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泽已经泛黄但是依然香弥漫那是少年时候蓝山和向晚的爱情楔子
向晚,向晚。他在身后轻轻地喊她,像他们曾经的每一天。教学楼中午寂静的楼道,她总是听见他轻轻的声音,向晚,向晚。
她转过头去,想给一个镇静的微笑,但是眼眶里突然聚集那么多的泪水,在一转身,碎裂成行。
这么多年,蓝山,我以为我们永远不能再见。
一
13岁的叶向晚,是那所三流初中著名人物。满分的成绩入校,一进去便是叱咤的女子。大大小小场合从容辗转,倔强面孔,一双亮晶晶眸子,少年气盛。
学校一干活动全由向晚当仁不让主持,多少师长啧啧称赞。
更为难得,是向晚不怒而威气势,即便只是初一。
彼时初三三班是校园出名炸弹隐患。各任班主任早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惟求平安。那若干结群泼猴,猖狂横行校园。常常于课间在楼梯入口拦住一名欲上楼女生,推挤阻挠,在小小女孩涨红的面孔和夺眶眼泪里哈哈大笑。荷尔蒙发泄过剩。
那一日向晚自办公室回来,抱着同学作业本路过C段。远远看见围观哄笑人群,那中间如小鹿仓皇无措的,正是她至交好友,苏依然。向晚顿时快步上去,拨开人群,一把便将依然护在身边。
是从未有过的女生举措,那一群猢狲瞬间呆愣,然后有人终于清清嗓子,左,有人砸场子啦。
四下静寂,眼光聚集,终于缓缓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姿态懒散,长腿一跨,已经拦在向晚和依然面前。
依然的手掌在向晚手心轻轻瑟缩。向晚握紧她的手,给她安抚的微笑,然后仰首看向那个刘海长长的男生。他的头发冥暗。嘴角上有一道淤血伤痕。他的视线那么肆无忌惮地看进向晚的眼睛里面。坚持的对决,专注并且漫长。
"让开。"向晚终于对着他,一字一顿。
然后看见他轻轻地挑起唇角,姿势一收,已经给她们让出一条路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眉间有一道淡淡的褶。
至此传出名去。那个甫入校的叶向晚,镇住左天霭。
左天霭是那所校园叫人闻风而逃的名字。
二
报名那日,遇见蓝山。
中午空荡荡的教室。向晚在黑板上抄写同学名单。这所离家最近的初中,她早已经轻车熟路。所以自愿提前到来,协助老师为下午的开学报到做妥准备。
三楼的教室。九月的南方的天,云朵如柳絮纯白柔软。向晚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一转身,看见蓝山。
"天气很好。"这是蓝山对向晚说的第一句话。很多年后,蓝山回忆起少年那次初遇,依然记忆犹新:其实原本想问,这里是否是初一三班。但是在向晚转过身来那一个瞬间,突然丧失了语言。只能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呆呆地笑,天气很好。
窗外是寂静无言的天空,风懒散穿行,蓝山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一日,向晚穿着白色衬衣,削得那么短的发,转过来的时候,是13岁的纯净的脸。南方晴朗季节的一朵栀子花,芳香弥漫。
蓝山和向晚,做同学,一做就是两年。
向晚,向晚。午后的楼道里,蓝山会轻轻地在后面这么喊她。那般小心翼翼的宠溺,生怕一个大声,她就会消失不见。
向晚的家离学校最近。每个中午,早早吃完午饭,她会放弃午休,直接回教室自习。寂静楼道里的足音。然后她会听见蓝山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向晚24岁的时候才知道,彼时蓝山住在他姑姑家里。窗户外面就是正对学校的那条街道。一看到向晚笔直从街道那头走过来,他会即刻放下饭碗,飞奔下楼。只为了追赶上去,寂静教学楼里,那么轻轻喊她一句,向晚。然后趴在向晚的后座,在向晚自习的背影里面沉沉睡去。
那是14岁的蓝山所有关于幸福的定义。
三
依然爱上天蔼。
初二的那个夜晚,依然是一朵含苞的羞涩的花,星光下向向晚绽放她矜持的秘密。
长长刘海的天蔼,眼神暗无天日的天蔼,笑起来眉间淡淡起褶的天蔼。
向晚,人群里只要那么远远看他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向晚,我那么喜欢天蔼。向晚,我真的没有料到他会来找我,他在那么多人的注视里把我拉出教室去。向晚,我幸福得要死掉。你能了解吗,向晚?他说他要我和他在一起。
爱情可以让一个女子美丽如斯。15岁的依然,长长的发辫散开,小小晶莹梨形面孔,眼睛里面潮水一样的欢喜。一路上盛开那么多的蔷薇,心事怒放,不见枯萎。
向晚,天蔼在那里,他来接我,我要先走了。向晚,替我告诉妈妈,就说我去同学家里讨论功课。
依然像一只小鸟飞奔而去。纯白裙摆如蝶翼在小腿处翻飞。
长长刘海的天蔼,倚在墙根。懒懒抬起头,看向迎面而来的依然,但是眸子里面的那点星火溅落在依然的身后。那里站着向晚。
他轻轻地挑起唇,笑容里却没有温暖。
向晚,如果我们四个人能这样永远在一起,那该多好。我和天蔼,你和蓝山。我们永远也不要长大,不要分离。
向晚,为什么我会觉得天蔼离我那么遥远。
向晚,你说天蔼爱我吗。不过没关系,向晚,只要我爱他,就可以。
四
蓝山在初三的时候转学因为姑姑搬家的缘故,他一并转去那个遥远的城市。
向晚,你要允许我回来看你。
呵呵,蓝山,为何你对我总要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
因为,向晚,你是我心里的天使。
向晚在那个送别的夜晚,仰起头来对着蓝山笑。蓝山,你真是个傻孩子。
生活如常。这座小镇初中,升学从来不是目标前提。多年来学会得过且过。一干孩子,领回毕业证书,便随父母混迹漂流去了各地。南方人的琐碎坚韧,卖服装,做皮鞋,学理发。
种子一样四散扎根,这样过去也就是一生。前途是一条习惯的路,和学业无关。所以初三孩子,依然每日课堂嬉笑,结群胡闹,早恋是盛行的风。
可是向晚不同。她是这所校园的奇葩,光芒四射是注定不能苟安于此的女子。她的时间依然分给大大小小校内活动,余下的都用来勤力学习。这个城市最好高中,是向晚惟一目的。她不会给自己失手的机会。
