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老兄,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坐在门边的上帝的天使,
不肯让我进去经受那些磨难。
我先得在门外让天体绕着我转,
我在世时它转多久,现在也转多久,
因为我把治病的忏悔拖到末了,
除非有一颗蒙受天恩的心
为我作的祷告在此以前帮助我;
不为上天俯听的祷告又有何益?”
但丁《神曲》
“那一年我16岁,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村里的一个姐妹对我说:‘听说日本正招募战场护士,给的薪水不薄。’于是我们就去应招。”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听着,翻译也生怕漏掉一个字,紧张地记录着、翻译着。
从台湾来的大妈在台上继续说:“同我们一起报名的有不少姐妹,都是因为家穷,想找份工作接济家里,组织我们的日本人用船把我们送到日本。下了船就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先检查身体,然后就被分配到亚洲各地有日本兵的地方去了。”
台湾大妈顿了一下,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台下的小草和其他人一样,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她。
“我和另外几个姐妹被送到中国大陆。到了那里,才知道上当受骗了。姐妹们被送到兵营,成了随军慰安妇。从此,想逃逃不脱,想死死不了。我们成了日军的性宣泄工具,每天生活在地狱之中。我几次都想到过死,可一想到家人在指望着我,姐妹们也互相安慰,就咬着牙挺了下来。”
听讲的人中已有人在抽泣。
小草脑子里闪现出在中国曾经看过的日本电影《望乡》,就是描写在南洋的日本随军慰安妇的悲惨遭遇。电影中有个场面是她至今都不能忘记的,大批军人排成长长的队伍,等着去向慰安妇一泄为快,到最后一个大兵完事,慰安妇已被摧残得奄奄一息,下体鲜血淋淋惨不忍睹。此刻,这场面如此鲜明地呈现在眼前,吓得她紧紧闭上双眼。
“我把挣来的钱寄给台湾家里,写信告诉他们,我在军队里照顾伤病员,每天很忙,工钱不错,让他们放心。家里人为我的工作高兴,并来信让我一定多加小心,留心枪弹,还说这钱来得不易,全家一定节省着用。姐妹们就这样苦苦熬到战争结束。战后,我一直想把这段可怕的经历从记忆里抹去,希望那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说到这里,台上的大妈已泣不成声。
回想当时看电影《望乡》,对这些随军慰安妇有同情,也有厌恶,单纯认为她们就是为了赚钱出卖自己的肉体。此时,才知道这些女人或为了生存、或被欺骗沦为随军妓女,成了日本军队的性奴隶、战争的牺牲品。惺惺惜惺惺,同为女人,小草对她们的命运深感同情,并为她们的不幸遭遇感到愤愤不平。
“这段耻辱的记忆我一直羞于启齿,可是战后几十年过去,我一天都没有忘记,直到如今身心都在饱受折磨。对我来说,战争一直在持续,从来也没有结束过。现在我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深感如果再不鼓起勇气,站出来控告日本政府,追究日本的战争责任,这段历史就永远被掩埋在黑暗中,受到逼迫、欺骗,成为慰安妇的姐妹们都将含冤死去,死也不能暝目。”
全场一片肃静,人们向大妈投去敬佩的目光。
根据受害者的证言和历史照片,大量资料明确记载了日本军队为满足战场上军人的性要求,鼓舞士兵的作战士气,通过各种不可告人的手段,把来自日本、韩国、“台湾”、中国、菲律宾、泰国、荷兰等国家和地区的妇女组织成随军慰安妇团,为军队提供性服务。
同样,纳粹德国军队也组织了提供性服务的强制卖淫设施,慰安妇来自德国、波兰、罗马尼亚等国家。
多日来,从台湾来的原慰安妇的哭诉一直在小草耳边响着。她脑子里不断闪现着美军进攻冲绳时拍摄的资料片,那场面让人心痛不已。日本军人在战败撤退时,竟给冲绳百姓发放手榴弹,命令女人和孩子到最后决不能做俘虏,而要“玉碎”。
资料片中,高山上一个年轻妇女高一脚低一脚爬到山顶,当她看到美军时,便毫不迟疑地飞身跳下万丈深涧。
藏在山洞里的一群妇女和孩子知道自己被包围了,就在洞里拉响了手榴弹,目睹山洞里血肉横飞的惨状,美国兵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场面总在我眼前浮现,成了赶不走的记忆。”小草喃喃地对声音说。
“是啊,你再看看人类历史,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女人所遭受的迫害至今仍历历在目。”
声音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着她的话说。
欧洲14—17世纪骇人听闻的“搜捕女巫”运动,正是欧洲的领邦领主、披着宗教外衣的统治者们为掩盖自己的罪恶行径,扭转民众不满视线,将战争、宗教、社会上所有的问题都嫁祸于弱小的女性群体。他们对“女巫”或处以火刑,或处以绞刑,或溺死,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牺牲者多达几百万。
为挫伤敌人的斗志,割下大量女人性器悬挂在敌人必经之路,曰“使敌望而生厌,丧失斗志”的残忍战术。
女人和孩子被绑缚在城墙上,作为肉靶。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战争中,女人可说是最大受难和牺牲者,男人撇下一家老小出去打仗,女人既做男人、又做女人,担负起全家老小的生活重担。战争结束后,她们不得不忍受失去丈夫、儿子的痛苦,面对焦土硝烟,忍住悲痛重整家园。
可见,女人的种种命运与男人紧紧相关,女人不仅仅要遭受到上帝吩咐的“必多受产痛,必受丈夫的管辖”之苦难,还要受到男人的支配与残害。女人被迫承受深重的苦难,精神创伤之深,付出牺牲的代价有多大,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
听到这里,小草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来世我决不再托生为女人。”
它笑了起来,循循善诱地说:“你以为男人也轻松吗?日本不是有句俗话吗?‘男人一出门就要面对七个敌人。’说明男人也不容易做。”
“我没做过男人,不懂他们那个世界。来世做一次男人,才能有比较。”小草认起真来。
声音见她有些抬杠,便想结束这个话题,懒懒地对她说:“来世的事谁也不知道,还是考虑你的现世问题吧。”
杨小草怕它烦了离去,央求它道:“好,抛开男人的话题不说了。麻烦你再指点我一下,你说,女人怎么就活得这么辛苦?”
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声音感到为难。它迟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
“你的问题没有解。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使你满意。只有一点是明确的,女人就是女人,永远是不幸之物。无论美的、不美的,富贵的还是贫贱的,最终都逃脱不了做女人的命运。女人中固然也有超越男人的豪杰,可那毕竟只是屈指可数的存在。既然你作为女人落生到人间,无谓的哀叹、哭泣只能让你更加痛不欲生。既已如此,莫若勇身置入熊熊烈焰之中,接受这人间炼狱之火的洗涤考验,最终达到最高境界的解脱。”
经此点拨,小草似有茅塞顿开之感,她佩服着它的大彻大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对女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