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俯瞰
即俯首向下。
即用塔臂把短视双目置于无穷高处。
即模仿那些旧日常需仰视
才可得见的禽类。
即以宽大之云为华服。
即瘦弱、变轻，
克服自身之有限性。
即无边际怜悯。
即成为天堂之虎。
即从此满足。
即用莫须有之翅膀在空中开一不存在之道路。
（2003.03.10）
2.坐忘
坐忘者坐着并
忘掉了家、国与父。
坐忘者难听地否定了城市和五谷。
但是坐忘者失落、暗淡。
用一小根游丝呼喊。
他的视野里刚短暂地奋起过一只鸟
那只鸟笑着，
捧着坐忘者的四肢坠入了深渊。
（2003.03.10）
3.如兰
一个人苏醒的气息如兰
一个如火如荼的人，其心冰冷，
但仍要摘下那克星。
但仍要推动那巨轮。
他腐朽与衰败的气息如兰。
（2003.03.11）
4.裸者
裸者周身失火。
裸者也有他骄傲的器官。
但是现在它松弛着，并且目光向下。
（突然的危机挖空了它）
他拥有一位腿部深刻的妻子。
她刚用自己严肃的胳膊
压塌了大块的光线。
（2003.03.12）
5.隐匿
善于隐匿者必善于失败。
他说：——
“我经常于寂静里听见水声
听见鸟飞于天，鱼跃于渊。
就深知自己距离源头已经很近”
他继续说：——
“而我之所以愿意坐下，
并且活着，只是为了帮助一个
与我休戚相关的人，
记住他耻辱的前生。”
（2003.03.13）
6.心斋
仁者爱人的方式异于常人
其心据说广大，内有圆柱
可以一臂之力
撑起华服、钟鼓和穹顶。
仁者念诵。
因为骄傲的耳根需要安静。
仁者有漆黑的思想和深夜，
他反复死去，又一再生还。
他的诗篇内风声渐紧。
仁者的衣衫，
终因这西风的漂洗而显得旧了。
仁者哭泣，而众生大笑。
众生指其鹿曰：马
仁者指其心曰：庙
（2003.03.15）
7.晨起
晨起。
病中的书生咳血，惊动露珠。
妹妹提裙归来，说到门外
有一鸟哭于南枝，
三缕秋声待赋。
（2003.03.17）
8.观鱼
A
“今观鱼一天，
方知表达之难。
我已好久无话，就这般静坐。
任凭尘土在肩上起落。
我刚透过流水，
看见自己那张憔悴的、被一个悖论所毁坏的脸。
而大地，这摇晃的餐桌，
也被微风反复推攘着、否认着，
像要拉它进入，
一场漆黑的睡眠。”
B
“而那条鱼
却一直是清楚的，
没有被怀疑的刀刃，伤及半分。
我清楚地看见它在蹦跳时，
多么轻盈地跨越了，
我书中的那些论断。
那些假设的、严厉的标尺和栏杆。
现在，看，它甚至敢于尝试，
要挽回它自己，
那留在天空的影子，
并一次又一次跃出这柔软的镜面。”
C
“它好像也在
以一种奇怪的，
也许是专属于鱼类的耐心，
在遥望我、模仿我。
像正被一柱邪恶的、隐蔽的光，
所控制并诱惑。
就这样，整整一天，
我们翻阅着对岸那陌生的课本，
在一种不可能的交流中，
相互质疑并验证。
我说：你好。我说：星期天。
我说你是水中永远的傍晚。
我小心地喊出你滑腻的姓名
——“鱼”。
而你，却往来从容，恬淡。
一条我难以企及、却一直希望踏上的，
鱼的路程。陌生的背影，
那喧嚣、涌动的深渊。”
（2003.07.10）
9.子曰
子在川上曰：——
“古往今来，
这逝者从来如斯
我今到此，本来想三省吾身
但是，罢。罢。
我刚见那水中的操琴者，
藏其言于无声，隐其体于无形。
他是一，是多。同时
又是零。
现在我的手心，有一水珠
在跳跃、闪光，
圆满得接近思想。
可就连这一双手的温暖也极卑贱，
根本不配拥有这豪华的宝石和花朵，这蓝。
它很陕谢了。
好像同时有帛裂碎于空中？
而
我的掌心里
也从此多了一个，隐秘的斑点。”
（2003.10.11）
10.一念
我有一念，伏于
胸中已有多年。
近日，其羽翼渐丰
化为蝶，常于耳边飞舞。
它说：——
“我本应满足。
尽管我的屋子破败，
翅膀上满是尘土。
我仰望过你内心的夜空，
发现它阴暗、低矮，
没有一颗星可供承载。
因此我发奋。
并誓要成为那星辰。
誓要用自己的飞行，来扩展你。
来重新粉饰这牢狱，
重新豪华这大厅。
后来功成。
我亦如愿成为自己手中，
那唯一多余的一块砖。
那多余的，
一团乌云或镜面。
而我的身体亦因这放弃
而变得恍惚、轻盈，
连乌有的嘴唇都充满水分。
这幸福的翅膀预知了
它自身的复活与圆满。
从此，我好像开始在飞翔中
变得约等于你，
还有那宫殿。
而关于你智慧的尺寸，
我亦实验过了。
如果站在你的头顶
朝脚下扔石头，
它会尖叫着，
下落整整三天。”
（2003.1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