黄昏霞光万丈,连同那一片翠竹都似被染上了颜色。
我看的高兴,却不防肚子饿了。去敲七哥的门他却不在屋里,小童告诉我七哥早已醒来,已经去后山找凤起了。
“果然重色轻妹。”我摇摇头。凤起同我那七哥其实是颇有渊源的,说起来凤起与我师出同门,而我七哥的师尊与灵宝天尊也是师出同门,严格算起来我与凤起都是要喊他一声师兄。
据说当年一同学艺的时候凤起没少欺负我,七哥气不过回回都帮我出头。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从此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500年前我曾看过两人在月色下把酒言欢的场景。当时月色如画,七哥眉目英俊,凤起倾国倾城。啧啧,那画面,我觉得七哥是唯一能够配得上凤起的人。
当然我把这话同凤起说了之后,他揍得我三天下不了床。
我想想人家几百年未曾见面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还是莫要去打扰。便自己问小童要了几个小菜再拎上一壶酒大摇大摆的往竹林深处走去。
一进林子周身的热燥都慢慢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爽的清新。这竹林深处是翠微的密地,凤起从对我说过万不可进入。不过偶然一次我误入进来发现没什么后就把那番话当做了耳旁风,我不过是在湖边坐一坐,哪里有得什么大风险?
我是不信有什么不怕死的妖魔鬼怪胆敢在翠微上闹事。
但是事实证明,果然有。竹林深处是一口湖,站在湖岸望不到对面的尽头,只能瞧见湖中央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岛,岛上只种着一株叫不出名的花。
据说这花珍贵的很,万万年才能这么一株。凤起说这湖水深不可测,可我站在岸边却能清楚的瞧见湖底下的碎石。
左右也同我没多大关系。我寻了块石头将兜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自己仰躺着,一口菜一口酒,好不惬意。
“这是什么?”
我咬在嘴里的半口包子差点咽不下去,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年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拿起另外半个包子在鼻子底下嗅嗅,脸上一片好奇,“这是什么?”
我直翻白眼,那少年大约是看出我不对了,一掌用力拍在我后背上。包子是吐出来了,我一口心头血也恨不得吐出来。
“你从哪里来的?”我气急败坏。
那少年穿一身绿衣,颜色跟这湖水差不多。一头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因着年岁小五官并未全部张开。不过不难窥见日后的清俊,而此时他鼓着一张包子脸,“就这么出现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我恨恨的夺过那个包子,“这叫包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没吃过吗?”
他很实诚的点点头,“我没吃过。”
我无话可说,将那半个包子默默的放回他手里。他举起来看了看最后又看着我,“什么叫吃?”
“哐当”我直接从大石头上摔下来,头砸到地上痛的泪花连连。小爷在这四海八荒纵横了这么多年,虽然中间出过意外叫我忘记了许多事情,但这样一个人才我委实是头一次遇见。
他真是比小螃蟹还要奇葩!我扶着腰爬起来,那少年探出半个头,“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吃呢?”
“就把东西塞进嘴里,这就叫吃!”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少年低头继续看着包子,大约是思考我的话。然后他抬手慢慢将那包子送到嘴里,是把半个包子全塞进嘴里。
我顾不得腰痛,爬上去将他的手拽出来,“你这样吃不要噎死了啊!”
他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的瞧着我,我心里突然一柔软。叹了口气,将包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喂进他嘴里,他眯着眼一口口的全吃了,眉眼间俱是笑容,“真好吃!”
我瞧瞧手里的素馅包子,忍不住在心里纳闷。自己也吃了一小块,我皱皱眉,心想这果然是个土包子。
吃完包子后他又盯着我其他几个小菜,尤其是那一叠酱牛肉。我本心是不想给他的,可少年的目光尤为清澈,看着你的时候你就无法拒绝。
“你吃吧!”我将筷子递给他,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是高看他了。我握着他的手教他使筷子,“你瞧,这是筷子,是这么用的。我们吃东西的时候都要用到!”
他皱着眉学的很用心。我偷偷打量他,瞧着模样也不像颠沛潦倒的,倒像是哪一家帝君的小公子,可为何连基本的吃饭都不会!纵然神仙其实也是不用吃饭的,可也不至于这么不问红尘啊!
他学会了用筷子,最后把我的小菜全给吃完了。这倒好,我就只剩下了一壶酒,也不再藏着掖着。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卷成一个碗倒了些给他,“先前那些都不算好的,这个才是好的!”
