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望百爱生
早晨我拉着女儿的手去外面的大市场赶集。刚挤进人群没多远,菜摊旁一个穿老黑色儿童装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乖乖地站在母亲的身旁,两手捧着啃的不利不索的玉米棒,正大一口小一口贪婪地吃着。红红的胖脸蛋子上,横七竖八地粘着好几个玉米粒。细看起来,依然是那样的不干不净。人中处糊满了灰白的鼻涕嘎嘎,仿佛去年就干在上面没揩掉似的。
这是我先前所在学校一年级的一个小男孩。他总是坐在教室最后面那个孤孤单单的座位上。因为他的与众不同与不讲卫生,没有学生愿意与他同座。那个班里,数他长得高,长得壮。那个头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年级的孩子,倒像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我离开那个学校快三个月了,我以为这个特别的男孩不会记得我。但是我错了,我从他透过人群的缝隙间目不转睛盯着我离去的背影的目光中,知道我错了。我其实是想跟他说句话的,但是一想到他的不言语,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只能笑着用温暖的眼神关爱他一下。就这一下,就让他的目光追逐出去好远好远。在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拉了拉女儿的手说:快看那个小男孩。女儿回头看了看问道:哪个小男孩?我说:就是那个穿黑衣服啃苞米的小男孩。女儿说:噢,看到了,他还在看你呢。他是谁,埋汰吧唧的。他认识你吗?我说:他一定还认识我,要不然不能老这么看着我。女儿说:那他怎么不喊你老师。我说他不会喊,他从来没喊过任何人老师。女儿说:那他不会说话?我说:会的,但是几乎没有人听到过。女儿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会说话?我说:很骄傲,他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对女儿说完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见他还站在原地一边啃着苞米,一边远远地从蜿蜒的人缝间望着我。直到他眼睛的高度挤不过大人的高度了,他还在那里张望着,张望着。他那执着的样子,很快就把我带到对他的回忆之中。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把关于这孩子的事儿细细地讲给女儿听。
这是一个很有些怪癖的孩子。几乎没有人能与他交流。从上学前班到现在,教过他的老师有好几个,但是除了我,谁都没听这孩子说过一句话,甚至就连爽朗的笑声都不曾有过。他的笑是很难调动起来的。其实即使是笑,也是无声的,也是腼腆得整个脸都红红的那种。据说就是在家里,他也极少极少开口。我不知道造成他这种性格的原因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个什么也学不会,什么人都难以使他说话的孩子。开始大家以为他是个智障儿,但是通过与孩子们正常地玩上来看,他又不是真正的智障。不智障,又不学习不说话,就很令人费解。
课堂上,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别的孩子都能完成,唯有他从来不写不做。任凭老师怎么劝说,他就是红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师,好像学习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有时上课坐累了,他会噌楞一下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喊上两嗓子,吓得老师和学生猛一激灵。他啊啊的喊声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能听得懂。有时,他还会在老师讲课正浓的时候,独自离开座位,大摇大摆地拉开门走出教室上厕所。教他的老师常常被他搞得束手无策,哭笑不得。
我认识他是在他上一年级后,因为他的不学唱知道了他的特别,知道他是个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说的孩子。可是没想到在一次音乐课上,他居然跟着我学起动作来。当时,我是教孩子们两手捏着音乐书的两底角左右摇摆着边打节奏边学唱。没想到他看到同学们都活泼地动起来后也来了兴趣。于是,腼腆而笨拙地跟孩子们一起做起动作来。我看到他这一进步心里很高兴,赶紧抢机会表扬了他几句。我的表扬他听懂了,不好意思的笑意溢满了他羞红的脸。
下课后我把他在课堂上的良好表现跟几个老师说了,老师们都笑说我真行,能把一个从来不学习的学生调动起来。
后来的一天我在别的班上音乐时,忽然看到其他班的两个男生追着踢他的屁股,嘴里还不住声地喊着郭傻子,郭傻子。我见他被欺负的很可怜,就走出教室喊住了那两个学生,批评了他们一通,并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他面带感激地看着我,脸上又一次泛起了红晕。
几天后,我在操场上漫步时,突然有人憨憨地喊了一句:干哈呢?
那声音虽然憨,但很大很大。那是我不熟悉的声音,是我从来没听到过的一种声音。我的眼睛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寻去,才发现是那个郭同学在喊我。他的这一声喊,不但让我意外,就是和他一起玩的几个同学也惊讶了好几秒后直向我喊:老师,他会说话了,他会说话了!
我兴奋地看着他,笑着问道:郭海清,是你在和老师说话吗?再说一句给老师听听好不好!
