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法阵早成了无主之物。那老鬼为让这法阵有无穷无尽的精气运转,增强阵法威力。便捉了这树精来此蕴养法阵,最后又想把那孽镜与这树精炼成另外一宗鬼宝,从而衍生出主阵之灵,也不知怎的反被这树精吞噬了神魂。不过这老鬼手段倒也特殊,虽然神魂被吞,鬼宝没有炼成,但孽镜与那树精被炼化得久了,已然浑为一体,自成阵灵。
观这阵法奇妙,非同一般,虚实之间,真假莫辩,便应是这阵灵之功。若不是这阵灵自己意愿,希求能够得以解脱,先生等人又怎能如此轻易便寻得到它。要知他现在只差一步,便与那孽镜合二为一,成为通灵宝物。这等宝物凭借法阵,变化莫穷甚难追索。
可就差这一步,这树精却做不到收放自如,只能将孽镜收进的生魂以壮阵法声威,却不能控制孽镜不去取魂。这孽镜虽不是那秦广王三宝之真正的孽镜,可上索青天碧落下查九幽黄泉般的神通无比。但在这阵里,功效却与那真正的孽镜一般无二。只要你有神魂有思想,便会被困于其中。除非是那等行尸走肉,无魂无心,方可逃脱。
“我来取!一个破镜子就想吓住东爷!”小东正要向前,却被先生拦住。
“我先来!”先生沉沉的说。
小东眉头一挑,怒道:“为什么是你先来?瞧不起东爷么?”。
“我比你高些,所以我先来!”
“那洞那么小,你钻进去也不方便,还是东爷来!”
“你们俩都别争了!”童瞳在后面大叫。
二人回过头去,不会吧,难道姑奶奶这样仗义?却看见童瞳提了提手中的绳子,吩咐道:“黑猫警长,你先上!”
“为什么是我?他们俩争来争去就让他们先上好了!”肉八哥大叫,同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童瞳挑了挑细长的眉,软软的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着,提起绳子抡了几个圈,“嗖”的一声,就把肉八哥朝那洞口扔去。
肉八哥身不由已的飞向洞里,刚刚到达洞口,它的影子就落到了镜子里,镜子似睁开了眼睛般,幽光一闪,肉八哥“啪哒”一声便掉在地上,再不动弹。
“装死么?”童瞳扯回绳子,提着它的翅膀抖了几下,结果肉八哥一动不动。
先生查探后默然不语,果然,神魂已无。他心中沉甸,也不说话,一把将正走向洞口的小东抓住,向后一扔。大步急走,伸出手,掌心出现一张神符。符上泛出道道玄光,撑起一道屏障将他身前牢牢护住。
此时他的影子已经落进了镜子,镜子幽光闪动,先生只觉得浑身上下如被烈日炽炼,额上汗落如雨。忙咬紧牙关,紧守心神,继续向前。还差三步,两步,一步,屏障无声无息的碎了,幽光大放,在其身上一扫,先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爆米花!”看见先生倒地不起,小东怒吼着,全身沐浴着雷光,整个人就像是雷神化身,飞速的冲了过来。那镜子不停的闪动着光,一层又一层的唰着小东身上的雷光,终于唰光了最后一层,将小东唰倒在地。
良久,一声长叹响起!
“唉!难道我真的永远也要被困在这里了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解救我么?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是这样的无辜!”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那树精的本体睁开了眼睛,幽幽的叹着。
“放他们出来!”童瞳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格在膝盖上,远远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先生和小东,似乎在想着什么。她穿着小东的袍子,只能拢到膝盖上,此时蹲着,粉白如玉的腿和俏美的脸庞相互辉映,美的让人心惊动魄。
“你说什么?难道你也想要来试试么?只要有魂魄,就躲不过孽镜缠身!我要怎么才能出去?没有人能懂我的无辜么?”树精喃喃的说着,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做神灵做的好好的,遭谁惹谁了,被捉到这里来,这么多年,一步也动不得。
“我说放他们出来!”童瞳继续说着,这次她的声音低低的、细细的却很肯定。
“我放他们出来,谁又放我出来?这镜子已经与我浑然一体,谁又能真正把我放出来?既然没有人能解救我,那就都死了吧!断头饭都吃了,能不死么?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树精站起身来,他站的很艰难,每动一下都有绿汁般血液不断的从他嘴里流出。他是阵眼,他不能动,他若动了,也就是要死了。可是被永生永世的被禁锢在这里,这样活着还有意义么?于是他想死了,很想很想,但是在他死之前,他想把童瞳给收到镜子里,同样很想很想。
他走向童瞳,根本就不管七窍里流出的血,脖子上的镜子淡淡的透着光。只要再走一步,他就可以让童瞳的影子落到镜子里。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镜子的捕捉,就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不论你有多么的厉害,多么的不同,镜子就是镜子,从来都是如此,冷漠的收尽世间魂魄,不容逃脱。
可是他却再也走不动了,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一支手,捉住了他细长的脖子,用力的将他向后搬着,最后将他搬到那身后之人的面前。那人面对面死死的盯着他,镜子里的光华拼命的闪动,一轮又一轮的唰在那人身上。那人不停的颤抖,上下牙齿也不停的打着架,但却就是不倒下。