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接过树叶一口饮尽,辣的只吐舌头,眼泪汪汪的看我,”你骗人!”
我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在石头上乐的直打滚。他瞪着眼就看着我笑,最后我眼泪都出来了才慢慢止住,“喂,你叫什么?”
少年愣了一会儿,低头想了很久才说:“我忘了我叫什么。已经很久没有人同我说过话了,自然也就没有人来叫我的名字。”
他这模样其实蛮叫人心疼的。这土包子虽然傻了些呆了些,但其实也挺可爱的。我不忍他伤心,“怕什么!我收你做小弟,以后你跟着我混!我给你取个名字!”
那少年眉开眼笑,凑到我眼前,鼻尖对着我的,“叫什么?”
我老脸一红,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取名字这个事情呢,其实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八姐常说名字嘛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我告诉她那是因为你有个芙绱这么好听的名字,否则若是父君为你取名叫狗蛋或是二丫你肯定就不会这样想了。
当时她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我看得出她其实是想揍我一顿的。
所以,一个人的名字不能太俗气,也不能太优雅!必然要优雅中带着通俗,通俗中包含着大雅!我掐着下巴很为难,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到他衣服上,最后落到他身后一片青绿的湖水上。
“有了!就叫你绿绿吧!”其实我是想叫他大绿的。正好跟大白凑成一对。
那少年只是垂下眼将绿绿两个字自顾自的念了几遍,而后喜笑颜开,“真好听!我就叫绿绿!”
真是个懂事的好弟弟!我几乎泪流满面,想我这么些年哪一天不是被八姐欺负过来了,到底是苍天厚待我,居然叫我遇上了这么一个活宝!
绿绿不肯出这竹林,天色也逐渐暗下去。我跟他承诺明日还会再来,“明日里我给你带好吃的!”
他不太想让我走,拉着我的袖子依依不舍。模样怪可怜的,“要不你跟我走吧!”好人做到底,再多养一个其实问题也不大。
“不,我不出去。”绿绿颇为委屈,最后还是放了手,“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啊!”
我走出老远回头一看他还在原地站着,我冲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凤起和七哥在屋顶上喝酒,那酒香一直飘到我鼻子里。我馋虫作祟,飞身上去在他们中间坐下,“有好酒也不告诉我!”
“你这一会儿跑哪去了?可是又去那竹林了?”凤起喝了酒一张脸越发的好看,我都心动了。
“随便走走。”我答应过绿绿不会将他的事情说出去。抢过七哥手里的酒喝了一大口,那爽快劲儿,我眯着眼睛,“好酒!”
七哥拿我没法子,“咱们西海这一辈的姑娘里就属你和老八是个酒鬼,遇到酒了就什么忘了!”
我抱着酒坛子傻乐。那一夜我们三人在屋顶上喝得酩酊大醉,却又身心舒爽。几百年来我从未像这一晚这般畅快过,不过三人醉的不省人事,第二日足足睡到午时才起来。
我还有些浑浑噩噩,凤起和七哥却是神清气爽。凤起还关心起我,“听说你之前受伤昏迷了许久?”
“你虽在这翠微山不问世事,不过消息倒是灵通。”我身上伤好的差不多,也不想说出来叫他担忧。
凤起在袖管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瓶子给我,“我练的丹药,吃了你的伤好的更快。”
他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我接的飞快,“那敢情好,你这儿山清水秀,灵气也足,练出来的丹药比起旁人的都好!”
七哥和凤起总会一同去后山闭关,说是提升修为,依我看喝酒聊天倒是真的。不过我也乐的没人管我,整日里就带着好吃的去湖边找绿绿。
有一日绿绿在我旁边啃鸡腿,我看了他一眼他就往旁边挪了几分,“这是我的!”
这土包子还挺护食。我不理他,转头去看湖面。湖中央的小岛上那株仙花这两日开出了淡紫色的花骨朵,虽然小,香气却十足。
“绿绿,那是什么花你知道吗?”
他吞下鸡肉,用油乎乎的手抹了一把嘴,“那是忆隐花!八千年才开一次,很珍贵的。”
“这么稀奇?”我来了兴趣。
“当然啊!那花可是制药的好东西,而且还不是整株花,等那花全开后只取中间的一点花心。”绿绿是没多大兴趣的,低下头又开始吃别的。
我支起脑袋捅捅他,“那这花能做什么药?”
“不知。”绿绿很老实的回答我,“从未有人来取它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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