他红着脸,胆怯但却定定地望着我,表情里依然含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望了几秒种后,转身羞涩地向操场边跑去。边跑,边不时地回头望望我。从此,再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同事们听说郭海清开口说话了,都惊讶于我的“才气”和“运气”,都不住声地替我骄傲着。
今天,在人群拥挤的市场上再一次看到他,看到他远远地追随我的身影的那双羞涩企盼的眼睛,让我百感交集。我不能明白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更不能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总也不说话。也许他还想着那节表扬过他的音乐课,也许他还想着被我批评的那两个男孩,也许他还想着操场上对我喊的那句话,也许他什么都没想。但是,我却一忽间全想起来了。想起来,我的心里便生出好多感慨,好多爱怜。
他是会说话的,这一点我敢肯定。但是他又不说话,这一点又让我很奇怪。我想也许是他心里有着某种解不开的心结,使得他不想把自己的语言传递给别人;我想他也许是在等待开启他语言中枢的使者,然后才能把自己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我想也许我想的都不对,但我还是没法停止思考,因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与今日永远地粘贴在我的后背上了。
我不能忘记他执着的回望,一生都不能忘记了。我希望有一天他能遇到解开心结的人,带他走进愉快的学习交流中。
诗诗、六年和他
每一次想他,泪水就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流出海水一般的味道,然后,飘的很长……
初
诗诗的身边,多了一位男士,很稳重的那种。他的手一年四季都很暖,诗诗的手却很凉。他一直紧握诗诗冰凉的手,可温度却一直传递不到诗诗的心里。
诗诗很冷的天仍旧穿的很薄,他经常问诗诗冷不冷,诗诗总说不冷。他很疑惑,可诗诗却说,她习惯了。
偶尔,诗诗很依恋他,拿起电话拨他的号码,可最终又放下。社会很现实,诗诗不敢就那么轻轻地对他说“我想你了”。其实,不是诗诗怕他笑话,只是怕他不懂他的心思。怕他,要么想重了,要么想轻了。诗诗也知道,其实她也想多了,可是挂掉了,她也就不想再说了。
诗诗心里有一个他,一直有他。诗诗听人说,每个人一辈子,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人挂心一辈子的人。诗诗不知道她心里的他会让她挂心多久,但是六年了,这个人在她心底六年了。角色从朋友到知己到爱慕的人。六年了。时光的流逝和单调的生活,常常令诗诗患得患失,不变的是,六年了,那个人在心底根深蒂固。连她自己都会折服。
也许,这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诗诗说自己是孤独的,刚刚有这种矫情的想法时,很怕,一度极力的想摆脱它。后来,孤独越来越深,自己反而不怕了,到现在,已经变得不能没有它。
所以,诗诗现在身边的他,诗诗无法爱他。即便诗诗很努力地试图接受他,也是徒劳。那些百转千回的梦,梦中百转千回的心底的他。诗诗无法戒掉它。
于是,在他无论多温暖的怀抱都无法将她变暖后,她离开了他;在他读啊读,读也读不懂她眼里的哀伤后,她离开了他。
分手时,诗诗,没有说大段煽情的句子欺骗他,也没打算给他讲述她的故事,诉说所有的悲或喜。诗诗只是很诚实的告诉他,你无法懂我,知我,我们分手吧!
蘋
他问诗诗,你有没有爱过我?
诗诗很诚实地说,没有,从头到尾,我不曾爱过你一分。
诗诗知道,不论什么样的句子,自己无法不伤害他。
他说,诗诗,以后我们不要再相见了,你有困难也别来找我,不要像过去一样来拜托我,甚至不要让你的朋友间接的告诉我。
诗诗不为此作解释,只对他保证说,好的,我会从你的生命中消失。
也许,诗诗的回答令他有些气愤,他说了一些让人难以承受的话。
他说,诗诗,你知道你和我一样可怜吗?并且你还很无耻,你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可怜虫。你无法获得相爱的幸福,你便让我也饱受如此的苦。你的心始终不愿为我敞开,你的心另有所属,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与我交往?
诗诗对他不起,因为不爱他,不过,诗诗觉得至少不能让他因此怀有恨意。所以,第一次,诗诗对他说了心底的话。
诗诗问他,你是真的爱我吗?
他回答,是。
诗诗继续问,你爱我像我爱他一样真心吗?
他也回答,是。
诗诗再问,你说过,你爱的很深,希望可以有我陪伴,是吗?
