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岚此时正在西郊的龙泉寺,现在的她住在集体宿舍里,每天早晚诵经,白天跟着寺院的人做义工。空闲的时候她一边沿着山路散步一边聆听着这远离尘嚣的晨钟暮鼓,偶尔想想出世入世的大义。只是,她真的像杨静辰所说,心若不静,到哪里都没用。
此后的每一天,孤岚都在忙碌中度过,山上没有任何娱乐通常晚上九点钟就必须熄灯睡觉,做为一个夜猫子来说,真的很痛苦无奈。于是剩下的时间,她只好靠胡思乱想打发时间。这个胡思不再像往常一样天马行空,而是来来去去固定在一些特定的人和事上。出现最多的是杨静辰的那个院落,那个房间,那本被翻烂的书以及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越想越睡不着,终于悄悄爬了起来,偷偷溜了出去,集体宿舍里有宿舍长管着,她只能假装上洗手间,然后悄悄从小门溜了出去。
孤岚坐在树林边上的石凳子上,打开手机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刚响一声那边就有人接了。
“静辰,是我,你睡了吗?”洛孤岚轻声问道,声音在夜色中有点飘渺。
“没有,你在那边住得习惯吗?”
“嗯,还好。只是每天早上4点就要起来诵经,我也不会念,只能跟着人家嘴动而已。还有,这里的蚊子很大很肥,咬得让人受不了,寺院还不让人拍说不准杀生。”孤岚连声抱怨着,有一丝撒娇的味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啪的一下打死了一只蚊子。杨静辰在那边轻笑,他的笑声感染了孤岚,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她看了看如水的月色,觉得眼前一片苏清月朗,那种感觉,是从不曾体验过的奇妙。
杨静辰静静听她抱怨完毕才开口说道:“我看你还是回来吧,对佛祖心存不敬又爱胡说八道,我怕你将来会下地狱。”他的声音充满蛊惑,像珍藏数年的陈酒一样醉人。
“我才不怕,其实地狱才是最美好的。”
“那好,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下地狱。”杨静辰突然说道。洛孤岚的心在这一瞬间忽然停住,诡异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夜,静得只有无名小虫的声音。
许久许久以后,杨静辰不确定的问道:“孤岚,你还在听吗?”
“我在,一直都在。”孤岚的心砰砰直跳,脸也在发烧。
“回去睡吧,山上要比山下的温度低,蚊子也多。”
“嗯。”孤岚仍然舍不得挂掉。
“回去吧。”杨静辰催促道,自己仍然紧握着话筒舍不得放下。
“那我挂了。”孤岚只好自己先挂了,刚要摁挂断键又忍不住对着手机喊道:“我真的要挂了。”说完不管那端什么反应,啪的一声挂了。
孤岚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她拍拍脸颊,依旧热热的。待到心情平静下来,她才飞一般的跑回去,悄悄的进房,轻手轻脚的爬上床,然后在众人的呼吸声中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洛孤岚4点钟就爬起来,收拾好行礼准备回家,这里还是留给虔诚的教徒住吧,像她这种红尘未了凡心不净的人该回哪回哪吧。
上车前,她打了个电话给杨希文,告诉他今天回去。杨希文见她没提离婚的事以为她气消了,不由得大为高兴。孤岚也没打击他,一切还是面谈吧。
想想她和杨希文从恋爱到结婚,虽然他有点粗心有点大男子主义事业心太强,但对自己还算不错,而自己根本算不上贤妻良母。说到底,是她负他在先。她的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和惆怅。但是,感情之事,谁能分清对错?爱和不爱,唯凭心知而已。
孤岚早上起得太早,上车没多久便沉睡过去,一直到终点站才在售票员的催促下迷迷瞪瞪的下车。她看看两边没车便往前走。
谁知,就在此时,一辆白色轿车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斜冲过来。洛孤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撞飞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过来,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她猝不及防的倒在一个人身上。
“先生,你没事吧。”救她的男子被她死死压在身下,地上有鲜红的血流出。
“我没事,你呢?”杨静辰皱着眉头扶着她起来。
“静辰,你的胳膊怎么了?”孤岚惊叫着这才看清救自己的是杨静辰,他的左臂毫无活力的耷拉在一边,白色衬衫上鲜血片片,不远处的地上,躺着轮椅的残骸。那辆肇事车辆早已逃之夭夭。不过,洛孤岚现在没时间理会他。
“我们赶紧去医院。”孤岚急急忙忙招手叫车。刚巧,杨希文的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希文,你快来,六叔受伤了,我们快去医院!”杨希文目光怪异的看着两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六叔的腿好得可真够快的。前几天,医生还说要再养一个月,怎么今天就突然好了?”孤岚这才注意到杨静辰此时是跟她站在一起,而那只轮椅早就解体。但是此时她顾不上这些,杨静辰的伤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怒道:“你要是不去,我就去叫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纠缠这些小事!”
