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姝本想说道这里就可以了,谁知苏瑾竟露出阴冷的笑意看着自己,“还有呢?”苏瑾冷声问道,说罢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骑虎难下,既然决定坐上一条船,也罢!那索性就将所有事情都说开也好。
“听说当今皇上登基之路颇为坎坷,”井姝轻描淡写地说道,虽是要将话说开,可是太过隐晦的话题还是一笔带过为好,“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防草绳。”
谁都知道,当年先皇曾动了废储之心,可是从来没有听过哪一个废太子能够善终的,当今皇上也就是前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叶家的势力和井氏一族的帮助,美其名曰先皇年事已高禅位修养,说穿了就是迫使先王退位,最后没过多久先王就郁郁而终!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话已至此,就可以了,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已经说得如此通透了,若是再追问下去,就显的有些无趣了。
正因为当今皇上的皇位来的算不得光明正大,所以心中自然要对皇子们有所防范,以防此类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众皇子之中,原本声望最高的莫过于太子苏瑾了,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以少胜多,击退匈奴,甚至在战场之上射杀了匈奴单于,名声大躁,一时间圣明竟有些盖过了当今皇上。当今皇上本就刻薄寡恩,善变多疑,又怎能容忍此类事情发生呢?怕是早已动了易储之心,无奈苏瑾行事细密,没有漏洞可寻,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契机罢了!想必,苏瑾肯定也察觉到了皇上的心思,所以自从北漠归来后,便性情大变,不过是想让皇上安心而已。
不过这一招似乎真的奏效了,苏瑾的声誉渐渐退去,朝野的呼声也不再似从前那般铺天盖地了,但是皇上却也变得包容了许多,两年过去了,一切到也安然无恙!
只是,这一缓兵之计虽好,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今皇后杨氏颇受隆恩,苏瑜的呼声也逐渐高了起来,自己本就是无母之子,后宫没有支撑,又不受皇上喜爱,如此一来被废怕只是一年半载之事了,想到这里,苏瑾的目光越发幽暗了。况且,现在还有叶氏压着,若是娶了叶陶为太子妃,只怕愈发会坐实皇上心中的猜忌,自己有意与权臣勾结,以在必要时刻效仿他当年那般,上演一处逼宫的戏码;可是若是不娶叶陶,转娶别的大臣之女,叶氏定会以为自己有意攀交其他大臣。
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两全难得其美。
井姝像是看穿了苏瑾眉间的忧虑,轻轻一笑,“娶我,便一切无忧!”
“愿闻其详。”苏瑾脸上丝毫没有任何不屑的神色了,语气虽然依旧冷淡,可是却也充斥着丝丝期许。
井姝既能将事情看得如此之透,既已知晓自己的处境,并不像是表明上那般风光,或许当真有良策能助自己摆脱这一困境。
“娶我,皇上不会疑你。我虽名义上是丞相嫡出之女,可是满朝上下,谁人不晓,我不过是丞相弟弟遗孤而已。丞相本就有一嫡出之女,他又怎么可能会为我这个养女多费心思呢?所以太子殿下娶我,皇上必不会疑心您意图与大臣勾结,暗交大臣。”明明说的是一件很悲凉而又凄惨的事情,可是井姝言语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而已。
苏瑾越发觉得井姝有意思了,能有这份胸襟胆识,本身就已经是奇女子了。更何况,还够狠,对自己都能如此。若为男儿,必能成就一番惊天伟业,想到这里,苏瑾竟有一丝惋惜。
苏瑾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井姝还没有说完,她既然能看出其中的关键,又怎么会不知道权衡利弊之下还有一个叶氏一族同样不能得罪呢?!
“还有呢?”苏瑾追问道。
“娶我,叶家不会弃太子殿下而去,”井姝并没有丝毫迟疑,朗声答道,言语间多了份淡定从容,“我本就是相府之中最不受宠的小姐而已,就是哪一日承蒙太子殿下垂怜,当上了皇后,也不过是毫无背景靠山的傀儡而已。一个没有任何势力支持的皇后,要废何其容易,便是赐死,也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一个小女子都能想的透彻,他们又怎会不懂呢?”说到这里,井姝微微顿了片刻,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所以,眼下,太子殿下娶我,最好。”
明明知道这一抹浅笑有如毒药,可是苏瑾的眼眸却像是被施了咒一般,移不开,直勾勾的看着那嘴角扬起,直勾勾的看着那浅浅的笑意。
说到废弃,说到赐死,明明说的是自己,可是话语间依旧淡然而没有任何温度,苏瑾心中暗自吸了口凉气,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往,才能铸就如此无情冷血的人生。
不过很快苏瑾就收回了思绪,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看的如此通透,又为何还要与我做这交易?”
苏瑾一语罢,井姝的眉角微微跳了跳,神色稍微变了变,多了一抹淡淡的凄凉感。
浅笑逝去,“都道江山多娇,美人在侧,不如江山一笑。我也想尝尝醉卧江山,看尽人生百态。”井姝的眼中似乎多了一抹浓浓的哀愁与无奈,微微眨了眨眼,转头看着苏瑾,嘴角微微动了动,可是终究没有勾起笑意,片刻之后,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一年,足矣!”