“放出魂魄,饶你不死!”这人正是先生。
“你是谁?没有人的魂魄能逃得过孽镜的捕捉,你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谁?”树精尖声叫着,喷了先生一脸的绿血。
先生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像有万千根针在扎着。这种痛楚,让他剧烈的颤抖,不停的痉挛,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也很想晕过去,不过晕倒之前,他必须得让这树精把小东和白灵的魂魄吐出来。于是他加重了力道,全力运转着法力,手心的玄光越来越盛、炽烈的光芒如日中天。
“生,还是死?”先生嘶吼着。
“解了绳子,解了绳子,解了绳子我就放他们出来!”树精流着血大叫,声音颤抖无比,又兴奋又害怕又后悔又痛苦,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声音。他没想到真有人能不惧这孽镜子,要是自己再迟一刻走出来多好,那样就可以真正得到解救了,可惜……。
“解,解了绳子,你,你就没有能力,放,放他们出来了!生,还是,死!”镜子还在疯狂的唰动着,先生拼命咬住嘴唇,将唇都咬穿了,他没有血液,但阵阵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树精嘴里胡乱的吐着血,连他的内脏都吐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立即就要死了,他觉得这个人很笨,自己都要死了,竟还用死来威胁着他。于是他哈哈大笑:“我本来就要死了,为什么要放了她们,大家伙一起死了不好么?”
“你很无辜,你早就已经死了,你就不想生一回么?她们也一样无辜!天底下每一个活着的灵魂都无辜!”一个声音淡淡的在他背后响着。
是啊!从来到这里就失去了自由,自己就没真正活过,不是死了又是什么?他真的很向往自由,也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就算彻底的死了,他也一定要脱掉那镜子。于是他不得不摧动着最后法力,将那些被他拘着的魂魄给放了出来。
漫天飞舞着的灵魂,像南方大山里的雪花,一片一片的真好看,他甚至看见那个被他吞噬的灵魂,那个他恨了半生的鬼灵。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小花,小花的脸跟那雪花一样白,一样好看,可惜自己再也看不见小花了。她最喜欢听我吹笛子了,也不知道,小花她现在还好吗?还会愿意听我吹笛子吗?想着这一切,他那猥琐的脸上露出了笑,那笑温柔而安祥。
先生左手擒着树精,右手用尽最后一点法力,点点玄光牵引着小东和白灵的魂魄浅浅的没进二人身体。他松了一口气,他想替这树精了结这最后的心愿,右手艰难的伸到结扣上。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解那扣子了,只得抓住那结扣,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去,借助身体的重量,他扯断了那根绳子。
绳子断了的一瞬间,万事万物都开始变幻,整个秦广城的天空都破碎了,无数的恶鬼被那破碎之意席卷,撕碎,烟散。而就在此时,秦广王殿上,有个大红的身影将手中的生死册和阴阳笔扔向天空,生生的挡住那破碎的意志,间不容发的从那意志的缝隙里穿出,那缝隙里突然生出一支手,将他擒在手中,往回拖。那身影突然放声狂笑,在狂笑声中,他的身体越拔越高,越拉越长,生死册轻飘飘地浮在身前,他收起生死册,一头扎进那那破碎的意志中,高声叫道:来吧,轮回。
天空亮了,有浅浅的云飘在头顶,有风吹在耳边,地上的露水浸着先生的脸,好疲倦啊!他想睡一觉,于是他缓缓的阖上眼睛。却在最后的时候,看见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穿着一身大红的龙袍,飘在半空,撇了他一眼,越飘越远,再也看不见。同时,心底响起一个声音:“先生,先生的先,先生的生。不知生于何年,卒于何年!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死死生生,永镇秦广王殿!”
先生做了个梦,梦中有个人。这人有着冷冽无匹的眼神,头戴青云无极逍遥冠,身穿日月星辰山河袍,高高的立于九天之上,像太阳一般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芒。而在那九天之下,天倾地覆,山河破碎,始作俑者,却是一柄纵贯天地焚天煮海的神剑。那神剑拖着浩瀚的星河在这天地之间纵横来去,而这星河笼罩着天地寰宇,一尊尊高达万丈的神邸在这星河之中被斩灭,一座座雄浑无比的道宫在这星河中玉碎……
突然间,自那星河之中,飞起一个女子,身着华丽的宫装,满头长发在背后肆意飞舞,那女子长的美极,天地间没有任何词语可以修饰她的容颜,她遥遥立于这星河之上,笑着说道:“无情之人,无情之剑,你与那石头何异?既是石头,要那心魂做甚?你看这天地,都在你的无情之中破碎,你可满意?你既无情,我愿你无心、无魂,与天地同寿,生生世世,永不堕轮回!”说完,这女子的身子就像诸多美丽的蝴蝶,片片飞舞,片片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