每个中午,她依然是最先返校的那一个。穿过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轻轻地走进校园,迈上楼梯。会有一些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向晚,向晚。就那么不自觉地转过身去,但是后面空无一人。没有蓝山温暖的笑脸。
收到蓝山的信,一封一封,他说,向晚,新的生活不是那么难以适应,但是暂时抽不出时间回来看你。向晚,我想念你。
向晚把这些白色的信封一个个摆进书桌上的盒子里。她,从来没有提笔回复。
天蔼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秋天。校园里会有枯萎的落叶,天空是水洗一般的干净。黄昏的时候,天边一角被晚霞染红。
那一日,向晚做好值日,仔细检查教室门窗,然后上锁。抬头的时候,看见走廊边的天蔼。
天蔼,你应该对依然好一点,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被困在走廊转角和天蔼的手臂之间,但是向晚镇定的表情,她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
他的气息渐渐向她逼近。向晚,你明明爱我,为何要逃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天蔼,我不允许任何人让依然伤心。
向晚,他的声音终于挫折无奈,他的额头顶在她的额角,目光如网,绵密覆盖住面色潮红的向晚。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向晚,你是一个小妖精。你是命运给我安排的劫。我知道我躲不过去。
五
蓝山终于能够回来。
12月的一个黄昏,向晚刚刚主持完迎接元旦晚会,裹上大衣从礼堂出来,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向晚,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一只水晶鞋子。那个店铺的老板说,天使飞行的时候丢掉了自己的鞋子,她从此落在人间找寻。向晚,只送你一只。另外一只留在我这里。
向晚一直没有告诉蓝山。他的声音和笑容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在奶奶家吃的云片糕,那么柔软,那么温暖。一想起来,眼睛里面就好像有沙子进去。
蓝山带向晚去吃东西。冒着热气的汤汁,炸成脆片的茄子,滋滋作响的刚端上来的鸡蛋。
蓝山拿出手帕,仔细地替向晚擦干净桌子、碟子。他为她盛汤,那么宠溺地看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出去的时候,蓝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向晚身上,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在向晚的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向晚,我总是害怕你会消失不见。所以我要自己留下一只水晶鞋子,这样你就飞不走,除非我愿意放手。向晚,你一直看起来是快乐的,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那么不快乐。无论如何,你要记得,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蓝山的嘴唇轻轻印上向晚的额头。那年南方,很早的下了一场雪,天地间一片纯白。
蓝山的信是飘落的雪花,堆积在向晚的书桌上。
偶尔也会有他的电话,向晚,今天你过得好不好。今天出门,看见一只漂亮的发卡,你戴了一定很漂亮。向晚,一直想看你留长头发是什么样子。
每一个节日,蓝山都会有卡片和礼物送过来。他总要写,天使不哭泣,蓝山在这里。
第二年,向晚考上最好的高中,离开那个小镇。
六
倘使形式可以搪塞一切,只要可以完美,那么何必追究真伪。
真相总代表着伤害。会让那么多人无路可退。
这是向晚某一天的日记。两行字,早已经超越年纪的冷静和透彻。像向晚,始终的似笑非笑的脸。
向晚,爸爸已经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向晚,你自己要考虑清楚,你今后愿意和谁一起生活。
是成年人的对话。向晚看着自己崇拜了16年的那个男人站起身来,越走越远。道貌岸然的婚姻,只要坚持,始终还是个婚姻,还有个家庭。为什么终于都要坚持不下去。
向晚,乖,你先下去,妈妈马上也下来,马上来陪你。
歇斯底里的绝望。二楼的阳台,向晚的眼睛里已经盛不下悲伤和恐惧。她的脖子被掐住,身子不由自主踉跄退向阳台的边缘。向晚,他不要我们了,我们只有去死。一只脚踏出去,是那般悬空的位置,夜里清冽的风呼地掠过向晚的耳边,心脏急速跳动,居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终于在颤抖里哭出声来,妈妈妈妈,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我可以照顾你。
向晚,天蔼为什么不要我了,他为什么说要和我分手。向晚,他居然对我说对不起。不可一世的左天蔼,他居然和我说对不起。
向晚,为什么你们要揭穿这个真相给我,为什么不能让我闭着眼睛,这么爱天蔼一辈子。
你总是这么残酷,向晚,你会伤害你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
我已经有了天蔼的孩子。
13岁的时候,左天蔼第一次在放学后的校园拦住向晚。那一日他喝了酒,嘴唇边有碎裂的伤口。刘海盖住大半面孔。向晚,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