苏瑾看着井姝那写满哀愁的脸颊,恰如芙蓉泣血一般,明媚的眼眸依旧晶莹剔透,可是此刻却像用泪洗过一样。
“若是,一月后你能平安回到京师,本宫八抬大轿娶你入宫。”苏瑾缓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确实今夜之后,自己就是众矢之的了。太子别苑本就是大家关注的重中之重,怕是自己前脚刚进太子房中,后脚消息就已经走漏了。若是明着说开,自己到真不怕,男欢女爱本就正常,况且此次出巡带着我们的目的不也就是这个嘛!所以一旦说开了传到皇上耳中,那皇上为了顾全皇家颜面,说不定还会来个赐婚什么的。只是就怕不说透,暗着来。
首先第一个不允许自己嫁给太子苏瑾怕就是井禄了吧。井禄已然决定将宝贝女儿井娴嫁给沂王苏瑜,就说明井氏一族已然决定全力支持苏瑜了。自己虽然在井府不过挂个虚名而已,毫无地位可言,但是却也能影响人心。此时若是放任自己嫁给苏瑾,外界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一心想脚踏太子沂王两只船,这是朝中党派之争的大忌,井禄深谙官场之道,又怎会不知?!若是好言相劝不得,怕是会暗下杀手了。
其次,那些一心想做太子妃的莺莺燕燕们更不用说了,估计今夜之后,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
井姝苦笑一声,说道:“一言为定。”
既然一切都已说好,也就没有多呆的必要了,井姝缓缓站了起来,潇洒的披上了披风,对着苏瑾做了个万福后,转身戴上帽子离去。
随着轻轻的一声响,门被打开了,又一丝微风入内,桌上的烛火晃动了几下。
“都道江山多娇,美人在侧,不如江山一笑。所以你便想兜着江山,且看五弟如何笑!”就在井姝刚刚打开房门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苏瑾的话语。
对于苏瑾会知道自己与苏瑜之事,井姝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涉及江山王位的争夺,便没有秘密可言了。
但是从苏瑾的口中听到苏瑜的名字,井姝握着门的手微微一抖,眼眸深处不经意间又流出了一丝难以掩盖的伤痛。
那一日阳光下,你一回眸,顷刻间便点亮了我的世界,驱除了所有的阴霾。我一直都深信,只要有你在,我便能永远活在温暖的阳光下。我敞开心扉,倾尽所有,侯你十年,可是结果却将是大红花轿进,她人人君怀。若当初的誓言只是两小无猜,若一切的承诺不过是虚晃而过,又何必给我太多的期许。井姝微微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孤独宁静而又美好。
或许有些故事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美好的瞬间注定只是昙花一现,绚烂之后的孤独沉寂才是永恒的旋律。
井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身,看着苏瑾,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轻轻合上了门。
房间一瞬间又陷入了沉寂之中,苏瑾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的神采,眼睛依旧盯着井姝消失的方向。
那一抹红唇浅笑,意味悠长……
清晨起床梳洗完毕后,众人又从行宫离去登上了候在江边的龙船,继续顺流南下。热热闹闹的背后,却暗藏杀机。
一切果然不出井姝所料,昨夜去苏瑾房中的消息像是长了腿一般,虽才过了一夜,却早已被众人所知,这个众人自然除了皇上。
到不是有人这般无聊,跑来与井姝说的。而是一眼扫去,看着她们那意味深远的眼神,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羡慕、鄙夷与痛恨等多种情感交杂的神情,一切就再清楚不过了。这般察言观色的能力,井姝还是很感谢这十二年的相府生活。寄人篱下,饱受冷眼,却又要在人前做出幸福快乐感恩戴德的模样,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根本就不足以撼动井姝那刻强大的内心分毫。
面对这些或明或暗的冷眼,井姝嘴角始终都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双眼朦胧,不羞不恼,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是井姝本就生的极美,那朦胧的双眼,美目流转,所到之处竟是无限的美景都为之黯淡了几分颜色。
满船的年轻公子无不想一亲芳泽,可是无奈井姝虽然看似温柔娇柔,可是处事却滴水不漏,他们纵使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亲近一二。
但又正因为如此,看着满船的王孙公子整日围在井姝身旁,那些自小娇生贵养的小姐们感到受到了冷落,自然更是不爽,处处刁难、冷嘲热讽。
可是井姝却偏偏就像是一个软柿子一样,任由她们捏,始终都是浅浅一笑,也不搭话。最后她们都是碰着一鼻子灰,无趣的走了。
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井姝倚着栏杆眉梢舒展,嘴角的笑意浅浅淡去,陷入了沉思之中。下一步是谁来找自己,井禄?还是叶赫?
就在井姝陷入沉思时,突然身后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用力的将自己拉到了怀中。
井姝先是一惊,傻傻地靠着那人的怀中,嗅着这曾经最熟悉的味道。可是下一刻,井姝即可回过了神,猛地推开了那人,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俊脸。
白皙秀气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细挑的眉角下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精致的五官搭配着高瘦的身躯,他便是大成国第一儒雅、第一多才、第一俊美的五皇子,沂王苏瑜。
一阵微风拂过,水面上,涟漪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