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又流过去很久,白千羽每日在落霞酒楼等候幻月,闲暇之余一手琴音倒是练得愈发纯熟。功力勉强恢复了小小一半,眼看时日无多,已然不能再等下去了!白千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唤来伙计结了房钱,刚一开门,幻月迎头撞了上来,看见白千羽一身利落的纯白武士服,随即明白了过来“主..姐姐要离开?”
为掩人耳目,幻月此刻扮成酒楼里送菜的丫头,一身粗布裙子,梳着丫鬟发髻,一双眼睛却透着清亮,闪着敏锐,仿佛鹰隼般锐利,令人不敢相信这眼神竟来自一个粗使丫头。
“先进来。”白千羽关上房门,在桌前坐下,幻月递过来一封素笺,白千羽瞄了两眼——笺是上好的雪纺缎,连所写用墨都是遇水不化,遇血不污的十香墨,素笺上隐隐有一股淡雅的墨香随着拆封的那一刹那窜入鼻中,左下角一支红梅开得风情万种。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这样的素笺绝非寻常之物。
渠州凌天阁——这个与花旗城一江之隔的黑暗交易场所。
“姐姐,此刻雨云瑶重伤刚愈,必定身体虚弱,我们不妨趁此时下手。”白千羽一边看,幻月一边在旁小声提议。然而白千羽并没有告诉她是自己救了雨云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只是觉得此事应该像一个秘密一样,永久的保留在心底。
“我堂堂巫教圣女,什么时候需靠这种手段来办事了?”一声冷哼从白千羽细密的贝齿中传出,她斜斜瞥了幻月一眼,明明是一个武功尚未完全恢复的普通人,可幻月偏偏觉得害怕,她坐在那里,宛如一勾新月临水,明明是弱不禁风的灵秀清贵,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仪态,纵然如幻月这样的将门千金,也甘愿匍匐在她脚下。
“那.。姐姐打算如何?”见白千羽脸色稍稍缓和,幻月大着胆子小声询问。
白千羽擦拭着白羽剑,并未马上回答。纯白的剑刃自她同样雪白的指间擦过,一抹杀气荡然在周身,脸容仍是处变不惊的八风不动“我先亲自去一趟凌天阁,再去青山城。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
声音是戛然而止的,白千羽眼中精光一闪,一道白光激射而出,幻月来不及思考,一个全身黑衣的瘦小男子已倒在面前,鲜血流了满脸,四肢却已动弹不得。幻月上前将瘦小男子翻过身来,胸口插着的,正是刚刚白千羽随手射出去的筷子。她只是靠着多年习武的知觉与仅恢复的一点力量平平射出,一击穿透。“说,你是何人门下!”幻月一拳击打在瘦小男子的腹部,迫使他吐出嘴中毒囊,再用剑抵住他的脖子,下手之重,完全不似女子所有的力道——身为将门之后,她很清楚这些被俘之人是有多么的冥顽不屈,绝不容许丝毫的手下留情。
白千羽示意幻月将男子拉至面前,那男子长得甚是清秀,面目上却含了阴毒的神色,显然是认识白千羽,说话也是毫不客气“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不过你也别得意太久。主人荣登大宝之时,便是你命丧乱岗之日!”白千羽却笑了起来,具体的说,她只是轻勾唇角,淡雅清华,雪山莲花般冰冷肃杀,那是来自心底的杀意“你的主人难道没有教过你言多必失这句话么?”
不去理会杀手急剧变化的神色,白千羽不紧不慢将话语徐徐吐出,每一句,都带了巫教圣女与生俱来的霸气清冷“你们家主人啊,定是从我还未踏上中原之时便已跟踪我许久了,只不过你们主人训练出来的人也太不中用,居然跟丢了我。你们怕回去一顿重罚难免,又急于立功,无奈之下只好花重金去凌天阁买消息,正巧此时,有人向你们透露了我在此地的消息。你们唯恐那个人的手段,顾不得探知消息的来源与真假,便急急赶了过来。可你们还是漏算了一件事。”她故意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了口,瘦小男子由最初的愤愤不甘转为惊惧“什么事?”白千羽自怀中掏出一块丝帕缓慢擦着手,皱眉道“很显然,你们买到的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原以为你们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到,没想到送死的速度竟是巫教第一快。”
都说巫教圣女心思向来深不可测,难怪朔风使与之斗了这么久,始终未见占得上风,何况圣女得教王独宠已久,在教中虽从不拉帮结派,但根基之深,实难撼动。瘦小男子半幅衣襟上已是血迹斑斑,眼看是支撑不了多久。幻月心领神会,用剑尖灵巧的划开死者衣服,希望搜寻到什么,但杀手的身上一般都很干净,难以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个男子也不例外。
“姐姐猜的没错,我前脚刚踏入凌天阁,朔风的人后脚便跟了过来,本想甩了他们,但幻月想不如将计就计,引过来一次性解决掉也省了我们不少的麻烦。”
“做的很好啊,只是幻月,这仅仅是开端,以后的麻烦会越来越多。巫教的局势被朔风这么一闹,已是刻不容缓的地步,我本想再拖些时日,看看有无转机,可惜啊。”白千羽已经站了起来,白羽剑入鞘,杀气却更加激烈。她整个人就好像一把剑,划开百丈寒冰,只觉森然寒气,透人心骨。见惯了她的淡雅冷傲,十二月的当家人突然散发出如此冷冽的杀气,幻月暮然才想起面前女子不仅仅是她们所熟悉的那个淡雅清冷的“姐姐”,她更是令江湖武林闻之色变的巫教圣女白千羽。
“姐姐打算如何?”
“他已经完全放开了手,明目张胆要跟我死斗到底。若不迎战,便只有死路一条。依朔风的性格,除非亲自确认我的死亡,否则他是不会罢手的。”白千羽似是疲惫至极,语气渐渐低缓,那个杀手还很年轻,却这样死在了原本不属于他的道路上。这一场看不见结局的争端里,还要染上多少这样年轻的血才肯终结?纯白无暇的双手实则染满了鲜血,一身杀孽,是洗不清的了。她撑着桌角,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姐姐怎么了?”幻月有些担心起来,想去扶她的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路。
这样骄傲高贵的女子,是会拒绝任何人的帮助的吧。她这样想着,却见白千羽慢慢抬起头来,幻月心中一凛,眼前女子哪还有半点先前的疲累之色,抬眸瞬间,她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主人,眉目如画,冰冷出尘,她还是那个巫教圣女,杀伐果决,无情无爱。
幻月忽然心疼起这个女子来,这样活着,一定很累吧。以前父亲很受皇帝赏识的时候,她还是将军府里的大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宠爱万千,娇贵任性。如今虽已了断一切,可那些温情,她毕竟拥有过,哪怕只是曾经。而面前这个人呢?她的人生,又该是怎样的残忍与鲜血,才铸就这如今的神话。幻月不敢再想下去。
白千羽面色有些苍白,纤细的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扎进手掌,一阵钻心的疼。
朔风,你若再不停手,要我如何对得起墨蝶?