“这是小事吗?”杨希文奇怪的笑道。孤岚不再理他,烦躁的挥着手叫车。
杨希文走到杨静辰面前笑道:“走吧,六叔,你这次是为救我的妻子受的伤,我定会负责到底。只是不知这次,六叔打算让你侄媳妇照顾你多久?”说着他便强硬的拉着杨静辰上车。
杨希文铁青着脸开车,孤岚和杨静辰坐在后座,杨静辰虽然脸上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色极度苍白。孤岚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一脸的焦急担忧。杨希文透过反光镜看着偎依在一起的两人,讽刺的笑了,他的心像是被人打了一枪似的疼痛难忍。
到了医院,杨静辰很快被送到急诊病室。还好,只是骨折。他的腿刚好胳膊又骨折了,这个秋天还真是多事之秋。孤岚在走廊里焦急的等待着,不安的走来走去。
下午的时候,司机老江来接杨静辰,洛孤岚不由自主的想跟上去。她刚走两步就被人拉住,杨希文冷笑道:“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贴上去?”洛孤岚甩开他的手愤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别忘了,你现在仍然是我的妻子,你去跟奸夫约会做为丈夫的我怎能不管?”
“杨希文,请你注意你的用词。”洛孤岚怒吼道。
“希文。”杨静辰冷着脸制止道。
“哟,六叔,您老人家就这么舍不得您侄媳妇?”杨希文故意那“侄媳妇”三个字咬得很重。杨静辰仍然面无表情冷静的说道:“希文,这件事我会给你解释清楚,请别为难孤岚,她什么也不知道。”
杨希文不怒反笑:“好好,我就等着你给我解释清楚。”说完,他嫌恶的甩开洛孤岚大踏步离去,只留下孤岚和杨静辰两人面面相觑。
“静辰。”孤岚出声唤道。从寺院回来后,她已经下意识的不再喊他六叔,她在回避和逃避。
“先跟我一起回去。我慢慢告诉你。”杨静辰叹息一声,用右手牵着她往回走。
院子里的葡萄已经被摘得零零落落,树下落叶一片,秋意加浓了几分。
两人走进客厅,相对而坐。
“你不觉得我的腿好得很奇怪吗?”杨静辰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孤岚心中一紧为他辩解道:“人的潜力是无穷,或许你是因为看到我危险所以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国外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吗?一位母亲为救自己的儿子能把汽车举起来。”孤岚说到一半停下。
“你觉得这样的例子可以信服吗?”杨静辰自嘲的笑笑,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好了,其实我的腿在一个月前就能下地了。”
“啊?”尽管刚才杨希文刚才已经说过,但是经他亲口承认,孤岚还是吃了一惊。杨静辰继续说道:“可是我不想让它好,它好了,我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整天和你在一起了。”孤岚的心咚咚的跳,脸颊发热,心中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高兴,她又重新体会到了昨晚的那种奇妙感觉。
“静辰——”孤岚低声唤道,不知说什么好。
“让我说完好吗,孤岚?”杨静辰恳求道。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它会让我们下地狱,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这是我此生最无法控制的一件事。孤岚,我忍不住每天想和你在一起,你一离开我就开始想念你。”孤岚呆呆的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原来,忍受煎熬的不止她一个人。
“孤岚,我们该怎么办?”他用右手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眼神迷茫狂乱,一如当时陷入迷途的洛孤岚。
“我不知道。”孤岚呐呐的说道,却没有抽出手来。
“孤岚,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这么晚才认识你,为何不让我先认识你?”洛孤岚的脑子一片空白,原来自己这么多日的烦躁不安,辗转反侧就是为此。又或是她早就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静辰,我现在的心情很乱,你让我先想一下。”孤岚抽出手语无伦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