他又回答,是。
然后,诗诗神色落寞,并且极力掩饰心中的颤抖,她幽幽地说,你想你会像我一样一爱就是六年吗?你知道六年中,我最盼望什么吗?如果和他能以情侣的身份,吃一顿饭,牵一次手,看一次夕阳,该多好?!哪怕他不爱我,哪怕只有一天。你明白那样的心情吗?我以为,我无法说出口的爱,因此办不到的事,能帮你做到一点点都好。对不起,我没想,你因此会受到伤害。
这一刻,他为诗诗动容了,他看着诗诗一副真心的样子,无法恨她。在她面前,所谓男人的自尊心根本无路可行。他也无法爱怜她,因为诗诗等待的温暖不是他。
微风吹乱了诗诗的发,裙舞飞扬像是从岁月中走过一样。明明诗诗就在眼前,似乎又非常不真实,仿佛是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要散了。
诗诗淡淡的一笑,像雏菊一样略带忧伤。看到他眼中微弱的泪光,诗诗安然的转身离去。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的爱情只不过有些哀伤。
在此之后,诗诗不曾再答应任何男子的追求,诗诗这样想,原来别人不一定需要这样的恋情。
微
诗诗的美,诗诗的好,像花儿一样,开过终会谢的。那些飞鸿踏雪泥都留有印迹,更何况她的生命已充满它的味道。她是那样深爱着他,真实的有些残忍的用生命爱着他。
等到诗诗与他再相见,结局不是诗诗想过的千万分之一。
他也一样,穿着金刚不坏的西装,说着体面又客套的交际话。和那些无关的人一样。
诗诗踩着心碎声从同学会上逃掉了,她梦中那个温文的王子不见了,那些米黄色外套也已变了摸样。
那天晚上,当时要好的包括诗诗在内的一小撮人,聚在了一起。饭桌上,气氛比同学会上热闹得多,大家笑话当年,笑曾经谁谁和谁谁青涩又纯真的爱情,笑曾经谁谁还有谁谁的糗事。笑着笑着就哭了,为了那些上学时美好的时光和毕业后谁也不愿提及的风雨。
而他就坐在诗诗的旁边。诗诗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曾经不变的洗发水味已被淡淡的烟草味取而代之。原来,六年的时光,不变的只有她。如今的他,陌生的让人想哭泣。
也许是上天为了救赎她的灵魂吧!和他这样肩并肩坐着,诗诗的心平静的只是为自己痛。再也不想当初,为了他,一颗心,哪怕只是背影,哪怕只是擦肩而过,都会波澜壮阔。
席间,他问诗诗好不好,诗诗说好,他问诗诗父母怎么样,诗诗也说好。诗诗没开口问他一句话,甚至连电话都没问。朋友丁玲看诗诗安静的不像话,便问,诗诗,你怎么了?诗诗只是摇头,说,没事,我就是高兴的。
曲终人散,诗诗独自一人漫步在大街上,她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陪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走,却绕到了曾经读过的学校旁。然后,看着无比熟悉的母校,诗诗终于忍不住深藏的泪水,跪在校外的草坪上,呜咽不止。在这里,有她遗落的心,曾爱过的人和碎了一地的梦想。
一如从前,诗诗不曾告诉他,她是多么地深爱着他,未曾陈述那些百转千回的梦,梦中的他,和经常泪流满面的她。
很想他.
很想心里面当初的他。
诗诗终于知道是自己创造了它,是他陪伴了它。
诗诗想,六年啦!
伴随着那些在岁月中已难辨真假的感情、未曾开始的爱情和那一片心花,快要谢了吧!
迷梦
我常常在梦中迷失方向,但在醒后的岁月时,我走得更加坚定而执著。
窗外仍然下着绵绵的细雨,细得像迷雾一般弥漫在空中,雨丝偶尔被莽撞的清凉的晚风吹进屋来,使人觉得丝丝的凉意。屋外是一棵梧桐树,点点滴滴的雨珠从梧桐树叶上翻落。这就是九百年前李清照写的:“梧桐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多么好的词啊!既美丽又凄凉,回肠荡气!多少男儿为之黯然失神,多少女子为之泪水涟涟。紫薇和雨儿都是这样的女孩,我亲经是多么不屑一顾地说她俩感情泛滥。而今我也不再神气,不能不为之动容了!
“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这就是我此刻最真实的写照。我不是悲天悯人,顾影自怜的人。世间有多少风雨飘摇,我已淡漠,只求拥有一个真实的自在的空间,三两本好书,一杯淡酒,几包香烟,让自己安静地沉寂。
我倚着窗台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绵绵雨丝。也许江南也正下着银针般的细雨,瘦西湖的断桥应是难得的美景,值得李清照抚琴轻歌一曲了。不知此刻紫薇是否在一旁聆听,那是她最喜欢的景致,最喜欢的词了。
紫薇应当已收到我寄给她的《宋词三百首》了,虽然没有找到她要求的版本,我认为这一版本也还不错。我还依稀记得她轻唱陆游的《钗头风》的情形,“红酥手,黄藤酒……”凄婉缠绵,颇为伤感,可惜后来再没听到。
紫薇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大的幸福!而对紫薇来说,认识我可能是她最大的不幸,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假如不是当初和理科系女生宿舍联谊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变故,紫薇也不会舍弃读了两年的物理本科,回家复习再考文科了。不过紫薇真的很聪慧,她对文学上的一些大胆独到的见解常常使我汗颜,她认真、执著的求学精神更令我赞叹!而她在感情的纯真,质朴让我永生难以忘怀,每每回忆起来,总是感动不已!
我至今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郊游。紫薇很活泼,眉宇间满是明媚的阳光,在苍翠的松柏间跳来跳去,快乐得像一只小燕子,连我这个不善言谈的人也深受感染,和她尽情地攀谈焉。紫薇很喜欢读书,而且读过不少名著,我们在这方面很有共同语言。《呼啸山庄》是我们都喜欢的一本书,紫薇再次读这本书时都很动容,但她说艾米莉写这部书时有一个爱情误区:凯瑟琳如果真的像她看书所说的那么爱希克历的话,怎么会为虚荣而离开他呢?假如她是凯瑟琳,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了。虽然我至今仍参不透艾米莉在白纸黑字的背后要向人们展示什么,但是紫薇说得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